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清土。
天地灵气而凝,
主农桑,吾身之下,皆为生机。
百年为灵土,五百年清土,千年至山神。
吾于山神渡劫一日,引天劫,伤数人性命。
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入黄泉地狱淬蚀骨魂火赎罪。
但吾不悔,
若重来一次,吾只愿那个山脚下的孩童,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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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环,你家昭姑娘可在?”一个中年妇人挽着竹篮,朝着正蹲在门口树下数叶子的小环招招手:“这两日灵气颇足,刚结的桃子也是水灵的很。我记着昭姑娘喜欢脆桃,便挑了些好的送来。”
话毕,掀开了竹篮上的棉布,尽是圆润硕大的桃子。
“谢谢陶婶。”小环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开心的接了下来,前些时候姑娘还觉得没点零嘴解闷,回头取些制了桃脯,姑娘肯定很爱吃。
又和陶婶寒暄了两句,小环便带着篮子回到了酒馆里。四周寻了一圈,没看到人影。估摸着便在后院晒太阳了。
一线渊没有季节之分,皆是春日。
姑娘不喜寒暑,当初选择常住在一线渊,便也有一部地这个原因。
一线渊的精灵们都在月夜吐纳,而姑娘不然,她喜欢晒太阳。
带着哥哥一阵鼓捣,还在后院里搭了个秋千榻,专门用来白日清闲之时小憩。
初酒见那四不像一般的秋千榻还有些嗤鼻,后来见姑娘躺在摇摇欲坠的秋千榻上,终究叹了口气,认命般的着手重搭了一个,可比兄长搭的精致稳固多了。
一进后院,便见哥哥连忙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环连忙放慢了脚步,抬头去看,姑娘在榻里睡的正香。
小环轻手轻脚的走到哥哥身边,哥哥侧边的苗圃里种辣椒。姑娘嗜辣,初酒又不让她多吃,后来寻了好久才寻了这种辣椒,有些辣味却又不伤脾胃。只是这种辣椒不太好种,对土壤要求极高,哥哥每日打理的都特别小心。
大环看了眼小环手里的篮子:“陶婶送的?”
“对啊。”小环举起一只桃子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约莫着吃不完,等初酒回来让他制了桃脯给姑娘存起来。”
大环赞同的点点头,继而又埋头捣鼓他的辣椒。
许是闻到了桃子的鲜甜,一边睡着的锦昭睁开了眼睛,温暖的阳光照过来还有些许的刺痛,缓了一会才起了身。
大环小环蹲在苗圃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身侧的竹筐却让锦昭有了兴致:“桃子?”
小环见她醒了,颠颠的拎着竹篮跑了过去:“姑娘你看,刚才陶婶在门口送的,说是你喜欢的脆桃,我这便给你洗一个去。”
“不用了。”锦昭见浅粉色的桃子上晶莹的水珠:“这桃子已经洗过了。”说完便拣了一个咬了一口,满口生津,清甜香脆。
锦昭给小环塞了一个,见大环满手尘土,便将竹篮留给了他,让他忙完自己去吃。
带着小环,两个人将桃子咬的嘎嘣脆,一起走去前院。
“哥哥种那辣椒也有月余了,连芽都不曾发出来,莫不是种错了。”小环跟在锦昭身后碎念。
锦昭不以为然:“一线渊的土壤毕竟与人间不同,种不出来也是正常。”
抬首却见有一道清瘦的人影站在门口,却犹豫着未进。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男子,可这人也忒狼狈了些。衣衫似是被火燎过,早已看不出颜色,头发也是凌乱着,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清亮,浅灰色的瞳孔,带着沮丧。
见锦昭二人走出来,男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吾身破碎,可会污了店家的地方。”
“不会不会,进来罢。”锦昭无所谓的摆摆手,给那人指了窗边的位置。
男子见状,这才安心的踏了进来。刚在榻上坐稳,锦昭咬着桃子侧头看他:“见你斯斯文文的模样,怎的一身的血腥味。”
男子闻言周身一凛,背脊僵直了许久,渐渐松了下来。抬首看进锦昭那双无波的眼睛里:“吾想讨杯了无酒。”
“了无不许滥杀之人。”锦昭只站在那里,轻飘飘的一句,便回绝了。
“滥杀?滥杀...”男子呢喃了很久:“如何算是滥杀呢?”
“你以半神之身杀了凡人,便是滥杀。”
“凡人啊...”男子沉默了片刻:“若吾将往事道明,可有转机?”
锦昭径自坐在了隔桌的椅子上,继续咬着桃子:“你且说来听听。”
男子会意,清浅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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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清土,属地藏一氏。
多凝于山林,农耕之处。有吾之地,万物可生。
吾原栖身于一座山林之中,九百余年间与花草树木为伴,倒也安宁。
几百年间土木更替,吾所在的山脉却在吾的影响之下灵气磅礴,便会长出一些人间难寻的植类。后来来寻的人多了些,喧闹异常,更有甚者为寻奇宝,挖山敲石,毁茎灭藤。吾便敛了些灵力。那些珍稀之物长不出来,来寻之人便少了,这才清净。
却有一日,被一声婴啼吵醒了灵识。
吾本置于一偏僻的山洞里,周边早已设了结界。却没想还是被人寻了过来,待吾出去寻看之时,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石壁之前啼哭不止。
按人间的说法,那婴童不过几个月大,裹着粗布,身边散落着一个白色带着藤枝的浆果。
吾识得,此物唤“奶葡”,清甜多汁,山林里的小动物也很喜欢。
那婴童啼哭久了,脸色都有些紫。吾便凝了人身,将奶葡递了过去。
婴童这才止了哭,睁着豆大的眼睛看着吾,竟抬起了双手。
吾本不近人类,却在这双带着泪花的眼睛里,将她抱了起来。
婴童纯净,无甚杂念,吾便多哄了两声。见她将奶葡嘬没了汁水,又给她寻了几颗。
正当她在吾怀中咯咯笑着,却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撞了过来。力气颇大,却并不能伤吾半分。
“你是什么人,将我妹妹还给我!”
吾看着眼前这个看着瘦小,却如小兽一般的孩子。见怀中的婴童似是相熟般的朝他伸了手,便将婴童还给了他。
他接过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却还是带着敌意的看着吾。
吾见如此,便也无言。只已凝了人身,若是凭空消失了,或又惹麻烦。便走了相反的路径,消失在了这孩子的视线里。
原以为此事之后,再无交集,却在数月之后,又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