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对嘛，明明从人之卷里领悟了那么好的意境，却要把心挡起来干嘛。”
高处的建筑上，身着黑袍的男子笑了笑，“没有杀心的杀戮意境，还有什么作用呢。”
他吹了个口哨，将‘上帝权杖’扛起，看着身后犹如雕塑般站着的身影，“走吧。”
‘陈昀’此时却是紧闭着双眼，听闻男子话后，老实地跟在其后，顺着天台的楼梯下去了。
……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淡淡水汽的蒸发声。
季诩脑海里有些空旷，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
却有一个感觉。
他需要发泄。
将身上的热释放出去，将心中的郁结释放出来。
他的脑海里出现苍茫的城墙，黄土在远处扬起，马蹄踏过荒芜的砂砾，点燃的狼烟在烽火台上异常显眼。
城墙之上出现无数的强弓劲弩，一个个身披重甲的士卒持戈而立，衣甲整齐的少年将军站在城垛前，拔出腰间长剑。
只有一个字，
杀！
他的披风如血般鲜艳刺眼，宛如帝国的旌旗。
数不尽的声音在他身旁身后响起，尽皆只有一个字。
杀！
季诩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万箭齐发，火箭攒射，他想靠近看看这个少年将军是谁。
想看看他的模样。
终于，或许是感受到了季诩的心念，也可能是凑巧。
距离拉近，少年的脸向他这边偏了一下。
轰！
季诩的脑海里骤然一震，因为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每天都可以见到。
“他是，我？”
脑海里的景象迅速褪去，只有那一声声‘杀’在耳边回荡，像是来自历史长河极深处的呼唤，从未断绝。
……
颜御寒见季诩只是身上散发恐怖的温度，却站在那不动，眼中当即厉色一闪。
“不管是不是故弄玄虚，你都要死。”颜御寒脚下一踏，墨龙环绕在他周身之上，整个人犹如一道螺旋的龙卷，其中墨色狮头隐现，直冲季诩。
“秘术·勾墨醒狮！”
也就是这个时候，季诩忽地睁开眼，眼中红芒犹如两轮炽日。
颜御寒前冲的身形一顿，携带的狂狮之力都有些不稳。
“杀了你啊。”季诩喃喃道。
体外烽火台瞬间凝聚而出，只不过这次的烽火台比之以前变化颇多，更添异样。
不再是原先那种死板规矩的城墙方砖，而是犹如能量粒子般组成的精纯气血。
恍如琉璃般实质性的气血之力，终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再是拘于烽火台的单一表现。
“狮子，是吧。”
季诩看着那被狮子状的墨流包裹着的颜御寒，右手一抬，然后一挥。
身周环绕的气血神光流转，一只近五米高的赤色雄狮瞬间凝实而成。鬃发赤焰如血，蹲坐间不断向外溢散着流火般的血气。
此时仰天咆哮一声，在季诩挥下手掌的刹那，那巨大的狮爪也猛然挥落！
没有轰然的巨响，只有好似呜咽的风声。
声音很细，也很淡。
组成水墨狮子的能量，就这么散了。
颜御寒眼带惊惧、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愤然。
惊惧的是对方突然爆发的强大力量，不甘于自己被瞧不起的泥腿子击败，愤然于自己终究还是失心大意，没有做足准备。
“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
在巨大的狮爪击碎水墨的醒狮时，除了些悔意，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一道身影。
那个自己看了许多年，却仍如山海般不可逾越的身影。
“如果，当时再勇敢一些就好了。”
颜御寒的体外爆开一团彩光，那是炼金技术合成的甲衣，但在此刻却无济于事，宛如被水搅乱的水墨画，带着有些凄惨的渲染感。
在迎接死亡的一刻，他脸上重新浮现往常的平淡，然后闭上了眼。
不是想放弃，而是只能这样。
“咚！”
这时候才爆发的一声巨响，把附近水面瞬间压塌，四周除了灼灼的热气之外，再无其他。
……
季诩身周浮现的赤色狮子缓缓消散，急剧透支下的身体开始向外渗着血丝。
他倒退几步，然后走到亭子残垣旁，在水泥青石的边上坐下。
水位下降，也将这块方石露出，而上面的水渍也在刚才炙热的高温下烤干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季诩能明显感到一种恍惚，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拼命挤着，要把自己的灵魂挤出去。
脚下的湖水轻轻荡漾，一方烟盒顺着涟漪飘了过来。
他愣了愣，有些失神地看着烟盒上的群山彩绘。
湖面上静悄悄的，那些破碎的浮桥，断裂的木板，通通在高温下蒸发殆尽。
入眼处，只有清澈的湖水，和不远处安稳浮在水面上的大蚌。
“我...”季诩将烟盒收好，刚要起身，忽地脑海里一黑，便被血色充满。
原本就干涸的体内血气，在此刻竟然开始疯狂造血，像是抽干血的人，仍在不断压榨细胞中的活性因子。
他的皮肤先是溢出血珠，随后变得苍白。
但身上那种想要破坏一切的意念，却如黄昏细雨般连绵不绝。
在季诩的身周，开始有一道道血线漂浮环绕，宛如水中蜉蝣。
在他身子隐隐颤抖的时候，湖面上飘起明亮的荧光。像是白日释放的焰火，星点的灵光在空中流转着，组成青蓝透明的奇异生物。
死魂虫。
越来越多，在季诩勉强抬起的目光中，它们勾勒出米佳佳的身形，这是她的灵魂。
毕竟是异种灵族的奇异存在，作为签订契约的召唤者，米佳佳的身体也发生了未知的改变。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挽回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只不过，那枚可以湮灭灵魂的银色子弹，好像是被干扰，没有完全奏效，起码女孩的灵魂还是保下了。
湖面上荧光闪烁，即便是白天仍散发着柔和清晰的光芒，一扇半人高的门户逐渐形成。
像是来自黄泉的接引，也似通往地狱的入口，只不过并没有晦暗的气息流出。那些死魂虫彼此纠缠着，嘴里衔着一缕光芒，与米佳佳的灵魂便整个投入这扇光门之中。
尽皆消失了。
季诩只是远远瞧着，身上带着血水，冰寒的杀气依然凝实，但心中莫名的狂躁却平息下去。
而他未注意到的地方，那个被他一直贴身带着的，福地现世中那个部落的巫在最后送给自己的像是琥珀一样的东西，在此刻竟开始缓缓消融。
变作一缕淡淡的气息，就像是自然中轻柔的风，荡开了身周密集的血色，慢慢融入到了季诩的气息之中。
然后，他头一歪，整个栽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