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发现上位者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无论上一秒在说什么,他接的下一句话永远会用教训的语气来训诫与他交谈的人,真是不知道怎么惯出来的臭毛病。
“顾教授,”姜白顿了两秒,“现在我还尊称你一声顾教授,只是因为曾经的你为巴别塔做出太多贡献,但你应该知道,母胎计划的本质是什么。”
“从怪物出现的那一刻,人类就面临着生存的威胁,可以说,人类和怪物自始至终都站在生和死的对立面,而母胎计划,居然是将人类作为实验体,让人类和怪物融合,成为半人半怪物的结合体,那这个人还称得上是人吗?”
姜白的这一番话,扫射了在场的谷阳、822以及祁弥,但除了谷阳之外,其余二者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祁弥更是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有谷阳恶狠狠盯着姜白,要不是现在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他高低得上去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
将谷阳的反应尽收眼底,顾渊话中带着讥讽,“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谁还在乎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道理,相信在场的也只有谷阳能深刻理解了。
姜白却不这么认为,他提出自己疑问,“当初母胎的出现是个谜,到现在也没人能说得清楚原因,有人说这是地球对人类的惩罚,我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又要怎么解释进化潮?怪物在增多,人类也在进化,这难道不是一种平衡?既然是平衡,那你为什么又要试图去打破?”
“什么平衡?”顾渊拔高音量,厉声质问他,“你看不到那些死在怪物口中的人吗?如果是平衡,那人类的数量为什么一直在减少,而怪物怎么越杀越多?”
顾渊没有提到这个还好,一提到姜白就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恨不得直接冲到顾渊的面前给他两拳,季怀南拦住了他,822毕竟还守在顾渊身边,他过去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姜白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咬碎,他紧盯着顾渊,一字一句地问道:“一层集体感染,还需要我告诉你是因为什么吗?”
明明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想起来却恍如隔世,这场葬身了六七万人的灾难,迟倾和季怀南姜白二人都是亲身经历过的,他们当然懂得那时普通人的绝望,就连迟倾自己,也是因为沾了祁弥的光,才得以侥幸活了下来。
如今姜白再提及,迟倾还是感慨不已。
盛怒之下,姜白的眼神极具压迫感,竟然让顾渊都下意识躲闪了起来,至于一层事故的原因,他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包括他在内的知情者都被勒令禁言,绝不准在外人面前提及半个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慌乱之下,他选择了装傻,“这场事故难道不是因为感染率的上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是我不知道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真一些,他还配合着皱起了眉头,做出疑惑不解的模样。
如果不是姜白知道真正的原因,就要被他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姜白冷笑一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作不知道?一层的德里门为什么会在没有怪物破坏的情况下突然出故障,以及感染率提高怎么会影响感染的爆发时间,这些你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谷阳向来是不关心这些的,而且对他来说,死不死人一点影响都没有,至于之前一层的惨状,他也只是在贺子宴口中听到过些许片段而已,不过是死了区区六七万人而已,这有什么。
但今日听姜白这么一说,这件事好像就有趣起来了,他赶紧示意让822解开对自己的束缚,自己有话要说。
822犹豫了片刻,想着反正这人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他实在想作死自己也拦不住,于是就一挥手,让谷阳重获了自由。
“原来一层的事,还有这么多内幕啊,”刚被放开,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双手扶着顾渊的轮椅,在他旁边说话,“难道姜白少校说的这些都是人为导致的?顾教授,您之后没有去调查过吗?这可是极其严重的失职啊!”
不得不说,谷阳这种故作夸张的语气在不针对自己的时候,听起来还是十分有趣的,迟倾忍不住勾起唇角,看顾渊准备如何应对。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顾渊语气淡淡,连扭过头去看谷阳一眼都不愿意,“我劝你在我没有彻底发怒之前,管好你那张嘴。”
谷阳嘲笑他全身上下就那张嘴还硬着,“您现在都坐轮椅了还这么凶可不好啊,而且这里除了我和822,可都是您的敌人,真的要这么对我吗?往万一我一个不高兴叛变了,那到时候您就真的成独苗将军了。”
谷阳的话不无道理,但顾渊是什么人,他不认的道理在他那里就是一堆废话。
“行咯行咯,”看他态度这么硬,谷阳也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刺激他,鬼知道这人有没有留什么后手,保不准他就成了那个被枪打的出头鸟,“既然您都不在乎,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好看戏就好咯。”
谷阳安静下去,顾渊也终于想好该怎么去应对姜白的质问。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在隐瞒也没有必要,”他弯下脊背,气质一下就变得萎靡起来,“一层的事,确实是我们一帮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也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姜白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他垂着双手等待看顾渊还要怎么编才能圆这个谎。
顾渊捂住自己的脸,“可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巴别塔的人口数量已经大大超过它的承载上限,如果再这样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巴别塔的秩序会崩坏,那时候再想挽救就已经迟了。”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竟然已经老泪纵横。
“所以只有让我们这帮老头子来背负骂名,只要巴别塔能安全地运行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到他这副嘴脸,姜白几欲呕吐。
迟倾则是看得直皱眉,小声和祁弥嘀咕道:“他这是在干什么,不觉得很尴尬吗?还是说表演欲爆棚,就想即兴来这么一段?”
“可能是单纯犯病了吧。”
迟倾觉得祁弥说得对。
外人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尴尬又奇怪,但顾渊本人却不怎么认为,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演,甚至觉得还有不少没有尽善尽美的细节,懊悔不已。
他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扫过许久不说话的季怀南,只见对方把手搭在姜白身上,正低着头和后者悄声说着什么,但那只带着手环的手却一只朝向他这边。
顾渊勾起嘴角,这点小伎俩还想骗过他的眼睛,真是天真得可怜。
不过他的动作也没能逃过祁弥的眼睛,祁弥只是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心底在想什么了。
祁弥将这事告诉了迟倾,迟倾忽地就睁大了双眼,把顾渊和季怀南两人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原来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场上的勾心斗角早就已经开始了,他还两眼一瞪,什么都不知道。
祁弥轻抚着他的背,“没事,这不是哥哥的问题,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所以我们半斤八两。”
“哦呵,被发现了,”看似在和姜白说话,其实季怀南的注意力就没从顾渊身上转移过,既然被发现了,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的手环对准了顾渊,还解说道,“没错,这就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顾渊顾教授,货真价实的那种,现在在巴别塔里的,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
“……”
七号简直要被气死了,他没想到季怀南会突然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这样他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察觉到一旁秘书的眼神都变了,他阴沉下脸,吩咐道:“赶紧去发声明,实时画面的真实性有待考证,让他们不要全部相信里面的人和事,更别说一些人的一面之词。”
秘书急忙弯下腰,“是!”
他离开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只留七号一个人在里面发疯。将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之后,七号颓然地将自己摔在椅子上,他双手抱着头,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场危机。
季怀南的实时画面是经过他的同意才在各个地方同时播送,现在恐怕是绝大多数的人都看到了之前的内容,他现在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骂了一声蠢货之后,七号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他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术。
他会承认自己是替身,然后借此来剥离自己和顾渊的罪行,再之后,拿回自己的名字,成为巴别塔全新的掌权人。
……
被安排在统一住处方便监视的巴扎和贺子宴自然也看到了来自季怀南传回的画面,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居然会爆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二人面面相觑。
“这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吗?”贺子宴忧心忡忡,他的确看到了画面里吃瘪又发疯的谷阳,但他一点都不在乎,一心只想知道作为这些人曾经的朋友,会不会跟着遭殃。
“就放心吧你,”巴扎姿态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上次不就已经证明,拿我们威胁迟倾完全不起作用,所以现在的我们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