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帝最近常做一个梦。
梦中,他并未返回大晋,更没有坐上帝位,而他的妹妹也没能成为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他们兄妹二人,在大梁,竟发生了另外一番境遇。
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是从阿兄死的那日说起……
还未到大雪之日,巫山就已是一片血红肃杀。
梦中,阿姐的性情变得奇奇怪怪,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一般,非常的让人不喜。
而且,她并未在巫山多停留,竟很快就离开了他们家。
但自她离开后,阿兄便整日都盯着手中那枚玉佩出神发呆。
温尔鹤知道,兄长近来心事重重,所以主动担起了家中的一些职责,比如做饭打水,劈材烧火。
直到某日,灶洞中的火,竟险些烧了雅姐儿的眉毛,而他自己,也险些遗斧子劈到自己的一双脚,兄长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满脸懊悔的搂着他们,连声说着抱歉。
只是温尔鹤脸上的笑意还未挂太久,阿兄就说,他有要事必须去镇上一趟,而且可能需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但是阿兄却又有些不太放心,放他和雅姐儿两个小的,独在家中。
温尔鹤却拍着胸脯说:“阿兄你尽管去办你的事!我和雅姐儿,定会乖乖在家等着你回来!”
阿兄深深的看了手中玉佩一眼,起身道:“我尽快,两日就回来。”
阿兄下山去了。
可是,温尔鹤和温尔雅在家中等了一日又一日,最后五日都过了,才等会伤痕累累的阿兄。
阿兄这回的伤势,真的很重!
温尔雅见到就吓哭了。
温尔鹤也是浑身惊颤:“阿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阿兄只是带着温尔鹤和温尔雅,迅速的离开了家,并向山上而去。
在路上,阿兄歇了好多次。
阿兄的身体,素来是最康健强壮的。
可是这一次,他的脸色好像越来越白了……
在一次昏厥后,温尔鹤和温尔雅害怕的不停探着阿兄的鼻息,直到阿兄再次悠悠转醒,他们二人才都哭出声来。
阿兄让他们别哭。
然后告诉了他们一些事。
“还记得,上次那个女娘吗……那是我们温家的故人……我虽将她撵走,但是实在不太放心……她与幼时相比,性情变了不少……所以,我想瞧一瞧,他若过得好,我便也不管了……”
“可是她这回搭上的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人……”
“我本想给她一些警告,却不想自己惹了一身骚……”
“那些侍卫我倒是不怕的,可是天云宫的人,实在太多,我不好对付,才如此……咳咳,咳咳咳……”
“怪我自己。”
“只是无论如何,我也会护你们二人平安周全。走吧!”
阿兄说完,便又撑起身子,然后牵着温尔鹤和温尔雅的手,磕磕绊绊的向前走去。
他们躲到了那个崖洞中。
温尔鹤看着这个崖洞,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可这分明是在梦中,他却好似越来越混淆梦境与真实了。
好像,梦中的这一世,好似竟也是真的?
可是谁是先来,谁又是后到?
他渐渐的有些分不清了,因为眼睁睁的看着阿兄血流不止,实在太痛。
他想要去采药。
但被阿兄阻止。
“别怕……阿兄不会死的。阿兄带着你们,从大晋到大梁,虽有满腔复仇之心,可奈何势单力薄,所以需要蛰伏,等你们二人长大……”
“阿兄,还未看见你们长大呢。”
阿兄笑了。
笑完,他撑着伤重的身体,竟又独自除了洞穴去。
温尔鹤和温尔雅,不过是两个小小的躯体,连过栈道崖壁都很艰难,更谈何帮助阿兄?
他们只能乖乖的待在洞穴中,等待着阿兄回来。
可是等着等着,他们看见山下家中的方向,传来滚滚浓烟。
温尔雅指着那浓烟的方向说:“二兄你瞧,那里起火了!”
温尔鹤亦是满目惊惧。
他内心惶恐害怕,大着胆子拉着温尔雅,竟真的战战兢兢从洞穴中摸了出去,然后爬上崖壁,九死一生的滚在了地上。
一路上,还遇到了一些凶禽猛兽。
可他凭着和阿兄曾一起进山的经历,有惊无险的数次躲开。
一路跌跌撞撞,他们跑回家中。
还未到跟前,就看到了人影晃动。
“搜——”
“凡生者,杀无赦!”
温尔鹤带着温尔雅趴在草丛中,因为天黑,也因为人小,所以并未被发现。
温尔雅小声问温尔鹤:“二兄,他们为何要烧了我们的家啊?”
七岁的温尔鹤也不知道。
不过,临观着这一切的温初帝却认出,这些人,都是当初在巫山主峰竹屋出现的那些人!
这些人,是天云宫的!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而且,这梦中,怎么比现实中出现的要早那么多?
阿兄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就在温初帝想着此事时,温朝晏出现了。
他一把捂住弟弟妹妹的嘴,并将他们关到一个窖洞里。
“你们为何要乱跑?知不知道这一切有多危险?若是被人发现,你们脖子上的脑袋,不消片刻就要落地!”
他的话,当然吓到了温尔鹤和温尔雅。
二人待在窖洞里,再也不敢乱跑。
可是听见外面的打杀,还有烈火之声,二人心中逐渐生出绝望……
渐渐的,夜深了。
而那些打杀的声音,也好似终于停了下来。
等天亮的时候,那些声音才彻底停了。
温尔鹤和温尔雅爬出窖洞,入目的是已经彻底烧毁坍塌的家,还有满地的尸骸。
温尔鹤数了数,大约有近三十个数……
阿兄有些武功,他知道。
阿兄也说过,寻常的人,来一百个他也不怕。
可若是江湖的绝顶高手,联合围攻,便是他也抵挡不住,难以保命。
难以保命……
温尔雅吓的魂不附体,一直流泪。
温尔鹤却呆滞的拽着妹妹,只能一直在地上翻找。
其实他们二人,也早已被烟火熏得浑身发黑,狼狈不堪。
还好,带上并没有大兄的身影。
他们二人刚松了口气,温尔鹤却又看见,地上遮不住的那些血痕。
他心口的狂跳再次被高高悬起,跌跌撞撞和温尔雅寻着血迹一路向前。
终于,他们在溪流边找到了阿兄。
阿兄胸口破了一个好大的洞!
他的身体,也早已凉透……
阿兄没命了。
他甚至没有等到自己和雅姐儿寻来,或许……他撑着一口气,走的这么远,就是不想让自己和雅姐儿看见他的死状!
可是,怎么能呢?
他们又怎么能,任由他们的阿兄,如此暴尸荒野呢?
二人悲痛欲绝,哭天抢地,哭的几欲断气。
阿兄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地,是他们的父母,更是他们的阿兄。
阿兄明明说过,要看他们长大。
可是一句话也未留下,就将他们兄妹二人,独自丢在了这空荡的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