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银,梅花若雪,冷韵清辉之下,那些花儿似乎蒙上了一层雾色轻纱,透出些许迷离。云天站在树下,无声的望着那些花,脑海中,女子清婉绝俗的身影,清晰如昨,恍然若画。
雪衣……
雪色寒梅,是你最喜欢的花,此刻,你是否也在另一个世界静静的看着它?一切恍然当初?
时如逝水,眨眼间,若儿已经十九了……十九年了……
可是,一切却又仿佛发生在昨日,音容笑貌,疏影清浅,深印在眼底,挥之不去。
你……在那里可还安好?
若儿很好,乖巧懂事,你在天上看着,必然也是欣慰的吧?
只是边关战事突起,离开已有半月有余,不知若儿近况如何?
有子陌在,他应该会照顾好她。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只要好好的,就可以。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思绪如风,记忆千回百转,如同一道道浅色的光,滚过心头,落下淡淡的阴影。
一阵轻微却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夜色中,尤为清晰。
云天目光一敛,收回飘远的思绪,回头,却见月色中林振南正朝他走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在云天身边站定,林振南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沉淀着战场风沙的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伸手拍了拍云天的肩膀,“这是在睹物思人,又想起了嫂子?”
云天眉毛一竖,瞪着他,威严十足,“胡说八道!老没正经!”
林振南不以为然,“我怎么就没正经?不对,我很老吗?”
云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还年轻么?”
林振南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至少比你年轻一岁!”
云天直接撇开脸,看向漫天星辰。
这是无声的藐视!
林振南却不在意,似乎早已习惯,往云天身边凑了凑,同样看向天上的月亮,“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吹冷风,还说不是睹月思人?”
云天目光威严的看了他一眼,板着一张俊脸,“这叫夜观天象,懂?”
林振南伸手摸了摸下巴,一脸的困惑,“那你都观出些什么来了?”
云天转头看他一眼,嗤之以鼻,“你话太多,当心噎死!”
林振南直接回给他一个白眼,“我话很多吗?瞎说!在军中谁不知道我是最沉默寡言,沉稳内敛的人?你这是纯属造谣!”
云天:“……”
似乎懒得看他,云天再次扭过头,看向漫天星河。
一度被无视,林振南也不介意,伸出一只手挡在云天面前,遮住了他望向天空的视线,“我说,这都什么时辰了?鸡都要叫了,天马上亮了,你明天不打仗了呀?明天中午吃啥?全城的百姓都张着嘴眼巴巴的等着你带粮食回来呢!”
吃完明早最后一餐,这宛城三座城是彻底的断了粮,只等着取下邺城再开火煮饭了!
林振南一番轰炸之后,换来云天一记冷眼,“人没老就这么啰嗦,未来堪忧。”
闻言,林振南两眼一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云天,“啰嗦?你也不想想我为何啰嗦?你要是让人省点心我至于如此啰嗦吗?啊?你说至于么?”
云天满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背着双手,大步离去,留给林振南一个异常高冷威严的背影。
林振南立刻不乐意了,脚一抬,追了上去,“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正事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就走?”
闻言,云天顿住叫,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正事?”
“这话说的可就不爱听了!我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没有正事?你这是……”
林振南话未说完,云天转身就走,非常不给面子,留下林振南在身后一阵念叨。
“这人太不够义气了!居然说走就走!哎——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啊!”
云天,对于身后的感慨之声充耳不闻,大步流星的回了房,不仅将门关了,还反手一掌将窗户也关了,彻底隔绝门外的风景!
林振南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窗,一阵吆喝,“还关窗?又没人偷窥你!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还挺那个啥的……”
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可面上却浮起一抹会心的笑,总算是回房休息了!
在林振南的唠叨声中,房中的烛火很快熄灭,林振南满意一笑,大步离去。
云天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原本,没有半点睡意的他,被林振南这么一搅和,倒真有些困了。
想起明日的战事,邺城一战至关重要,甚至关乎之后的整个战局,只准成功,不容失败!
当第一缕曙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光明,徘徊在天河彼岸,等待降临人间。
黎明前的夜很冷,尤其是在黄沙漫天的边关,干冷清寒。不过,三军将士却早已整装待发,如夜下矫鹰般迅速向邺城逼近。
卯时之前,云天兵分四路,分别抵达邺城四方城门。
彼时,城楼上站岗的士兵正瞌睡连天,一个个昏昏欲睡。
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了城下的千军万马,一声惊呼惊飞了一种士兵的瞌睡虫,他们才一个个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猛然意识到敌军已兵临城下!
脸色骤变,一阵高呼,满是惊慌失措。
“不好了!快通知将军——”
“将军……敌军杀来了——”
而西城门的士兵更为惊慌,一个个大惊失色,甚至目露惊恐的看着城下,高呼,“天!那那那是天亲自杀来了……将军——”
而城下三军将士,看到敌军如此惊慌失措,见了云天就像是阿猫阿狗见了老虎一样,不禁心情澎湃,豪情万丈,士气更是在一瞬间高涨数倍。
一方是有备而来,斗志昂扬,另一方却是刚从梦中惊醒,慌乱失措不已,两相对比,天壤之别。然而,三军将士不会给他们时间去准备,大军刚至城下便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敌军虽然不敌将士之勇,却负隅顽抗,拼死抗衡,而将士们豪情冲天,对于邺城是志在必得,故而,这场战事打的尤为惨烈!
血腥味,渐渐在风中弥漫,愈来愈浓烈,浸染了破晓之初清冽的晨风。
无数敌军从城楼上跌落,化作一具具死尸,但,还会有无数的敌军涌上来,替补那些阵亡的同伴。
激烈的战事持续了半个时辰,四方城门皆已被攻破,三军将士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城内,与城内敌军狭路相逢,再次展开一场血腥厮杀。
晨曦初染,天色渐渐明亮,然而,就连这清晨温柔的阳光都染上了浓郁的血色,映着边关赛草千里,萧瑟荒凉之中平生一丝凄迷悠远。
最终,敌军不敌,虽拼死抵抗过,却不及三军将士之勇猛无畏,半数士兵已阵亡,剩下的人中,有人丢了长矛短剑,高举双手,高呼着投降,亦有人,捏紧了长剑,手指苍天,高呼要与邺城共存亡,战至一兵一卒,杀尽所有来犯者!
一时间,敌军内部分化,成为两派,一派坚决投降,一派宁死不相!两厢争执不休。
“你们竟敢投降?!对得起将军么?对得起摄政王么?”
坚决死战到底的士兵,怒目而视着身边双手高举做投降状的战友,愤怒的咆哮。
然,那些执意投降的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高举则双手,誓将投降进行到底!
为此,双方人马居然还直接动起手来,画面热闹非凡。
三军将士无语的看着,神情中满是鄙夷。
怎么说也是一个阵营,朝夕相处的同伴,居然为了投降一事大打出手!
混乱之中,有人高呼:
“你们想要邺城?想要粮食?一粒都没有!”
“对!一粒都没有!要粮食没有,要头一颗!”
“就算把粮食毁了也不会便宜迷们这些强盗!”
“……”
敌军你一言我一语,高声大叫着,三军将士听了不由得摩拳擦掌。
“爷爷的!本来看着你们宁死不降还算有些血性,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小人!”
“就是!那粮草本来就是我们的!明明是他们强盗在先,却要反咬一口!真是疯狗!”
说着说着,将士们群情激越,“元帅,下令吧!让属下灭了他们!”
敌军听闻,却不见畏惧,反而哈哈大笑,那表情中,怎么看都有些阴谋得逞的味道。
“灭了我们?就算灭了我们你们也休息得到半点粮食!”
看着那阴暗且不怀好意的笑,将士们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就要冲上去,然而,他们脚步才刚一动,却见远处天空忽然亮起漫天红光,一瞬间染红了半边天,连那一轮初生的红日都被淹没了光华。
云天一愣,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红光传来处,脸色微凝,眉心紧蹙。
三军将士在短暂的错愣之中,也迅速回过神来,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只不过,却习惯性的将眼睛转向云天,一种源于身体深处本能的依恋、
“元帅,现在怎么办?”
那些红光分明是城中燃起的火焰!
这个时候,城中忽然起火,不免让人生疑,再结合那些敌军的说辞,很容易便明白过来。
这是他们一早(在战斗刚刚开始时),便已派人去了粮草储备地,准备随时销毁那些粮食。
这是准备,若胜利则已,若战败,便留一座废弃的空城给他们!?
思及此,将士们不由得心中恼怒,咬牙暗骂着敌军的阴险缺德1
他们都已经断粮了!吃完了早上最后一餐,这下一餐还不知道在哪里,如今,他们可都等着这些粮草续命了!然而这些天杀的缺德鬼居然想将粮草焚毁!?这是想把他们活活饿死么?
那可是粮食啊!百姓们忙里忙外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收了一点,如今却要被人如此销毁践踏?!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惨绝人寰啊!
心中义愤填膺之时,却见城中火光一处接着一处的点燃,当下,云天与其他三方城门的将领再不迟疑,留下一部分兵力解决城门之事,率领另一部分直奔火光传来处飞奔而去。
云天所带领的士兵中自然有边关原来的驻军,他们对邺城的情形非常了解,就连哪一处的粮仓多,哪一出的粮仓少,甚至,什么方位安置着什么粮仓,他们都一清二楚!细细辨别,那些火光传来的地方正是各路粮仓所在,其中,最大的屯粮驻地——翡翠谷,也传出了火光!
看来敌军真的是想玉石俱焚!
云天,本还有一丝迟疑,怕是敌人使诈。然,眼看着一处接着一处的粮草被焚毁,若是再耽搁下去,即便最后夺取了邺城,只怕也是一座空城,拿着并没有什么用。
况且,他们此刻急需粮草!没有粮草,三两日还可以应付,时间久了,铁打的人不吃饭也不行,更何谈上阵杀敌?
云天率领将士们直逼城中最大的粮草集结地而去,正是位于城西北方的翡翠谷。
远远地,便可感受到一分袭人的热浪,火光漫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炙热的气息,一点点焦灼着三军将士的心情。
看这火光漫天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粮草被回了呢!真是想想都心疼!这些没人性的王八蛋!打仗就打仗呗!战场上真刀实枪的较量,来焚烧粮食算什么本事?
心中怒不可遏,将士们正欲冲上前去救火,拯救那可怜的粮草,然而,就在此时,原本静悄悄的四周忽然窜出千军万马,黑压压的一片人,迅速将云天等人团团包围!
寂静的,原本只有火焰燃烧之声的山谷,忽然间喧哗起来,那些围住云天的敌军,一个个神情兴奋,双眼放光,看着他与三军将士,宛若在看一些不小心掉进猎人的坑阱里的猎物!
云天目光一顿,神色间却无丝毫的慌乱,依旧镇定从容,不动如山,冷冷的看着那些突然从各个地方冒出来的敌军。
“啪!啪!啪!”
三道巴掌声,忽然自风中传来,原本喧哗热议的敌军阵营瞬间安静下来,士兵们正襟危站,目光纷纷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一袭便装的男子缓步走出,四周皆是身着戎装的士兵,唯有他,一袭绛紫色长袍,置身于千军之中,分外分外扎眼。
最主要,那人容貌生的极好。即便走在这风沙肆虐的天地间,而天地空旷只剩赛草与远山,他的身影依旧让人一眼便注意到。
敌军士兵看到他,纷纷低头,口中恭敬高呼,“拜见摄政王殿下——”
来人正是凤孤城,西域执掌军政大权的摄政王。
对于一众士兵的热情见礼,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弯了弯嘴角,一双深邃阴鸷的眼睛飘向云天,面上似笑非笑,眼神耐人寻味,“云天,东陵战神,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风姿灼灼,令人敬畏。”
口中说着敬畏的话,然而,凤孤城的脸上实在找不出什么敬畏的神色,那眼角眉梢飞扬的笑意,反而带着几分清浅的嘲弄。
云天啊!战神又怎样?千算万算也终究不如天算!计划的再好,再周翔,再严密,也注定会失败!
云天鹰眸微眯,眼神锐利如剑,直射凤孤城,“西越摄政王,不是政务繁忙么?怎会亲临邺城?莫非,专程未等本帅?”
闻言,凤孤城也不在意云天话语中的冷冽与嘲讽,顾自迈着悠闲的步子,一点点朝云天走去,那慵懒的模样,如同在自家后花园里闲庭漫步般悠然惬意。
“本王虽政务繁忙,可大元帅风姿难得一见,如今不远千里,只为一睹元帅英姿!”
听着那明显奉承,却又不带一丝诚意的话,云天目光微敛,无声的握紧了手中的佩剑,眼神冷冽的看着凤孤城,“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事到如今,他又怎会不知,这一切皆是他们的算计?
只是,他们如何获取的军事机密?怎会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之前,探子在城中明明探得,邺城中共有守军二十万!可是眼下,单是这翡翠谷就不下十五万人!还有其他地方的敌军!
这些人分明就是一早埋伏在城中的!或者说,只为等他云天,自投罗网。
凤孤城轻轻笑了笑,虽如昙花一现,短暂不可方物,然,那笑容却清晰映入了三军将士的眼中,带着丝丝嘲弄,阴谋得逞的味道,让人分外不喜。
“本王虽远在千里之外,可也略有耳闻。得知元帅和手下的将士们都快没饭吃了,这可真是可怜呢!多少人为了裹腹落草为寇,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本王想着,元帅应该很快就会来抢粮草了吧?!”
任是谁,都听得出那话语中的奚落与挑衅。
纵然将士们常在边关,少读诗书,可他们也听得出,凤孤城这分明就是含沙射影,暗指大元帅与他们是鸡鸣狗盗之类!
骂他们也就算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鸟事!可是,骂他们的大元帅,这就万万不行!
将士们咬牙切齿,双眼冒火,愤恨的盯着凤孤城,提着刀就要冲上来,却被云天出声制止。
一时间,将士们停下脚步,却不肯后退,更不肯放下手中的刀,目带祈求的看向云天,“元帅,让我们和他娘的拼了!”
沉稳如云天,自然不会让他们意气用事。
凤孤城所言的确难听,轻而易举便激起他麾下将士的愤慨,倒真是心机深沉!
只是,他云天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谩骂与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全都给我站好!没有本帅命令不准妄动!”
眼神一眯,不怒而威。
将士们虽义愤填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云天之命,遂,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后一步,瞪着一双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凤孤城,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凌迟了!
凤孤城对此,却视而不见,俊美的脸上笑意慵懒,“元帅何需如此麻烦?你们没有饭吃,大可与本王说一声,本王敬仰元帅已久,自然不忍心见元帅挨饿受冻,定会让手下将粮食奉上,以解元帅饥肠辘辘。”
一番话,看似诚恳至极,却满是施舍与奚落嘲讽,让将士们热血沸腾。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个死不要脸的风什么菇!那本来就是我们的粮草!还轮不到你来送!”
“娘的就是个强盗!还好意思在这里装的人模狗样?你祖上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众人对凤孤城等西越敌军愤怒之际,心中亦对玉飞豹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他心胸狭隘,从中作梗,故意拖着粮草在路上慢慢晃悠,他们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紧张这些粮草。素来沉稳的大元帅,也不会贸然来此,也就不会中了凤孤城的埋伏!
那个玉飞豹!最好祈祷他永远到不了边关,否则,若他们活着离开这里,定要让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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