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倾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祁弥还笑得出来,他以为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祁弥会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一些人情味儿,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看到普通人被怪物追杀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祁弥,”迟倾有些失落,“你还是不喜欢人类,为什么啊?”
不过问完这个为什么之后,迟倾就后悔了,其实他是知道为什么的。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祁弥以往的遭遇,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还是能推测一二,人类加诸在祁弥身上的痛楚,祁弥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吧。
面对祁弥的沉默,迟倾换了种说法,“冤有头债有主对吧,那些死在怪物手中的普通人是无辜的,我们明明有能力救他们,为什么连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呢?”
“哥哥,”逆光下,祁弥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只有那双格外透亮的眼透露出漠然,“这不是你们称之的末世吗?在末世,弱肉强食才是生存规则,他们不够强,就注定活不下去。”
迟倾屏住了呼吸,“不对,不是这个道理。”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苦于不知道该怎么跟祁弥解释,才能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知他。薄薄的唇落在他额头,祁弥温柔道:“哥哥别担心,我们离开之后,怪物也会跟着离开,剩下的人就安全了。”
迟倾怔住,这个克制的吻将他脑中所有的思绪瞬间打乱,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大窟窿之下,抬头望去,数不清的人影立在破开的墙壁之上,他们明明是来保护巴别塔的人,此刻却都将目光看向迟倾和祁弥,似乎他们二人才是怪物的领头人。
迟倾:“……”其实在某个程度上,确实是这样的?
“迟倾。”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迟倾顺着声音的来处找过去,却分辨不出究竟是来自谁,只是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找到,迟倾就放弃了。
“这阵仗,我们能离开吗?”
这话是问祁弥的,在祁弥听来,就是哥哥对自己的不信任,他有些不高兴,“哥哥这是对我没信心?”
“这倒不是,”迟倾想把口罩给他戴回去,被拒绝,“只是怕出意外而已。”
自己有那么见不得人吗?祁弥摇摆着脑袋,就是不想让哥哥遮住自己这张脸,又不是长得不好看,为什么一定要遮起来。
尝试了几次失败之后,迟倾就把口罩收了起来,“算了,按照我们现在这么高调的行动,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用,多此一举。”
在迟倾二人靠近大窟窿的时候,局面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除了那些跟在「山颪」后面的怪物,其他的基本都被那些结合体以及管理者、军方派来的人解决得差不多了。
所以直至此刻,没有s级怪物的参与,人类这边的伤亡得到了控制,感染者也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击毙,场面暂时平息下来,形成了人类、迟倾二人以及怪物三方对峙的场面。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迟倾和祁弥想要低调都难。
“迟倾!”
迟倾又听到熟悉的叫声,这次他找到了来源,竟然是巴扎和贺子宴,见迟倾终于在一众人中发现了自己,他们表现得都有些激动。
在二人的身后,立着一群人,其中又有两人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一看就知道地位不低,其中一人迟倾还知道,这不就是自称是他爷爷的迟照吗?
只见他此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盯着迟倾,语气里也满是恨铁不成钢,“迟倾!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才找到你,你居然就要丢下这么多感染者一个人逃跑?”
什么叫逃跑,迟倾正欲找出来跟他理论,又想到他提了感染者,心底瞬间就燃起了怒火,“你们看看现在这里还有感染者吗?”
难道地上的尸体全部都是直接死于怪物之手吗?
迟照没想到他会顶嘴,气得差点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跟着他一起开口的,还有巴扎和贺子宴,迟倾不知道他们把这两人带来这里是干什么,也不知道这两人这么卖力让自己留下来,是不是因为收了好处或者受到了逼迫,总之,他极其反感这样的行为。
“我是顾渊。”在迟照旁边的人忽然开口,他年龄看起来和迟照差不多的样子,但身体状态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挺直的硬朗身子,虽然花白却还茂盛的头发,一身西装革履,气质非凡。
他往前一步,一双锐利的眼锁定迟倾,“我是顾渊,也是顾添天的爷爷,跟迟照是老友。”
迟倾往后退了一步,正正抵在祁弥的胸膛,两边的肩膀被祁弥扶住,他松了口气,小声道:“我的妈,这人的气场好强。”
祁弥将下巴搁在迟倾的头顶,“有我在呢,哥哥不用害怕。”
他们这样过于亲密的姿势,落在迟照眼中,不过几秒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抓着轮椅的手甚至都在颤抖,咬紧了牙关,才忍住上涌的怒火,没有在众人面前发作。
而注意到这点的祁弥却是玩心大起,他当着迟照的面,在迟倾发间留在一吻,甚至还冲着对方笑了笑,挑衅意味十足。
迟照被他气得差点喘不上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好一阵,才在旁人的安抚下冷静了不少。
“他这是怎么了?”
迟倾还纳闷,自己什么都没做,这迟照怎么就气成这个样子了。祁弥的手臂横过迟倾的锁骨处,这样的姿势,如果他有了异心,只需要稍微用点劲,就能直接让迟倾窒息而亡。
他微微垂下头,这样就可以保持视线与迟倾持平的状态,他轻声道:“因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哥哥。”
“什么关系?”迟倾起先还不理解,等想明白之后,一巴掌拍在祁弥脸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这样不正经的玩笑。”
“这可不是开玩笑……”
迟倾没有再听祁弥废话,他看向顾渊,“您就是顾教授吧,久仰大名。”
“寒暄就没必要了,”顾渊看似随和,眼中的压迫却没有淡过半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就是劝你留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会选择采取强制手段,并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迟倾蹙眉,“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只要我们离开,这些怪物也会离开,这样巴别塔不就安全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
“不,你还不明白。”
顾渊缓缓摇头,“这只是一时的安全,即便没有你,巴别塔还是会有迎来这天的时候,这只是时间问题。而你的出现,是解决这一切的关键,跟光明的未来相比,区区一个三层……不,就算是巴别塔本身都比不了你,明白吗?”
话就说到这里,顾渊的态度已经摆明了。
他不管怪物不怪物,只要他迟倾留下,就算是付出再惨痛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他只要迟倾留下。
有些疯狂的发言,迟倾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祁弥适时在他耳边补充道:“哥哥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吗?我记起来他的名字了。”
他顿了顿,“就叫顾渊……”
迟倾有些惊讶,因为如果按照祁弥的说法,那顾渊知道自己的秘密,肯定也知道祁弥,那他为什么表现得像是从来没见过祁弥一样,甚至到现在,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但这个人不是顾渊,”祁弥再次开口,“他是假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充斥着迟倾的大脑,他觉得再思考下去,自己可能就要死机了。
“那我们要留下吗?”
巴别塔中还有太多的秘密,迟倾踌躇起来,开始反思他们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真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祁弥给了他答案,“走吧,不走的话,还会有更多人因此而死哦。”
迟倾看了看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风中的「山颪」,又抬头看了看在塔外静候的「法夫尼尔」,只要它们想,巴别塔根本就阻挡不住它们的脚步,这才是最悲哀的。
还是先离开吧,之后的事就之后再说。
见迟倾终于下定决心,祁弥本就不想跟这些人废话,他直接将迟倾打横抱起,迟倾揽住他的脖子,最后看了一看三层,然后就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吹过四肢的风,鼻尖的空气逐渐燥热起来,不用想,那肯定是「法夫尼尔」。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祁弥已经抱着他立在了巴别塔外壁的大窟窿上,四周围满了想要阻拦他们的人,但碍于「山颪」和「法夫尼尔」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迟照,”顾渊抬起头看向塔外,“你的孙子,还真是不听话啊……”
迟照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一句“不要”还未说出口,顾渊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了顶层。
轰隆的响声只持续了几秒,之后便是刺眼的白光乍现,祁弥弓着腰,替迟倾挡住视线,等白光散去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高能束光炮……”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在巴别塔这么多年,迟倾还真没听说过塔内有这个东西,如今一见,直接惊掉了他的下巴——
「山颪」居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