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不同往日,柳月儿已经不是娼寮里卑贱的下人丫鬟,身家万贯,自由之身,说话都不再卑卑微微,嵇公子拿她打诨她亦反唇相讥。
嵇浒一个咂嘴,转身。“胡说八道,我就快同楚楚婚配,你还敢说出这些?”
“何苦呢?嵇公子,月儿心知你对庾沁姝念念不忘,这般如何,月儿与你合力,只要你能带走庾沁姝,庄大哥留给我,月儿便设计令庾小姐爱慕上你?”双眸精贼,月儿算是不打自招,迫在眉睫由不得她多顾虑了。
孰知柳月儿这话是真是假?万一她虚晃一招,愚弄他又怎好?
消瘦,但身姿亦挺拔,尤以无与伦比的绝世俊颜,嵇浒双手后负,沉思入渊都令人观见愿想与他成双成对。但,庄大哥的雄武,乃至与庄大哥的过频交集,柳月儿心中唯有庄大哥最入她的法眼,渴盼一生一世独得庄大哥的情爱而无怨无悔。
瞧他不说话,柳月儿乾笑一声。“嵇公子,一番前来应天,武德将军不去边塞戍卫,又不肯代父守制,你的心思难不成就是为了与钱楚楚小姐最终的喜结连理?莫要瞒我,月儿知道,爱一个人是多么心痛,嵇公子实乃万念俱灰才好应承求娶楚楚小姐的吧?可是,月儿不信天命,事在人为,只需你我联手,月儿从中作梗,你得了庾沁姝,我便设法与庄大哥远遁天涯,从此再不相见,嵇公子你想想,往后也不必为这而惭愧在心,两全其美不是更美哉?”
什么话?柳月儿也到了穷途末路了吗?为了得到庄禹,她甘心同一干熟识的人再无相见?
爱一个人就是心痛!是啊!心痛!除非得偿所愿,否则每日里的心痛就只有自个明了。
话说,兰儿被庄禹得去成就了一段佳缘,虽然时日无多,但他嵇浒呢?不过与兰儿一夜恩爱便再见之时的残破体骸。若说顾念,庄大哥为何不替他嵇浒多想想,将门独子,远赴应天,为何而来?总不是来玩耍的哟!假使这回轮到他嵇浒与沁姝婚配才算合情合理啊!
月儿聪颖,得她襄助犹如锦上添花,而后的情争总要有得有失的。
依然不言不语的,她知他在冥思,知他心中对庾沁姝的爱慕之火从未熄灭。算了,不用他尴尬点首,就当他应承了。从今儿起,她会设法与他同心,庾沁姝那脾性傲烈的女子没多少心机,诓骗一番不信她对嵇浒的爱念不生就。
“走吧!嵇公子别忘了,庄大哥一人留在茅屋,我们去瞧瞧他可睡醒了?赶明遇上了庾沁姝月儿保准助你一臂之力。”
嵇浒没多言,只是默默转身,幽幽一叹,迈步,二人便离开。
……
他无法寐下,胡思乱想,沁姝失迹的过于诡异,杨展仍未寻得,这二者可有关联?
几日来,可谓遍寻了各处,还有遗漏吗?屋舍、街肆巷陌、十里秦淮的几间娼寮,酒肆,诸如曾经匿身的岩岫、山林各处都不见沁姝的踪影。或许嵇浒和月儿的猜测无纰的,沁姝真的归去坝沿村。
沁姝的居宅修葺一新,她归去也能安身。但,沁姝为何在大婚当日不辞而别,除了遭逢不测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难道她真的知晓了一切?
庄禹断定,嵇浒绝不会告知沁姝真相的,就连楚楚也不会,毕竟大婚喜庆时刻,谁愿节外生枝?不是他们说的,那玲儿似乎寸步不离,就在楚楚身旁的呀!玲儿这个奸细也没法翻起风浪,沁姝怎会知晓真相?
猜来猜去都不合道理,急迫的一个挺身,起床,穿回棉袄。呆坐屋内,心下极强渴盼见上沁姝一眼,知她无碍也能心安了呀!
不听使唤,不知何时自个的双脚就领着他去了沁姝的香闺。杨展有心,重新布设,沁姝的香闺更加华美了。
瞅来望去的,仿似沁姝的倩影晃动,回面含娇,媚眼挑起,绝色佳人娉婷婀娜。就待她属意的男子将她纳入胸襟,细说缠绵悱恻的悄悄话语。
可憎!她的面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淡,沁姝啊沁姝!你在何处?
许久伫立傻愣愣,忽的他左掌奋力猛拍自个的胸襟,他恨,恨自个错手杀死了沁姝的两位哥哥,何况,庾胜兄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是何道理,他会鲁莽到如斯地步?对了,皆因着嵇浒的追杀,他走投无路,错乱之下行凶杀人,恰恰就错杀了沁姝的二位哥哥,还是一前一后接连错杀了两位。
荒谬至极,杀了人家的哥哥还想独得人家的美色,沁姝不知则已,一旦知晓他庄禹还有什么脸面相对她?
人总该有自知之明,同沁姝婚配只有离开尘嚣,去一处世外桃源,不理会俗务,哪怕是好贤弟嵇浒的一番壮志锄奸。可,真如此他甘心放手吗?不成,嵇浒贤弟的忙不能不帮,为民除害的重担不能不挑。他是庶人英雄,生来就是,他亦至死不渝。
苦涩自吞,伤怀自怨。若是重来一回他定会好生善待沁姝的二位哥哥,说不定她的二位哥哥已经入伙了龙山寨,庄禹便能用心栽培庾胜,而庾胜的厚道比之迟虎而言总令人更加放心。
可惜了,人世苍茫,回首不堪竟是无处诉衷肠!他不会也不敢向谁个诉说真相,即使嵇浒好兄弟。错就错了吧!最好随同沁姝二位哥哥的体骸长埋地下,错便可永远沈迹。
步伐趔趄,毫无力道,他如行走的体骸,只不过尚存气息。
行至篱院之中,天高日暮,寒气亦盛。仰头。“苍天呀!为何,为何?”只有他独自喟然长叹。
篱院柴扉兀地启开,是一熟识的人匆忙赶至,他不是旁人,正是杨展。
“庄寨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听见杨展说话,大惊失色,是梦境,非也,他自知醒来了。眼前的杨展兄弟全身上下都没不妥的地方,看来他是好端端的归来了。
“你…杨兄弟…你…”
“属下罪过,求庄寨主责罚。”
“你…你去了哪里?是不是襄龙教为难你了,还是钱府尹将你囚禁?”
“不,属下去了神秘之处,耽搁了些时日,都怪属下没及时同庄寨主联络上。啊!属下这会归来就是向庄寨主请罪的,还着听凭吩咐对付襄龙教这班恶徒,好让应天乃至天下庶人安生度日。”
庄禹听之,双眸竟个噙泪,他堂堂的大英雄在麾下面前落泪着实有失体统,也尚属首回。
杨展瞧见更是悚然,当即双膝下跪在半干不湿的篱院之中。“属下该死,庄寨主可别悲伤了呀!”
伸出左掌,宽厚的手掌便握住跪地的杨展右臂。“好兄弟快快请起,哪用行此大礼。本寨主只是心念你与沁姝都无干失迹,还好见着一个归来,有感而发,哈哈哈!落了几滴眼泪而已,不足以好兄弟自责。你起身同我说话,咱们还得好生商略如何寻找沁姝下落的法子。”
方起身,杨展便圆睁双眸。“什么,庾头领失迹了?”
沉沉点首,庄禹阔方的面上都是失落的神色。“走,去屋里说话。”
杨展领命,随之庄禹便朝堂屋入内。
此处本来就庄禹同杨展二人隐居于此,也是联络哨探,安排事宜的地方,直到沁姝姑娘来这,茅屋之中才多了丽影飘移,馨香腻浓。
如今这处又二人落座八仙桌旁的长凳之上。
“庄寨主,究竟出了什么事,庾头领怎会失迹的?”
提及沁姝,庄禹一颗热烈的心儿顿入冰窟,他忧惧,最怕沁姝知晓了真相。
“不知为何,犹如你了无音讯一样,毫无迹象可寻。”
杨展脸色窘然,他自知理亏,但庄寨主怎会想到,杨展失迹乃是被一西域来的商旅带去一神秘之处,一番教化,杨展深受其说辞,险些就随那西域的商旅一同远走。
紧要时刻,杨展心念不下庄大哥、庾沁姝,还着一干龙山好兄弟,他最终言辞拒绝了那位西域商旅重任的邀约,这才赶回了峯胁之处的茅屋。恰巧,庄大哥一人在院中愁苦悲凉呢!
“庄寨主,属下罪过,一时乱了心思,险些就打算离开中土。”
庄禹自然不知杨展的境遇,听言大为不解,蹙眉,铜铃般的一对眸光就圆睁观他。
杨展便一五一十不敢隐瞒道来真相,话说这西域商旅所信奉的一教派乃是救死扶伤的教派,专司搭救众生,无论西域或是中土,那西域商旅不仅懂得中土的言语,日日积善,深得乡里乡间庶人的推崇。
多番往复中土四方,西域商旅的善行在庶人那得来说辞便令杨展大为赞同。
也是佳缘,商旅野外搭救伤重庶人,连带自个也受了猛兽花豹攻击,幸亏杨展路过,金钱镖连连施放,又着孔武有力,山间碎石作兵器连番怒砸,那花豹就生生被吓跑了。豹口救下西域商旅和庶人,杨展便自此与西域商旅的交集之中瞧见西域商旅的宽宏胸怀,自个伤重之际都去赈济穷人。
说了半天庄禹也没弄懂杨展所说西域所谓什么教派的来龙去脉,云里雾里的。
憨憨一笑,实在,杨展恐怕自个都不明白所谓西域教派什么来路,总之就是感知教义都是替穷苦庶人着想而已。
杨展憨憨一笑,庄禹也暂且忘却了寻找沁姝无着的悲苦,对杨展这份境遇都无法剖释,亦苦涩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当二人莫名怡悦的当口,嵇浒同柳月儿也归来了堂屋。
“杨大哥,你…”是柳月儿上前。
杨展起身。“月儿姑娘。”
嵇浒面上和煦,瞧去杨展。
自是,杨展几番亏得嵇浒搭救,他对嵇浒也不再怨恨。“嵇公子!”杨展抱拳示好。
嵇浒回敬。“杨头领,平安归来就好。”
看来他们都以为他杨展遭逢了不测了吧?
自然落座,杨展什么身份,龙山寨被毁之前乃是一名爨人,他的厨艺最佳,不管什么是是非非,他先去做一桌佳肴送来才对。有甚话一会一壁吃酒一壁再细说不迟。
月儿灵巧,赶去帮衬,而堂屋之中便剩下庄禹和嵇浒这二位当世年轻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