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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中天月色好谁看二十男儿那刺促

本来泰山派搞的喜气洋洋,待要在天下英雄前大大的出一个风头,却被苏元这一刀劈的脸上无光,草草收了,与会群雄也都觉得不大自在,纷纷辞去,虽是泰山都已有食宿安排,却未能留得几人,只几个路远不便的留在了山上。朱燕也留下了。

晚饭时,王灵机索性不见踪影,刘补之却甚沉得住气,从头相陪至尾,且满面笑容,殷殷相劝,那里看得出半点不豫之色?

朱燕吃毕晚饭,回到客房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将白天之事理出个头绪来,却总是想不明白,到的后来,烦燥起来,一发的睡不着了,心道:"左右明天没什么事,不如出去走走吧。"

其时乃是初夏时光,山下已颇为炎热,但泰山高寒,玉皇顶上仍如早春一般,再加上夜深露重,更是难堪,朱燕走将出来,放眼四望,那有别人在?她却甚是喜欢,心道:"必得这般才好,若多一班俗物在此,没来由点污了这一色好风景。"

此时方是月初,新月如钩,星光繁密,只见群峰隐于夜色,朦朦胧胧,却又都矮与玉皇顶,就似一群潜伏草莽的猛兽,正向踞伏于中的兽王行礼膜拜,黑黝黝的,极是壮大好看。

朱燕走了几步,见有几名泰山弟子来回逡巡,她不愿多有纠缠,向北走出好远,自觅了一块方大青石,躺了下来。

这青石之侧颇生了些灌木矮树,朱燕身材又小,躺下之后,全然被遮在当中,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懒洋洋的,突然童心泛起,抬起头来,去数天上星星。

这等事情,在朱燕幼小之时本是家常便饭,每每夏日晚间,常伙着齐飞玲,刘天琼几个一处在那里点星星,何谓织女,何谓参宿,虽是当时年少,却也知道得七七八八。

朱燕看了一会,数到北斗七星,见那斗柄如拐,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齐飞玲来。

她们少时数星,识得识不得,多有争执,曾有一次,朱燕说是当唤作破军,齐飞玲却说是玉矶,两人争执不下,竟至一起大哭起来,直闹到半夜方好。

朱燕回想儿时往事,嘴角不觉浅笑,又想道:"自当日一别,便再没有齐师姐消息了,不知她现在那里,过的怎样?那傻小子待她可还好吗?"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两个人一先一后,向这边走了过来。

朱燕心道:"那群老家伙里,难道也有解景雅人?"她睡得甚是舒服,虽听得脚步,却也不肯起来,更兼童心发作,想道:"能知夜色可观,想也不是什么死板之人,待会我突然吓他们一吓,岂不有趣?"

又想道:"究竟是谁?会不会是他?"朦朦胧胧,竟是想起了刘补之的样子。

忽地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怒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却正是王灵机的声音。

朱燕白天便已看他不大顺眼,现下突然听到竟是他深夜到此,顿时心下大怒,想道:"怎地是他?当真可厌!"

又想道:"他在和谁说话啊?火气好大。"

便听到一个温和好听的男声道:"七叔公何必发这么大火气,有话慢慢说不成么?到底怎么啦?"却是刘补之的声音。

朱燕听得竟是刘补之,不觉心下大惊,

要知刘补之再怎么说,总是泰山掌门,王灵机虽是王家长老,大面子上,却也不当对他如此不敬,朱燕心思甚快,已是想道:"难道白天两人并未商量好?他是故意看这老家伙出臭的?"

她此时已知这事必是非同小可,本不当再在旁偷听,但一来便是此时起身离去,只怕也已得罪不浅,二来她天性好奇,似这等有头无尾之事,若是遇不上倒也罢了,既然遇上,那肯轻易放过?

便听王灵机怒道:"你问我怎么啦?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中孤明明说了,要我们将姬淑礼擒在山上,咱们早布下铁打埋伏,你为何不肯发动?却要眼睁睁看着我出丑?"

刘补之笑道:"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那也没什么奇怪的,义父下令时,可没想到会有苏元这回事。"

他语中带刺,暗讽王灵机白日之败,朱燕听的心中大快,想道:"说的好!"

又想道:"义父?他和王家的关系可不浅啊?"

朱燕听得出,王灵机自然更听的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倒是我的错了?"

刘补之笑道:"补之不敢,但请七叔公细想,咱们原是打算由七叔公出手,邀战姬淑礼,无论胜败,总之强指她有不武之举,再由先行请动的几位前辈一起发难,将她们一鼓而擒,但今日七叔公先败于苏元之手,且是败得无话可说,咱们这边却还有什么道理邀战?又有谁够资格邀战?今日英豪满座,当着天下好汉之面,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一哄而上吧?"

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甚急,口气也甚是和缓,却是含锋蕴刃,绵里藏针,不动声色间,已将好大一顶帽子扣在了王灵机头上,朱燕听的暗暗心惊,想道:"他竟如此深沉!"

王灵机怒道:"你说这话,到底想要怎样?!"

刘补之悠然道:"小侄本就不赞成此时对玄天宫动手,乃是义父和七叔公您觉得时机已至,强要发动。"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败,正说明玄天宫气数未尽,取而代之的时机其实尚未成熟,就此收手,未见的不是好事。"

王灵机怒道:"你说什么?你是对中孤不满吗?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朱燕心道:"这老家伙好生骄横,照这样看,他这掌门也只是个招牌。"

又想道:"但他方才那几句话却着实不轻,这老家伙既然骄横惯了,那里咽得下去?"

果然听得呼的一声,似是王灵机已忍耐不住,要出手教训刘补之了。

只听得衣襟带风和几下挡格之声,跟着王灵机便怒喝道:"你,你竟敢还手?你好大的胆子?!"

朱燕再也按捺不住,压住呼吸,上半身缓缓坐起。

她这一下本甚是危险,但好奇心动,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了。而且,朱燕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计较:

若是他当真不行了,自己又赶得及,便当帮帮他。

当然有着很好的理由:自己这般偷听,已是犯了江湖大忌,若是教王灵机发现,决难善了,与他比较起来,这刘补之要和气的多,也可亲的多,两相比较,当然还是让刘补之胜出更好一些。

给了自己一个理由,朱燕紧紧的握住了剑柄。透过草丛,悄然看向外面。

两人斗的正紧。

王灵机用得仍是汉方八击,刘补之却也似是甚为熟悉,格驾躲闪,甚是中规中矩,王灵机虽占尽上风,一时之间,却也不易得手。

再斗的一时,王灵机渐渐急燥,想道:"再和他耗下去,万一有泰山弟子过来,便不好了。"连出数记重招,将刘补之逼入死角,忽地招数一变,跃在空中,一记"泰山压顶",直劈下来。

刘补之也不惊慌,肩头一提,双手翻起,看势是要硬接这一招。

王灵机心下冷笑道:"想和我拼内力?你找死吗?"忽听到背后风声,心下一凛道:"他竟还有伏人暗助?"手上不觉减了两分力气。他并未将刘补之放在眼里,自觉便用七八成力也足以让他一击倒地,首要之务,倒是留下几成力来,对付背后的人。

王灵机背后的人,自然便是朱燕了,她眼见刘补之遇险,那里还忍得住,早扑了出来。只他两人渐斗渐走,已离她有了五六丈远,她身法虽快,却也不及了。

波的一声,王灵机的双掌已和刘补之的双掌对在一处。

一声惨叫,一条人影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这人竟是王灵机!

虽感意外,朱燕却不是个会被意外打扰的人,她的剑,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寒光闪闪,直取王灵机的后心!

勉力一拧,闪开了这一剑,可王灵机的背上,仍是多了一条血痕。而刘补之,已又扑近!

先机尽失,迫不得已,王灵机双手扬起,再度对上刘补之的双掌!

而战果,也和刚才一样。

王灵机踣倒于地,不住的咳嗽着,吐着血,显见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他瞪着刘补之,嘶声道:"你,你,你竟然练成了,浩然正气!"

刘补之笑道:"小侄也是初得成功,究竟威力如何,可有错误,还望七叔指正。"

朱燕心下暗惊,想道:"浩然正气?他年纪轻轻,竟已练成了浩然正气?难怪内力这般好。"

要知这浩然正气乃是琅琊王家的镇家之宝,号称"天下第一内功",传说为当年亚圣孟珂所创,浑厚刚劲,无锋而利,威力犹胜于少林的金刚伏魔神功。却只为极是难练,以至少见江湖,传言中,历来成功者,少有四十以下的。

可是,这刘补之,才不过三十岁年纪,竟已练成浩然正气?!

王灵机嘶声道:"你…你好,难怪,你…你敢对我出手,可是,你…你难道不怕中孤,中孤他…"

刘补之笑道:"我自然不是义父的对手,可义父也不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对手。"

王灵机怔了怔,喃喃道:"天下第一高手,是谁?"

刘补之笑了笑,只说了一个字:

"周。"

王灵机的眼睛骤然睁大,几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刘补之,道:"是他?是他在背后主使你?"

刘补之叹了一口气,道:"今天月黑风高,正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只不知,临沂那边的天气如何?"

王灵机怒吼一声,身形蓦地翻起,直扑向刘补之,刘补之却似早知他必有此一击,一拳挥出,不偏不倚,正打在王灵机胸口的膻中穴上,王灵机连哼也未及哼出一声,已是软软的颓在地上。

刘补之低头看了看他,长叹一声,却是甚为忧伤。

南边仍是黑漆漆的,没一人走动,也没有灯火。

朱燕忽地心中一动,道:"你早准备今天夜里杀了他?"

刘补之笑道:"何以见得?"

朱燕笑道:"你们两这一战,若要人听不到,除非是聋子,竟没一个过来,那自是早教你安排过了,你既然先有如此安排,那自然是决意杀他了。"

刘补之并未正面回答,只从容笑道:"但他的内力,却还在我估计之上,若没你从背后分了他的心,我那一下,便不能这般轻易将他震成内伤。"

他这般说法,可说已是直承朱燕所言,朱燕想了想,又道:"你说的周,可是周龟年。"

刘补之笑道:"若非是他,还有谁能杀得了王中孤?"

朱燕盯着他,静了好一会,忽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刘补之笑道:"你可以问,我却未必答。"

朱燕也笑道:"那我自问自答总可以吧?"

刘补之笑道:"朱姑娘果然有趣,补之洗耳恭听。"从怀中摸出个小小酒壶,竟当真倒了些酒在自己耳朵上。

朱燕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间,花枝颤动,玉皇顶上山风又大,将她的衣衫头发吹得猎猎飞舞,刘补之一时之间,几乎看得痴了,猛然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咳嗽了一声,道:"朱姑娘,你想问什么,便请开始吧。"

朱燕本不觉得什么,但刘补之方才委实太着痕迹,反让她也觉得不大自在起来,也是轻轻咳了一声,定定心神,整了整头发,方笑道:"掌门五年,本非大事,泰山派这次搞的好大,那自是另有图谋。"

见刘补之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朱燕微微一笑,又道:"我本以为泰山沉寂已久,是想借机向武林夸耀实力,重振声威,但从今日之事来看,却显见并非这般简单。"

"请问刘掌门,王家势力,渗透泰山,已有多久了?"

刘补之淡然道:"已历两代,快二十年了。"

朱燕点点头,笑道:""北地武林当中,玄天宫乃是第一大势力,根深蒂固,无人能撼,但是,总会有人不服气的,对吗?"

刘补之笑道:"你若知道自汉以来琅琊王家一共出过多少宰相大员就好了。"

朱燕笑道:"小女子虽未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琅琊王家号称天下望族之首。"

又道:"王家子弟自是从未放弃过重振家名的努力。"

刘补之叹道:"有野心本不是罪,但若并无实力,又没有自知之明,便是大大的罪。"

他这句话语气极是忧郁,显是深有所感。

朱燕微微一顿,看向刘补之。

刘补之说完这句话,看向朱燕,再不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在那里。

此时月色虽暗,星光却密,洒落下来,将两人头发衣服都映作一片银白,面色手背,更是一片晶莹之色,若没一个满面满胸都是鲜血的王灵机躺在地上,那里看得出这儿刚刚有过一场恶战?

不知过了多久,朱燕才又开口:

"原来,是这样的啊…"

"你,是先入王家,后进泰山的,对吧?"

刘补之神色微变,道:"你是什么意思?"

朱燕却不理他,又道:"周龟年这一次,想必也不会笨到公然毁去王家,只是暗中刺杀掉王中孤和几名王家长老,对不对?"

"能够接掌家主之位的人,想来是和你关系不浅之人,而且,也是一个,会采取一种较为稳妥和现实的路线的人,对不对?"

刘补之紧紧闭着嘴,似是已决心要用沉默来回答到底了。

朱燕笑道:"你的行动,不是为了泰山派,而是为了王家,对不对?"

"以王家目前实力,确非玄天宫的对手,若是强行为之,到得后来,只怕便是家灭族绝,也未可知。对不对?

"所以,你认为,宁可通过别人的手,来将这些淤血肃去,以求让王家能够有一段更为安静和低调的成长,也要好过在一场无意义的恶战中白白耗尽王家的力量,对不对?"

"其实,你才是最为关心王家的人,对不对?"

刘补之默然良久,方叹道:"玉女宫的时代,又将要来临了吗?"

"你真聪明。"

"你所说的,并不全对,可那并不是你的错。"

"接掌王家的,会是王天程,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个聪明人。"

"王家,的确想要接替玄天宫,而至少在现在,王家,也的确不可能胜得了玄天宫。"

"特别是,在看到象苏元和肖兵这样的年轻人以后…"

"可是,义父本来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他所拟得,本是一个较为稳妥,也较为漫长的计划。"

"但是,在听说了姬北斗的败绩之后,他的心态,却开始悄悄变化,开始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的眼中,渐渐现出了恐惧之色,"他只是以为姬北斗名过于实,他没和周龟年交过手,他不知道,周龟年有多么可怕。"

"姬北斗不敌周龟年,却不等于说义父就能胜得了他。"

"所以,我决定,采取一些行动。"

"我相信,我没错。"

"不过啊,你说我才是最为关心王家的人,我却不敢当。"

"我,的确的确,是一个另有主子的人。"

"我是王家的人,可也是周龟年的人。"

"去年,他曾以我泰山为媒,试图引起王家和玄天宫的斗争,还好,那一次,他败在了苏元他们的手里。"

"可是,通过那一次,他却盯上了我。"

去年九月间在泰山发生的事,在江湖上流传甚广,朱燕自然也知道一些。

"你是说,那一次,你当面怒斥其非,得罪了他?"

刘补之苦笑道:"若这样就好了,他那是会为了一言之怒就寻滋生事的人?"

"他看穿了我,这才是他有兴趣的原因。"

"那一天,我所说的,其实都是假话。"

朱燕失声道:"假话?你那天说的是假话?"

刘补之苦笑道:"不错。"

"其实我怕他,怕得要死。"

"五大夫剑自大无能,本就讨厌的很。"

"可是,那时,我忽然觉得,在那种场合,他不会对我出手,能卖个人情给五大夫剑,也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我说了那些慷慨激昂的话。"

"无论怎样计算,这事都没有风险。我本是这样想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

"周龟年竟盯上了我,他说,我很有意思,反应也快。"

"他对我很好,没有他的指点,我不可能这么快练成浩然正气。"

"可是,作为代价,我成了他的人。"

"…"

朱燕虽是早觉这次泰山之会透着层层迷雾,却也没有想到,背后的真相,竟会这般跌荡起伏,这般扑朔迷离。

原来,如此…

王家以为这是他们对玄天宫的一次"行动",却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别人对他们的一次"计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但是,在刘补之的说法中,仍有一些东西令朱燕难以释怀。

虽是初次见面,刘补之的身上,却有一些东西令朱燕感到亲切和熟悉。

如果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话,那么,他就仍有一些东西还未说出,而唯有这样,才能给一切一个合理的答案啊…

"在你的心中,你到底是怎样看待你和周龟年的关系,能告诉我吗?"

刘补之极为古怪的笑了一笑,道:"你不是想自问自答吗?你说啊?"

他的态度并不友好,可是,却全然没有影响到朱燕的情绪,甚至,还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心:

对啊,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这也正是自己会有的反应啊…

"你想说你是他的人?可你不是,你只是在和他合作,他在利用你来削弱王家,但你也在利用他来改造王家,对吗?"

刘补之的眼中,放出了一道极为复杂的光芒,却仍未开口。

朱燕看着他,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欺骗自己,当他们为人收买时,仍会对自己说,自己不是出卖,不是背叛,只是在和人合作,只是为着那些人好。"

"可是,也有的人,是反过来的。"

"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宁愿被人误会是个叛徒或小人,也不愿说心里话,也不愿冒险被人当成是文过饰非的伪君子来看,对吗?"

"你,很骄傲啊…"

刘补之看着朱燕,忽然道:"你很自负。"

他不等朱燕说话,又道:"聪明人我见过很多,自负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真正有资格自负的人,其实是少之又少。"

朱燕并未回答,她知道,刘补之说这话时,也并未期待她的回答。

他只是在陈述一样他认为的事实而已。

刘补之忽又道:"你今天见到了很多事情,也听到了很多事情。"

他的笑容,忽地变得极是狡黠,却仍又颇为可亲。

"你是聪明人,此事非小,极是机密,你既然知道了,便该想得到后果。"

朱燕笑道:"想到又如何?在这玉皇顶上,刘大掌门想要杀人灭口,当真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小女子孤身一人,还敢怎样,还能怎样?"

刘补之笑道:"你可知道,要封人的口,并不只有杀人闭口这一种方法的。"

朱燕笑道:"怎么,刘掌门竟想收买我吗?只不知刘掌门想出什么价?我的胃口可一向不小啊。"

刘补之走近几步,笑容更是狡黠,道:"也不是收买,还有一条路,朱姑娘不知道吗?"

朱燕笑道:"也不买,也不杀,刘掌门到底想怎样,我可真是猜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

她的嘴被封住了。

不是用刀剑,也不是利益,刘补之封住了朱燕的嘴,用他自己的嘴。

朱燕本可闪开,也可出手,她的轻功点穴,都要好过刘补之。她手中也有剑。

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手足无措的,被刘补之抱在了怀中。

这是一种朱燕从未体验过的的感觉,但是…也是一种她并不讨厌的感觉。

当刘补之终于恋恋不舍的将朱燕放开时,朱燕没有动手,也没有翻脸。

她仍是笑着。

笑着问刘补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刘补之笑道:"当然知道。"

"吾便无文,也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朱姑娘只要嫁了给我,自然就不会卖我。"

朱燕看着他,一幅很好笑的样子。

"你要娶我?"

"不经父母之命,不由媒妁之言,你就说要娶我?"

刘补之大笑道:"我非俗夫,君本天人,奈何说这些个陈词滥调来污人耳目?"

朱燕静了一会,忽然笑道:"那,你用什么来下聘?我说过了,我的胃口很大的。"

刘补之微笑道:"北地武林盟主的位子够么?"

一语出口,两人都静了下来。

刘补之仍是笑着,站在那里,但不知为何,看在朱燕眼中,他的样子,却比白天有了些改变。

他的笑容仍温和,却多了几分豪气,他的神情仍谦恭,却似有狂傲潜动。

这个人,好自信,好狂妄,好深沉啊。

可是,他也好象自己啊…

象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知还有几个?

"如果刘掌门不后悔的话,小女子并无他议。只有一事,还望刘掌门俯允。"

"在小女子办齐彩礼之前,还不想嫁人,而成家之后,只怕也不知道怎么相夫教子。"

刘补之笑道:"哦,什么彩礼,朱姑娘竟这般看重?"

朱燕嫣然笑道:"一个能够盖过少林武当,压制慕容南宫的玉女宫。"

朱燕的这句话,说来虽是轻松,里面代表的含义,却是整个南方武林的重新洗牌。

这是朱燕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是一个在大多数同门看来是愚不可及的想法,所以,真正知道的,只有玉女宫主和林素音两人而已。

大多数人,在听到这种话时,第一个反应该是捧腹大笑吧?

不过,很明显,刘补之,并不是大多数人…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真好。"

"其实,我本以为我会孤老一生,因为,我不以为我能遇到一个能够理解和支持我的志向,我的骄傲的人。"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昨天,我看见了你。"

"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我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会和我有一样的眼神。"

"最让我心动的,是你的聪明。"

"你是第二个能够看穿我的骄傲的人。"

"你也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亲切的人。"

"我可以等你。"

朱燕笑了。

我可以等你。

简单简单的五个字,却已在二人间缔下了生死盟约。

这两个人,都聪明,勇敢,自信,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一如此刻,平平常常的五个字,对他们来如,却已足够,已胜过了千言万语,山盟海誓。

朱燕行了个万福,笑道:"夜色已深,想来你也还有一夜好忙,我先回去睡了。"

刘补之笑道:"请。"

朱燕翩然离去,脚步轻灵,一如平日,可是,无法自制的,她的心情在激荡,在振动。

自练成慧剑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可是,她不在乎。

齐师姐,你的心情,到了现在,我才能够明白一点啊…

什么叫做,幸福…

泰山上的诸多变化,苏元肖兵自是不知,为防日久生变,他们自下泰山,便日夜兼程,直到出了山东省地界,方松下了一口气。

若依着姬淑礼,便要苏元莫再干什么侍卫,直接回山便是,只管叫"那周老儿"上山来要人,苏元心中却是另有计议,又虑着莫要为此弄得金人对玄天宫有所举动,且是牵挂着周龟年的三月之约,那里肯同姬淑礼回山?只是有些话却不便明言,好说歹说,又陪着她在河南河北一带颇玩了几个地方,后来还是姬北斗飞鸽传书,才将姬淑礼召回宫去。

此时,已是七月了。

二人于周龟年所约日期,乃是七月十一,眼见尚有十天,尽来得及,倒也不急,缓缓驱缰,并肩返洛,这一日间,已是入了汴梁地界。

汴梁本是宋都,繁华兴盛,一时无两,惟自靖康年间金人破汴京,掳两帝之后,一火焚尽,弄至破败不堪,再不复旧日荣光。如今虽是已去之六十余年,当日疮痍却虽未去尽,放眼看去,仍然不堪入目,虽也有些个华屋美厦,却都杂乱无章,更兼不成气候,映着边上的矮小破落,反而一发显的凄凉。

苏元肖兵都久读史册,更又胸怀壮志,看到这等景象,心下无不叹息。

汴梁城中的开宝寺塔乃是一时名胜,虽经战火兵灾,仍能不坠,苏元闻名已久,却一向未曾到过,自盘算道:"今既有缘过此,何不去登临一番?"肖兵却也正有此意,两人一说即合,胡乱吃了些午饭,便出城去了。

这开宝寺塔在汴梁东北方向,本是北宋年间所建,因是颜色近铁,是以民间都呼作"铁塔",由建至今,却也已有了百多年了。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沉,游人无多,却正合着两人心意,上下赏玩了一番,下来之时,已是近暮,又各助了些香银:这开宝寺原是宋皇所建,以之不为金人所爱,虽未铲除,却也不乐布施,寺僧过的也是极苦。

两人方要出门时,却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个锦袍公子跳下车来,笑道:"二叔,这地方又破又旧,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你老不嫌气闷吗?"

肖兵眉头微皱,心道:"那里来的俗物,好生可厌。"却见苏元竟是脸色一变,心下奇道:"他怎么啦?难道认得这人?"

此时那公子已回过身来,一眼看见苏元,愣了一下,忽然面色大变,指着苏元,怒道:"你…是你?!"

便回身向车中道:"二叔,真是老天有眼,是苏元这小子!"

肖兵心道:"难道是玄天宫的对头?"便见一个中年人自车中出来,看了苏元一眼,道:"苏公子,久违了。"

苏元皱皱眉头,仰上前去,肖兵扫了周围一眼,略略站后一些,半挡在他身后。

那人身着一袭灰袍,年纪约有四十来岁,留着三绺长须,面貌清峻,甚是威严,显是个惯于发号施令之人。

肖兵心道:"这人是谁?"却见苏元早躬身行礼,道:"不知仲前辈到此,晚辈有失远迎,真是得罪。"

肖兵心道:"仲前辈?是仲家的人?仲长天年纪已高,仲长松面有青记,难道是仲长风?"

那人叹道:"自洞庭一别,已近一年了,苏公子近来好威风,好得意啊。"

苏元道:"不敢,前辈言重了。"

那人尚未开口,另一人早怒道:"二叔,和这种败类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废了他吧!"

苏元心下冷笑道:"果然是个草包。"

又想道:"仲长风来这里干什么?"

仲长风挥手止住仲一英,看向苏元,道:"老夫今次北来,别无它事,乃是特地来寻苏公子一战。"

苏元面色一变,躬身道:"前辈太抬举在下了,实不敢当。"

要知仲长风江湖地位远在苏元之上,这般动手,实可说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苏元话中讽刺,他岂会听不出来?脸上微微一红,却道:"苏公子太客气了。"

又道:"仲某虽是痴长公子几岁,但江湖地位,全看实力,公子既能力挫王七公子,又何必自谦如此?"

苏元苦笑道:"但在下却委实想不到要和前辈过招的理由。"

仲一英怒喝道:"你这等无耻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要什么理由!"

肖兵冷笑一声,踏前半步,朗声道:"既如此,何不上来,试着诛诛看?"

仲一英自恃家传武学,心道:"那姓苏的虽然厉害,却决不是二叔的对手,看你年纪不大,难道还能胜得过我仲家武学?"他不愿失了面子,喝道:"好,小爷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右手握拳,一跃而上。

仲长风不动声色,并未阻止,心道:"让英儿先掂掂他的份量也好。"

他虽听说苏元力败王灵机之事,却终是不信他真能胜得了这名震山东的顶级高手,料想多半是王灵机一时不慎,为他所算,以自己数十年苦修玄功,对上这样一个小辈,只要全神戒备,岂有不敌之理?。

片刻之间,两人已走了近四十招。

仲一英的拳很快:仲家的飞鱼手,一向以闪电无伦著称。肖兵似是被他的急攻打的透不过气来,不住闪退,全不还手。

仲长风微微颔首,心道:"一英这月来总得没有白白用功,确有不小进益。"

仲一英心下也暗暗得意,不觉又偷眼看向苏元,神色甚是鄙夷。

苏元心下冷笑道:"便是你二叔和他过招,也不能这般大意,你倒也好大的胆子。"

仲一英见苏元面色不屑,有些恼怒,心道:"待我加些力气,先放翻这小子再说。"忽听肖兵一声冷笑,道:"久闻湖南仲家的玄水功,飞鱼手并称双绝,今日一见,原来也不过尔尔。"

仲一英还没弄明白,便听仲长风急喝道:"英儿,小心!"跟着只觉手上一轻,腰间一麻,脚下一松,不知怎地,竟已被肖兵掀起老高,摔出一丈多远。

仲长风不等仲一英落到地上,已是急掠过去,将他接下,信手拍开穴道,扶在一边,方盯着肖兵,冷然道:"请问这位小兄弟贵姓?"

他方才几个动作做得极快,闪身,接人,解穴,都只是片刻间事,偏又都做得举重若轻,从容不迫,肖兵心下也是暗暗吃惊,想道:"此人成名已久,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但他却生性高傲胆大,想道:"那又怎样?"冷然道:"在下肖兵。"

肖兵这两年来,却也着实做了不少事,已是有些名声,仲长风也有耳闻,不觉皱眉道:"你便是肖兵?"

肖兵却连答也不答了,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仲长风看向苏元,笑道:"苏公子,你还欠着我一战吧?"

苏元尚未回答,肖兵已是抢道:"然则仲先生便不管令侄的面子了?"

仲一英惊魂方定,听人这样说,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好放肆的小贼,二叔,教训他一下!"

仲长风心下暗叹,想道:"一英终是不懂事。"

要知他今日偶遇苏元,本是想和他过上几招便走:一来二人本有战约;二来苏元新胜了王灵机,名声大噪,仲长风若能胜他,与自己名声也是大有好处,但他自知不是姬北斗之敌,却也并不想怎样开罪于苏元。更不想多惹是非,肖兵这些年颇做了些事出来,出了名的武功怪异,如无必要,仲长风实是不想先和他过招,却被仲一英这句话逼到无可奈何,苦笑一声,向肖兵道:"既如此,肖公子请。"

肖兵知他决不会先行出手,也不客气,只一闪身,已迫了过去,一拳打向仲长风小腹。

仲长风上身不动,袍袖逆卷,挡在身前。肖兵一拳打在他袖子上,只觉手感极滞极韧,竟不能进,他反应极快,立时变拳为掌,向下直劈,将他袖上沾力破去,身形顺势倒翻而起,双脚一先一后,踢向仲长风"百会","人中"两处穴道。

仲长风面色一变,双手一合一分,托向肖兵脚上,肖兵双脚未及踢实,已觉一股大力涌至,知道内力比拼,自己并非对手,腰间再度发力,翻了个跟头,落在丈余之外。

仲长风满面寒霜,道:"你这'倒踢紫金冠'一式,是自何处学来?"

肖兵漠然道:"这招不是'倒踢紫金冠',仲先生只怕看错了。"

仲长风怒道:"胡说!"双手一会,正是一式"锦鳞游泳",来拿肖兵双手。

他和谭家甚是交好,这"倒踢紫金冠"乃是谭门三绝腿之二,他岂有不识?他素知这三绝腿乃是谭家镇家之宝,从不轻传,料定肖兵若非偷盗,必是叛弟,心道:"苏元倒也罢了,这小子却决不能放过,今日定要把他拿下,问个清楚。"

苏元心中自然明白,却又无法分说,暗自苦笑,想道:"这等误会,却也着实是说不清楚。"

仲长风这一下怒火引动,下手如风,虽一般用得是一十五路飞鱼手,和仲一英却是大不相同,出手沉稳,运用老辣,再加上他已练到了第九层的天水功,一招一式间,当真是有如惊涛骇浪,猛鲨巨鲸,肖兵不动声色,将一路铁线拳施展开来,从容应付,虽是全无攻势,却也守得极是严密,仲长风急切之间却也拾之不下。

苏元在一旁观看,越看越是佩服,心道:"这几月来,肖兄弟又有进益了。"

要知两人功夫相差太远,若是当真内力相拼,肖兵便连一招也接不下来,也即是说,仲长风只要能逼着肖兵硬接自己一招,胜负便已分了,可是,二人已是激斗了数十招,竟还无一式正面交手!

若肖兵用得是太极八卦之类,以柔克刚,以小搏大的武学,那也罢了,可是,肖兵用的却是铁钱拳,招招狠,式式猛,快攻快退的铁线拳!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和仲长风交手,只因他已成功做到了两点:

料敌机先,避其锋锐;攻敌必救,击其老病。

仲长风的拳,大多数都落在了空处,而少数真正构成了威胁的拳,则总不得不中途转回。

他成名已久,无论如何,也不会用自己的一只手或一条腿去换一个后辈的命。

这两点,说来虽是容易,但恶战之际,想要将之实践,却是何等之难?至少,苏元知道,自己做不到…

已斗了八十几招了,以仲长风的身份,决不能和一个后辈缠斗百招以上,十招之内,必出杀手,只要肖兄弟能挨过这十招,自己便可叫停,那时仲长风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苏元的盘算,如能变成现实,肖兵必会很有面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后辈,竟能和仲长风缠斗百招,不分胜负,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上,必能让他的声名地位更高一线。

只是,这却只是苏元的盘算而已。

肖兵的骄傲,苏元久已知道,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肖兵究竟有多么骄傲…

在化去了仲长风的第九十一招之后,肖兵忽地一声清啸!

清啸声中,他竟再不退让,一掌推出,印向仲长风胸膛!

早已熟悉了苏元的性子,肖兵知道,最多十招之内,苏元便会叫停,而以他的口才和此时的战况,仲长风最终必会收手退走,可是,这,正是肖兵无法容忍的。

胸中其实并无必胜成算,可是,肖兵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在未分胜负下便放弃战斗。

败无所谓,可是,却不能未战先败。

明知不敌,可那又如何?

这样做很不智,可是,自己本就不是一个聪明人啊…

永不,言败啊!

苏元面色大变,却是无法说停,心下焦急道:"肖兄弟疯了吗?"

仲长风见肖兵主动邀战,不怒反喜,想道:"你自寻死路,需怪不得我!"右掌平平拍出,挡向肖兵掌上。

自然担心肖兵另有计谋,但仗着远远胜出的功力,仲长风相信,无论肖兵的手上藏了什么,只要他肯硬接自己一下,吐血倒地,便会是他唯一的下场。

十二成功力玄水功,水天一色!

看你怎么办!

如果国不入在这里,他一定会告诉仲长风说,肖兵,其实是一个谙熟内家拳法的人。

但是,国不入不在这里,而且,即使他在这里,仲长风也未必会信。

虽有很多武林人士号称内外兼修,可是…也就只是号称罢了。

真正的内外兼修,是何等不易,必要练到了似仲长风这等地步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肖兵的拳法腿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此,他才完全不虞有它。

可是,肖兵却正是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双掌一对,仲长风立时面色大变!

也曾斗过太极门的高手,他当然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仍不肯相信,可是,已来不及了!

当仲长风的右手被带开的同时,肖兵的右手撮成鹤啄,狠狠捣进了仲长风的小腹!

仲一英一声惊呼,苏元的心,却已沉了下去。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肖兵的手,在最后一刻,为仲长风阻住。

"你,很了不起啊…"

当仲长风叹息的时候,肖兵已快速退开。

一击无功,若再恋栈,只怕便会陷入于已不利的消耗战。

仲长风瞪着肖兵,他的眼中,竟似有烈火燃起。

"刚才,我确实小看了你,我道歉。"

"现在,我会全心全意,拿出我每一分力气来和你交手,你小心了。"

肖兵仍是木无表情,仲一英却已按捺不住,怒道:"二叔,你说什么,这小子怎配…"

他话未说完,仲长风忽地怒声喝道:"一英,住口!"仲一英为他话声中怒气所慑,嗫嚅了几声,终是没敢再说下去。

仲长风长叹一声,道:"舍侄无知,教两位见笑了。"

苏元拱手道:"不敢,仲先生言重了。"

仲长风又向肖兵道:"请。"肖兵并不做声,只微一点头,身形已然蹿出。

他两人这番交手,与方才又是大不相同,肖兵已是看尽十五路飞鱼手的诸般变化,也知仲长风这次再不会大意轻敌,招数上全无保留,天道中的万千变化,尽数使了出来。

苏元在一旁看的目眩神驰,心道:"当日在泰山上,周先生曾夸说若纯以招数而论,肖兄弟的拳法足称天下无双,如今看来,确实不是过誉。"

"万里长风"仲长风,仲家事实上的第一高手,威震洞庭多年,手下不知挫败过多少名流宿老,可是,此刻,在全力出手的肖兵面前,他竟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无论速度还是反应,他都跟不上肖兵,而论到招数精妙,变化多端,飞鱼手虽也是千锤百炼,却终不能和集天下武学大成的天道相比。

两人二次交手,战况竟与方才大相径庭,只二十几招间,仲长风竟已五次遇险,三次被肖兵击中!

只是,仲长风的嘴边,却始终带着笑意。

肖兵每击中他一次,他的笑意,就更轻松。

而相应的,他笑的越轻松,苏元的眉头,就锁得越紧。

糟了,肖兄弟已被他逼住,再这样下去,就不好办了。

两人功力相差太远,无论肖兄弟能击中他多少下,只要伤不到要害,便都无改于战局,而他久攻之下,必有破绽,到那时…

"开!"

呼喝声中,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含笑负手而立的,是一身青衣的仲长风,而被震出了六七步,面色惨白的,是肖兵。

苏元早蹿至两人中间,急道:"胜负已分,仲先生手下留情!"

仲长风笑道:"我岂是好杀之人?"

又向肖兵道:"你武功之奇,见识之广,是我生平仅见,我方才疑你偷学他人武功,确是屈了你。"

"若你能有我一半功力,我早已落败,你若能静心修练二十年,必能名动天下。"

以他的身份,说这些话,可说已是给足了肖兵面子,而言中称誉之意,更是非同小可,苏元听着甚是欢喜,仲一英的脸上,却已有不忿之色。

"只是,你却为何定要和一个屈膝胡虏的人走在一起呢?"

肖兵一闻此语,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大盛,而苏元的脸色,也已改变。

"请问仲前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仲长风叹道:"人各有志,无谓相强,我今来此,只为着想和你交一次手而已。"

苏元自知今日此战终是避不过去,拔出金刀,横于胸前,坦然道:"苏某自问于心无愧,于人无亏,至于江湖人言,丈夫在世,却也实是管不了许多。"

仲长风面有赞许之色,道:"你出手吧。"

苏元正要出刀,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人自是肖兵,他面色仍是有些发白,却已比方才好得多了,他沉声道:"苏兄,这一战是我的。"

也不等苏元回答,便又向仲长风道:"方才我确输了,但还要想向仲先生请教一拳。"

仲长风长叹一声,意兴不觉有些萧索,心道:"我本看他不是凡品,怎地却这般放不下胜负之念?"

要知两人方才两次交手,可说并无侥幸,肖兵之败,本就不在招式变化,只要肖兵无法缩短他和仲长风间功力上的差距,莫说一拳,便再有千拳万拳,又能怎样?

肖兵也似知他心意,朗声道:"此拳原本不见于世,乃是肖某刚刚自败战悟得。"

这一句话却勾起了仲长风的兴致,双眉一轩,笑道:"哦?竟有此事?"

看看苏元,笑道:"既如此,就烦你等一会如何。"

苏元看看肖兵,微有忧色,却仍是笑道:"无妨,仲先生客气了。"

仲长风这句话,可说甚是无礼,那是全未将肖兵放在眼中,肖兵却也不以为忤。,走上前来,双足微分,左手提到胸前,右臂屈于小腹,守住全身要害,方道:"仲先生,我出手了。"

仲长风微微点头,肖兵也不呼喝,跨前一步,左手挥出,平平一拳,打向仲长风胸口。

仲一英一见他出手,便大为不屑,心道:"这是什么东西,这般松软无力,也算是拳么?笑死人了,难道他被二叔打傻了不成?"忽地面色大变,张开嘴巴,竟是再也合不上了。

仲长风竟是不躲不闪,就眼睁睁看着这一拳打上了自己的胸口!

肖兵的拳打上他檀中穴时,仲长风的身子微微一震,似要出手,肖兵却已收手退开,恭声道:"前辈,承让了。"

仲长风目注肖兵,神色极是复杂,并不说话。

苏元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肖兄弟竟连这等招数也想的出来,直是神来之笔。"

仲一英不明就里,只觉得一头雾水,却才被仲长风骂过,不敢开口。

过一了会,仲长风方道:"请问小兄弟,这一拳叫什么名字。"

肖兵恭声道:"我想叫它做破阵子。"

"破阵子…",仲长风将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忽地释然一笑,道:'好名字,好拳法,我败啦。"

不等两人说话,他已挽上仲一英,道:"一英,我们走。"不等仲一英回过神来,已将他推上了马车。

肖兵苏元对视一眼,同时躬身道:"多谢前辈。"

仲长风笑道:"没什么,已有了那样的拳,我的确是不敢再厚颜行走江湖了。"

"你们两人,前途无量啊…"

马车轧轧远去,苏元看看肖兵,只一笑,翘出右手拇指,肖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方觉得背上衣服竟已湿透了。

刚才,好险啊…

远去的马车中,仲一英正不忿的向仲长风发问,"二叔,您刚才是怎么啦?是不是那小子用邪法迷了你?要不,回去给爹说一声,咱们下次多来些人,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怔怔听着仲一英的聒噪声,仲长风苦笑一声,无力的挥了挥手,不觉又想起了苏元和肖兵。

真可惜,这样的人物,为何没有生在我仲家啊…

那一拳,刚才的那一拳,如果是大哥或是老三,又或是第一次和他交手时的自己,都一定能接得下吧?

可是,就是针对那时,那样的自己,那一拳,却偏偏就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啊…

当那一拳打出的时候,自己只一眼,便至少看出了六七个变化。

他的右脚尖明显前突,他的左肩斜斜挑起,他的左膝并未收紧…如果自己随意出手的话,很可能会被其中的一记伏招所算吧?

是虚招,好高明的一记虚招。

那时的自己,是这样的自信的,等待着他的变招。

当那一拳击中自己的檀中时,仲长风才终于明白,这一拳,才是实招,所有那些肩,腿,肘,指,都只是虚招,只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力的虚招。

如果不是刚见识过肖兵那敏如电,繁似星的拳招,仲长风就不会中招。

如果不是将一身真力都散入四肢应变,纵然中招,也没这么容易被他制住。

如果…

如果,又有何用?

事实是,刚才的自己,被人封住了穴道,虽然自己旋即惊醒,冲开穴道,可在那一瞬间,如果肖兵要下杀手,便有十个仲长风,也已倒下。

最为可怕的,还不是这一拳,而是想出这一拳的心。

那一颗只在片刻之间,便看透了自己的心,那一颗在出手之前,便料定了自己的反应的心…

只在片刻之间,便针对对手设计出了最为有效的战术和招数的那颗心…

本以为已给了他足够的重视,却没想,还是小看了他啊…

终于无法再压制住胸中的遗憾与惊惧,长叹一声,仲长风伸开腰身,躺了下来。

他的腰有些酸了。

老了啊…

轧轧声中,马车带起一路风尘,向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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