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戎城往北,一条丈余宽的黄泥驿道在崇山峻岭之中蜿蜒盘旋。
风尘仆仆的十余骑在驿道之中策马而奔,终于在日近中天的时候看到了那座嵌在两山之间的石头城池。
相距还有两百丈远,领头的黑袍人便从怀里掏出一物,用火石引燃后举向天穹,很快便有一阵浓烈青烟直冒而出。
“是咱们自己的人回来了,赶紧打开城门!”城楼上了望的守将看见信号后大声吩咐道。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起,城门前的吊桥缓缓倒下搭在了护城河上,同时两扇城门也发出笨重的吱呀声向里面打开,一队接应的兵士杀气腾腾地涌了出来。
被黑袍笼罩了全身的玄渊左渊使司徒徒坐于马上,对身旁的千虫主道:“千虫主,请吧!”
千虫主哑声道:“左渊使先请!”
司徒徒也没有推辞,点头后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踏上了浮桥。
千虫主一行跟随其后,依次来到了城门之下。
一位身穿盔甲的副将走上前对着司徒徒拱手笑道:“原来是左渊使回来了,一切都可还顺利?”
“托李副将的福!”司徒徒拱手回了一礼,淡淡应道,“这几位是我家老渊主请回来的客人,会与我一同入城!”
李副将扭头打量了千虫主一行人,点头道:“老渊主和将军此刻恰好都在将军府里议事,左渊使带着客人直接入城便可!”
“辛苦李副将了!”司徒徒对着千虫主伸出右手作邀请状:“千虫主,请随在下入城吧!”
“好!”原本正仰首看着城门上方那两个斑驳大字的千虫主,听见招呼回过神来,点头应了一声,领着一众手下跟着入城。
穿过甬道两旁挤得密密麻麻的守军,一行人很快便骑马进入了内城,街道上不时有一队队身穿盔甲手执长戈的巡逻兵士目不斜视地走过。
两旁的街巷和店铺里,有不少或神色麻木或愁容满面的百姓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赵童打马凑到自己父亲旁边,压低声音问道:“父亲,这些百姓神情怎么都这般古怪?”
千虫主淡淡地道:“我们既来是客,少议论城中之事!”
“无妨!”马背上的司徒徒仍是一脸冷淡的模样,“狄城中除了守军,还有老少百姓三万余人,这也是逆妃当下不敢派兵强攻狄城的主要原因之一!”
“原来是以一城三万百姓作为人质,我算是懂了!”赵童低声喃喃自语道,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赵童,休得放肆!”千虫主扭头瞪了自己的私生子一眼,沉声道,“我方才说的话,难不成你已经忘了?”
赵童心中有些不服,可也只好悻悻然闭上了嘴。
旁边的司徒徒仍是没有生气,只是语气冷淡地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
“左渊使说得是!”千虫主微微点了一下头,“战场之上没有怜悯可言!”
“诸位一路奔波,想必都有些乏累,就先随我到城中驿站安顿下来,等到了晚上,我再带诸位前去拜见老渊主!”
千虫主点头道:“那就多谢左渊使了!”
一行人继续往城中而去,到了驿站后,左渊使先行进去打点了一番,千虫主一行人便被妥善安排到了驿站后头一处僻静的小院,吃喝的酒水和洗漱的热水里面一应俱全。
安置好千虫主等一行人后,司徒徒便先行告辞离开了驿站。
千虫主并没有立刻让一众手下散去,而是把他们聚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坐在椅子上默默打量了众人许久,才哑声道:“老夫重申一遍,我们远来是客,你们的言行举止都给老夫低调一些!”
“是,千虫主!”其他几个大虫官和虫官接连应道。
“尤其是你——”千虫主扭头看向赵童,厉声叱道,“再让我听见你像先前那般口无遮拦,坏了咱们来绒狄所图的大事,我就亲手把你的双脚打断,到时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
赵童哪曾见过自己父亲这般严厉说话,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颤,连连点头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轻重的!”
“哼,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轻重才好!”千虫主冷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吩咐众人道,“大家都下去洗漱一下吧,咱们这番能否在狄城站稳脚跟,等到了今晚见到老夫那位老友自会揭晓!”
“不过诸位也不用太担心,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千虫主!”
包括赵童在内,其他所有人都退出了千虫主的房间。
等赵童也退出去并替自己掩上房门之后,千虫主才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汤,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冷笑着喃喃自语道:“嘿嘿,这寄人篱下的感觉,也并没有那么坏!”
狄城南边,有人轻轻敲响了将军府书房的房门。
书房里面,两道身影正凑在一处丈余宽的沙盘前低声商讨着什么,听见敲门声后,其中一个身穿便服眉宇间却自有一股杀伐之气的中年男子淡淡地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正是玄渊的左渊使司徒徒。
司徒徒先是对着那中年男子恭敬拱手,唤了一声:“将军!”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司徒徒这才转身对着另外一人躬身见礼,低声禀报道:“老渊主,客人已到,属下把他们暂时安顿在了城中驿站!”
那另外一人是个古稀老者,圆脸上面虽然沟壑纵生,但肤色却甚是白晰,他的身上披着一身暗红色的宽松僧袍,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古怪僧帽,手中捻着一圈指头大小的朱红色佛珠,张嘴呵呵笑着,神情慈祥。
这二人,一个是狄城守将拓跋疆,另一个则是隶属绒狄皇室的秘密组织玄渊的上一任渊主,现任渊主耶律天傲的师父,让贤后仍然隐居在火戎城皇宫暗中替绒狄王耶律经天出谋划策的九智上人。
“甚好,辛苦你了!”九智上人点了点头,眯着眼笑问道,“大殿下可有一同回来?”
“回老渊主的话,途中出了一些变故,大殿下他……”司徒徒语气中带着歉意道,“司徒徒办事不力,还请老渊主责罚!”
九智上人笑容敛去眉头轻皱,扭头和拓跋疆对视了一眼。
拓跋疆沉声道:“上人,若寻不回大殿下,我们的大事……”
“将军稍安,容洒家先问清楚再说!”九智上人回头看向司徒徒,“你说清楚一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徒徒迟疑了片刻,把当初从千虫主那里听来的解释向九智上人复述了一遍,然后才道:“另外派出去接应大殿下的几拨人马,也暂时没有消息传回!”
九智上人沉吟了一会,才不动声色吩咐道:“多派些人手出去,一定要把大殿下找回来!”
“是,老渊主!”司徒徒垂首低声道,“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九智上人点头道:“去吧!”
“是!”
等司徒徒退出书房之后,拓跋疆抬头看向九智上人:“大殿下他……”
“将军放心,出不了乱子的!”九智上人神情平淡地道,“今晚,还请将军与洒家一起,见一见洒家的那位老友!”
拓跋疆脸上有些疑惑地道:“听说那千虫主已被江白衣废去了一身修为,如今的他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还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么?”
“将军多虑了!”九智上人呵呵笑道,“烂船还有三斤钉!”
“更何况,千虫主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能在天下第一人江白衣手上活下来的人,除了他与大殿下,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了!”
拓跋疆想了想,点头道:“行,那本将军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