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参加完婚宴就被随从督促着返回皇宫。
这些随从说是照顾她,其实就是父皇用来监视她的。
可她不会再逃跑了,如果和苍穹宗联姻是她逃不过的责任,那么她选择承担。
公主车辇行驶到仙都脚下的密林时,忽然狂风大作,将车夫以及随从刮得晕头转向睁不开眼。
南枝安安稳稳地坐在车厢中,没受到丝毫影响。
她的心脏突然怦怦跳,她有一种预感,她就要见到——
果然,顾烨拉开马车门。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她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端坐着一脸严肃地看着来人。
“不是让你去安全的地方吗?你就这样在仙都脚下现身,不怕暴露身份吗?”
顾烨无所谓道:“我体内魔气寥寥无几,除了身手好些,和常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南枝听他这么说,还是不放心,正想劝他快走,却被他用一根手指抵住唇瓣。
顾烨钻进车厢,坐到她身边:“我今日来,便是想见你。公主殿下也想见我吗?”
南枝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背,克制所有不该逾越的情愫。
她好想回答想,非常想,然后扑进他怀里。可她不能。
顾烨看出了她的隐忍,心疼地掰开她掐在手背上的指甲。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还热乎的桃花酥,剥开油纸,喂了一小块到她嘴边。
“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一个叫南枝的姑娘。可那姑娘有重要的事要完成,所以不让我待在她身边。
可若等她去履行使命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很难受。”
说完这些,顾烨第一次露出委屈的情绪,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他捧着南枝的手,坚定道:“所以我决定了,在那个姑娘履行使命之前,我会每日陪在她身边。日后会怎么样,日后再说!”
顾烨满眼期待地看着南枝,话语间不允许她拒绝:“所以,南枝公主能不能暂时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南枝拗不过顾烨,只好让他混在侍从中扮成贴身护卫。
她千叮咛万嘱咐,一旦遇到危险就立刻逃走,不要回头!她不会怪他不辞而别!
然而该来的危险总是避不开。
顾烨以公主贴身护卫的身份留在宫中,南枝也没再吵着要回苍穹宗修炼,二人静静地在朝辉殿内度过此生最安逸缱绻的时光。
直到北辰皇子举荐的国师前来面圣。
皇室一心想依附苍穹宗,老皇帝本来没将那位道号上善的国师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凡人,哪能和仙都的仙师相提并论呢?国师本就是个闲职,有仙师在,谁会指望他干什么?
可一个月前,上善国师派人去干旱最严重的碧溪县开坛做法,竟然求得甘霖!
这是老皇帝求苍穹宗都没求来的事,竟然被一个凡人老道做到了!
所以这次上善面圣,老皇帝直接下地相迎,承诺为他专门修建天师观,不供奉真神,只敬拜上善!
上善却一甩拂尘:“陛下,皇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方位就在——朝辉殿!”
南枝不解,在仙都脚下连修士都没察觉顾烨魔气,上善国师是如何发现的?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善带着一众道士将她的朝辉殿团团围住。
南枝将顾烨护在身后,头一次将剑锋对着自己人。
“父皇,顾烨是好人,是我留他在宫里当差的,你要罚就罚我!”
“南枝,你私藏外男,不仅丢尽皇室脸面,还将苍穹宗的面子踩在脚下!但这些朕今日都可以不计较,你过来,到朕身边来。你身后是个不干净的东西,会害了你的!”
南枝摇头辩解:“顾烨不是不干净的东西!他是好人!我在外游历的大半年都是他陪我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行侠仗义,救了好多百姓!他不是坏人!”
皇帝怒了:“国师的话难道有错吗?”
上善国师面相慈善,话语间却暗藏杀机:“公主殿下,这为顾公子身上有很强大的凶煞之气,这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杀人如麻,手中沾染了太多冤孽;二,他没杀人,他本身就是个非人的凶煞之物!”
南枝剑指上善:“你说有就有吗?我一个筑基期修士都没看出来,你一个凡人道士能看出什么?”
“公主殿下,凡人可以当道士,道士可不都是凡人呐!”上善慈眉微挑,一掌打落南枝手中的佩剑。
众人震惊。上善国师他——他竟然有金丹期的修为!
此事迅速在全国传开,上善作为唯一一个修成金丹期的道士,备受百姓追捧。
上善国师的名号从此在百姓中传开。相比于生来便得天独厚,远在仙山不见踪影的修士,上善这位以凡人之身修炼,还入世救世的国师更得百姓民心。
南枝技不如人,眼睁睁地看着顾烨在她眼前被带走。
她哭喊着让顾烨快逃,以顾烨的本事明明可以逃得掉。
可顾烨却淡淡地摇头,用眼神示意她:没事,放心,我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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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顾烨如约回来了,不过他敲的是窗。
南枝红着眼眶看着窗外满身血迹的男子,不敢伸手碰他。他被打得衣衫褴褛皮开肉绽,新旧伤痕交错遍布全身,有干涸的血迹凝在衣襟上,也有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的衣角滴落。
他该有多疼啊!
南枝要扶他进屋,他却不肯。
顾烨仿佛没觉得疼痛,皱眉思索:“人与魔本就同源,你们修灵气仙途,我们修魔气诡道。只不过魔族的魔气是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而人族中只有凤毛麟角的人能诞出灵根。
我本就被魔域封印耗尽魔气,虚弱如普通人。任他们怎么试探,都抓不住我的把柄。除非他们请出仙门长老来给我测灵骨,否则没有其他办法查出我的身份。”
南枝听得心疼:“所以你就没有任何防御,生生受了这么多酷刑!”
“别哭,小伤,不疼。”顾烨想为她抹去泪痕,却因为手上的血迹作罢,“我本以为这样能掩盖我的身份,洗清怀疑后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上善国师似乎和我杠上了,不惜喂我人血来激起我魔气。所以今夜我打晕守卫逃了出来。”
南枝惊讶:“人血?上善杀人了?”
顾烨皱眉深思:“不确定是杀人放血还是活人放血,但皇宫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月下他伸出手,脸上还有重刑留下的血迹。
“南枝,我要离开,你敢不敢跟我走?”
南枝强忍住泪意,将手放在他掌心。
她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少宗主。当她看到满身伤痕的顾烨时,她才发现,她没有办法继续履行婚约。
南枝拉着他的手跳出窗台,故作轻松道:“为何不敢?我又不是第一次逃了,倒是你小子,可别被我连累了!”
顾烨勾唇:“被公主连累,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