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先说。”
“哥哥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迟倾忍不住笑起来,“行了,我怎么会怕你,从一开始,如果我不是在野外捡到了你,说不定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现在听到你说这些,我也只会觉得以前的你生活得太艰难了,我见过用活人做实验的情景,像地狱一样。”
虽然祁弥在说起往事的时候满是轻描淡写,但迟倾还是能从其中窥见他曾经历过的苦难,再联想到此前祁弥满身的伤痕,那些一道一道重叠在一起的印记,都承载着无法抹去的折磨与痛苦,融入骨血,绝不会伴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消失。
而关于迟倾提出的问题,祁弥反问他:“哥哥还是没有记起我吗?我还以为那本日记和照片会起到作用呢。”
“没有,”迟倾诚实摇头,“抱歉。”
祁弥揽着他的腰,慢慢收紧手臂,“哥哥不用道歉,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我会一直等着。”
关于祁弥过去的事告一段落,迟倾问他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
“因为有些事不想让哥哥看见,”祁弥仰着头去看他,“很难看。”
迟倾不知道他这个难看指的是什么,原本还想追问的他,望进他那双充斥着疲倦的眼底,口中的话就拐了个弯,“算了,也没事。不过你给我看的这些东西,能让黎城冬两兄弟知道吗,还是我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祁弥似乎很喜欢这种说法,眼中荡开笑意。
“哥哥觉得呢?如果你想告诉他们,我不会阻拦。”
此话一出,迟倾陷入到沉思之中。
祁弥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现在和黎城冬两兄弟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离真正的信任还差一大截,他不能保证这两人在知晓有关祁弥的事情之后,不会上报给管理者。
思及此,迟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野外,还是在离巴别塔那么远的地方?”
祁弥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缓缓摇头,“研究院出事之后的时间,我应该是沉睡了好一阵,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野外了。后来我闻到了哥哥的味道,就去找你了。”
闻?迟倾盯着他,“狗鼻子这么灵?”
祁弥勾着唇笑,“对啊。”
研究院出事是2047年,现在是2065年,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八年,反应迟钝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迟倾看向祁弥的眼神就变了。
“祁弥,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多少岁了?”
祁弥眨了眨眼睛,“十七呀,五月二十四就成年了哦。”
故意放软的语气,在迟倾听来就是有些心虚,“十七?那你的意思是,在47年之后,研究院并没有废弃,还是在研究人类基因与母胎的融合?”
“这就要看哥哥怎么理解了,”祁弥看着他,“我的骨龄确实只有十七,但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止十七年,可能有几百年?那样的话,哥哥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哥哥啊?”
说着,他还用那种特别期待的眼神紧盯着迟倾,搞得迟倾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拿自己逗乐子,如果祁弥真活了几百年的话,那他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怪物了吗?
毕竟巴别塔之外的那些怪物,已知存活的时间才二十几年,虽然不知道它们寿命的终点在哪里,但几百年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吧。之前顶层的科学家们还做过推测,说怪物的寿命应该不会超过人类,怎么到了祁弥身上,就变得这么夸张。
迟倾半信半疑地问他:“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我真的会信。”
“太久远啦,哥哥。”
祁弥略微拔高了音调,“我第一次睁眼的时候,这个世界还不是这个样子,它没办法接纳作为一个怪物的我,所以我又睡过去啦。醒醒睡睡,每次睁眼的时候,围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我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身上干的事,所以我不喜欢醒来,那样会痛。”
后来,大灾变时期来临,祁弥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彻底「醒」过来,与人类的婴孩一样,开始逐渐长大……
看来祁弥的诞生过程要比迟倾想象的更为复杂。
“那这样说的话,不管是在灾变之前还是之后,他们都会在你身上做实验?”
祁弥点头。
迟倾不禁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顺着祁弥的头发安慰他:“肯定很痛吧,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哥在呢,他会保护你。”
在巴别塔之中,研究院一直处在管理者的管辖范围之中,研究院的所有研究都要经过管理者的审核和批准,所以祁弥的存在,管理者肯定是知情的。如果现在祁弥的身份曝光,那管理者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祁弥带回去继续做研究,迟倾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听到迟倾的话,祁弥抿着唇笑了笑,“好。”
他当然知道迟倾下这个决定的原因,也为此感到心情愉悦。即便他从来不觉得以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已经过去了,但为了迟倾,为了一切都将他放在首位的哥哥,他愿意回到这个让他不适的地方,将自己的血肉一层层拨开,让哥哥再心疼他一点……
“那你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祁弥垂下头,“要,哥哥愿意陪着我吗?”
“愿意倒是愿意,”但迟倾也有所顾虑,“我们现在的行为就是在主动接触管理者,如果被抓到了,那你的身份不就瞒不住了吗?你不怕?”
祁弥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
“没关系的哥哥。”
他回应道:“我的主要目的不是复仇,只是想找一个人,就是他让你有了现在「复原」的能力,这不是一件好事,哥哥,它会让你变成像那些试验品一样的东西。”
迟倾浑身一凛,前不久他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还在暗自庆幸,如果真的有复原这个能力,那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感染的事了。却不曾想才时隔没多久,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他的表情很好地呈现了 内心活动的变化,祁弥看着,忽地笑出了声,“哥哥不要担心,这种情况就算会发生,那也一定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会找到这个人。”
迟倾实在好奇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办到这种听起来就足够离奇的事。
“哥哥也认识他,”祁弥买了个关子,“等到我找到他的时候,哥哥就知道啦。”
于是迟倾换了种委婉的说法,“那如果我提前遇到他了呢?”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巴别塔一定会把这人蹭蹭保护起来,不可能会放任他出来自由活动,这点祁弥十分笃定。
“好吧,”迟倾的肩塌了下来,“那我来总结一下今天的事和我们之后的打算。”
“首先,按照你的说法,你是一个可能存在了几百年的十七岁怪物类的人,诞生在研究院,研究院的人员会根据你来做人体实验,试图复刻出所谓的成功,看现在的状况,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收获。”
“然后,你跟我是认识的,在我小的时候,但很可惜,我现在并没有这段记忆,所以真实性无法验证。”
“我们之后的打算,在保证你不被发现的同时,找到想找的那个人。在此期间,还有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
迟倾说话的时候,祁弥就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安静等在一旁,等迟倾话音落下,再给予及时的回应,“我还想问哥哥一个问题。”
他撑着迟倾的大腿坐了起来,看向迟倾的眼神执着而认真。
迟倾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严肃,但还是凝神:“说吧。”
“哥哥觉得巴别塔的存在是不是必要的?”
没有缘由地,迟倾的心底咯噔一声,他陷入祁弥深邃的眼底,思绪似乎也跟着沉溺下去,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去思考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
他张了张嘴,“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问问。”
说是这样说,但祁弥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迟倾,仿佛迫切地想要在他哪里得到一个答案,迟倾沉默下去,而后才缓缓回答:“是必要的,如果没有巴别塔,那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在怪物的围攻下,异能者还好,普通人只会死得更快。”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感,反正在听了迟倾的回答之后,祁弥的神色有些微妙。
迟倾试探性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下一秒就被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怎么会莫名其妙问出来这么一个问题?”
闻言,祁弥不冷不淡地笑了笑,“因为我想和哥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哥哥生活在这里,好像要更自在一些。”
“离开这里?”迟倾疑惑,“离开巴别塔,我们还能去哪儿,外边都是怪物。”
“我也是怪物。”
祁弥还有心思和迟倾开玩笑,“算啦,我也就只是说说,不过哥哥以后真的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周游世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