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的苏芷打了个哆嗦,没想到,都快三月了,江城还是这么的冷,或许是她离开的太久,都忘了国内多变的天气了。
是啊,她都已经三年多没有回国了,苏芷哂笑,国内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她拢了拢外套,走出站厅,看到家里的司机已经早早候着了。
“张叔。”苏芷微微颔首,递过了行李。
张国强接过行李,先一步拉开门,待苏芷坐稳,熟练地朝苏宅开去。
透过后视镜,张国强打量着苏芷,这三年没见,二小姐出落得越发灵动了。
听说二小姐前几日刚从堪培拉度假回来,身上好像都溢散着阳光自由的味道,和有些沉闷老旧的商务车有些格格不入。
16个小时的过夜飞机让苏芷有些蔫吧,斜躺在加长的真皮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
张国强在苏家当司机时岁也不短了,说是看着苏芷长大也不为过,他看着苏芷清秀惹人怜的面容,心头也不由泛起怜惜,二小姐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呢。他关怀道:“二小姐在外不容易啊,我看着又瘦了些。”
苏芷脑海里开始倒带回忆自己的“不容易”,这个月她在堪培拉曼莉沙滩冲浪,再往前则在瑞士圣莫里兹滑雪场过完了整个雪季,还去了墨西哥阿卡普尔科体验了滑翔伞,赶在斯里兰卡破产前尽了潜水的兴。
她点到相册翻阅着旅途的足迹,回忆自己充实丰富的生活,面上却不显,应和着张叔:“是吗,我看着没变化啊。”
苏芷的话又勾起了张国强的怜惜。“哎呀,自己看自己肯定看不出来,二小姐在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人作伴,当然没发觉自己的变化。”
苏芷眨巴着眼,本就圆溜溜的眼睛更加显得乖巧了,她实在做不到厚着脸皮说自己没人作伴,毕竟现在她的手机还在不断跳动着信息,从北半球到南半球,苏芷估摸着自己可以写一篇全球帅哥品鉴录,她抿了抿唇,露出个端庄的笑。
张国强又有些迟疑地说:“二小姐,夫人一早从云家带了云小公子来做客。”
苏芷纤长的睫毛抬起,眼波流转,她淡淡地低声应了一声后,又半眯起眼遮盖住眸光,整个人缩在座椅上,慵懒极了。
张国强看不出她的表情,也不好继续搭话,倒显得车内空气有些沉闷了。
云小公子云景之是苏芷的姐姐苏蔓和云家云系舟生下的儿子,前阵子刚过了四岁生日。
在国外的苏芷被母亲蒋丽华三番四次提醒,想不记得也难,为了祝贺云景之生日,照着网友的推荐,下单了一堆短视频中的网络爆款热门玩具,也不知道她这个小外甥喜不喜欢。
粉嫩的指甲按下开窗键,苏芷喘了口气,四岁了啊,她的姐姐去世也已经四年了……
苏家有四个孩子,苏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三弟苏长荣比她小2岁,今年22了,小弟苏长茂15岁,刚到上高中的年纪。
蒋丽华生下苏芷没多久就又怀上了苏长荣,她一心期待男孩的降生,无心看顾苏芷,苏芷和两个弟弟性别不合,性格更不合,更多的时候是黏着长姐苏蔓。
苏蔓是家里脾气最好的,待谁都温温柔柔的,虽然只比苏芷大了四岁,却总是包容着苏芷。苏芷在父母身上没有得到的关注与偏爱在苏蔓身上得到了补偿。
可现在苏芷想想,没有谁的温柔与纯净是天生的,苏蔓的宽柔是被不合格的父母塑造出来的。
作为长姐,她的身上被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牢牢地框在“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等桎梏中。
父亲苏志远忙于生意与应酬,母亲蒋丽华则将养育儿子当作自己的事业,苏蔓在带着妹妹与弟弟的过程中迅速成长了起来,变成了家里那个最省心的孩子。
头胎是女儿再“好”不过了,不仅能当家里的保姆,长大了还能嫁出去作交易,真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苏蔓却如一汪透彻的大海,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风浪。
按照父母的安排,22岁的苏蔓一念完大学就步入婚姻的殿堂,和在江城盘虬几代的云家联了姻,和丈夫相敬如“冰”,孝敬公婆,在24岁完成任务,生下了云家下一代继承人云景之。
但是苏蔓却永远停留在了24岁。
在此之前,苏芷从未听到过任何关于女性生育的秘密。她的母亲一个接一个的生,相熟的世家也少有独生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轻易。
她从外界获得的关于生育的信息,也只有不孕不育的治疗广告和抹除妊生纹的美妆营销,好像这些就是生育会遇到的全部困扰。
当苏蔓怀孕时,她是那么的高兴,她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碎片被补足了,她的星眸闪烁,期待着腹中胎儿的降生,和苏芷私语说她要当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苏蔓攒了厚厚一本的b超单和化验单,不落下每次检查,精心准备了柔软的衣物,激动地和苏芷分享每一次胎动,还在苏芷的建议下布置了个与风格冷峻的云家迥然的儿童房。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苏芷有一种叫做羊水栓塞的产妇并发症,死亡率高达70%,而且会迅速带走产妇的生命。
指甲在手心中留下一道道刻痕,听到张国强的声音,苏芷才猛然松开紧握的双拳。
张国强已经开车过了岗亭,在一扇历经风雨有些褪色的大门前停下。
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