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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姑姑并未惊动郡王府里的人,而是双手拢在袖中,站在石兽一旁,等候着秦蓦。

雪下了几日,已经停下来,艳阳高照,地上的积雪逐渐化去。

宁姑姑穿着软底绣鞋,雪水洇湿绣鞋,冻得脚趾发痛。

跺了跺脚,便见一匹骏马电闪而来,还未回过神来,秦蓦已经翻身下马,缰绳扔给门仆,朝府里而去。

“郡王。”宁姑姑自石兽后走出来。

秦蓦回头。

宁姑姑瞳孔一紧,他冰冷的瞳眸里宛如凝结千年不化的寒冰,凌厉的目光仿佛垂悬地冰凌,扎刺进她的心头,浑身动弹不得,生生定在原地。

回过神来,只见秦蓦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宁姑姑无法,只得进去。

秦蓦阵风似的来到无字楼门前。

漆黑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紧闭的门扉,迫切地想要见她,看她如何了。

可真的到了,仅有一门之隔时,却又有些怯步。

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谢桥脆弱含泪的眸子在他脑中闪过,猛然推开门。

啪嗒——

屋子里的一切映入他眼中,谢桥正靠在榻上,明秀正在为她梳理长发,一张巴掌大的面颊,气色并不大好。

谢桥眼睫一颤,眼中闪过诧异,转瞬即逝。

“回来了……”谢桥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捞起,大力的箍在他怀中。

身上的骨头仿佛在抗议,‘嘎嘎’作响。

谢桥被秦蓦闷在胸口,喘不上气,伸手想推开他,感受到身上的手微微颤抖,谢桥抱着他的腰。

明秀有些回不过神来,抬眼看到郡王发红的眼眶,似有湿意,连忙垂下头,悄无声息退出去。

“别怕,你还小,我们过几年再生,你长大了,也不会受累。”秦蓦强制压下体内一波一波叠涌而来的凶猛情绪,见到她安好的那一瞬,似乎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只要她好,孩子……还会有,虽然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等她忙完医馆,她想做的一切,时机或许更好。“你放心,我定会将苏素馨碎尸万段。”

郑重地承诺。

谢桥抱着他的手一紧,无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重视这个孩子。他却语气平静地安抚她,可谁知他平静的表面下,又是何等惊涛骇浪地怒火、痛苦?

不想她太过自责、难受,他一个字不说,一个表情都不显露。

一一隐忍。

谢桥突然觉得她瞒着他,布下这个局,不妥当。

之前命令蓝星,拖延秦蓦,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之后确定,却是忘了告诉他。

又怕他会打乱计划。

只想等事态平息,再向他解释。

却并未想过消息会传到军营中。

也不曾顾虑过他的感受。

谢桥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孩子还在,一切都好。

“郡王、郡王妃,宁姑姑请来太医,给郡王妃请平安脉。”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谢桥欲出口的话。

秦蓦顿了顿,揉着她柔顺的青丝,哑声道:“你虽是大夫,因心病而出现弊端,请太医进来给你请脉。嗯?”他只想知晓她的身体,可有损伤,不等谢桥开口,将人请进来。

谢桥解释的话,便没有机会说出口。安安静静坐在软榻上,伸出莹白纤细的手腕。

太医切脉,神色一松,露出一丝笑意:“郡王,一切都好。”

秦蓦面无表情,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太医叮嘱道:“郡王妃动怒,动了胎气,这一两月卧床休养。”

秦蓦点了点头,突然,猛地看向太医,目光如炬:“你说什么?”

太医一怔,婉转地说道:“燕王妃使的手段,莫怪郡王妃会动怒,对胎儿影响不大,近期卧床为佳,如今仍是危险期。”

“孩子还在?”秦蓦目光扫向谢桥的小腹,一如往昔般平坦,瞧不出任何端倪。视线上移,落在谢桥的瓷白的小脸上,挑眉:“他说的是真的?”

谢桥轻轻颔首。

秦蓦脸上一丝波澜隐于面具之下,薄唇紧抿,幽邃的眸子里似云遮雾绕,看不清楚任何的情绪,却隐露峥嵘,锋芒毕露。

谢桥看着他眸子里沁出丝丝危险的锋芒,摆了摆手,示意太医出去。

门合上。

谢桥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她几步之遥,周身仿若镀上一层金光。棱角分明的面庞,硬挺冷漠,丝毫不见柔和,生生透出几分冷漠疏离。

“秦蓦,孩子还在。”谢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摸到。

秦蓦一双眸子,冰冷,无情,微扬的嘴角,透着凌厉、自嘲。

太医的话,仍旧在脑中回旋,恍惚,如置幻境中。

谢桥的话,无疑是认真的。

孩子还在。

这简短、寻常几个字,在他内心掀起汹涌狂澜。

结果,却是波澜不兴。

甚至,无喜,有点冷。

“秦蓦……”

良久的沉默,令谢桥心底升起不安。

“对不起。”

秦蓦的神色更冷几分,薄唇微启,出口的话,却如双刃刀剑:“谢桥,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孩子在你眼中,就是用来算计的工具?你不喜欢,就如此糟践。”

因隐忍而凸显的青筋,使得他面色稍显狰狞、可怖。

一腔热忱,兜头一桶冷水泼下来。

一阵心寒。

谢桥脸色微变:“我没有不喜欢。”

秦蓦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谢桥心一沉,焦急的跑到门口,想要追出去,脚上不曾穿鞋,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我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但是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并不比你少。当时的情况,我也一度以为将要失去他,阴差阳错,他还在。我不能容忍身边留有隐患,对我们的孩子虎视眈眈,才会迫切的想要摘除这一颗毒瘤。我对不起你,没有顾忌你的感受。”

这样的幸运,不可能每次都会出现。

她也有不能避免的疏漏之处。

如今回想当时情形,未知而脱离掌控,仍旧心有余悸。

只怕他蓦然听闻消息,心中感受,比她更甚。

秦蓦头也不回的离去,她的话语,被呼啸寒风吹散。

谢桥脸上一阵冰冷,下意识,伸手一摸,一手湿意。

秦蓦面目阴沉,满腔怒火翻涌激荡,急需要宣泄。

她的话,他听在耳中。

他近来太过温和?

方才导致人人都爬到她的头上,算计,欺压她?

秦蓦脚步急促,大步离开。

宁姑姑跟在身后,朝秦蓦的身影喊道:“郡王,太后娘娘原是要处死苏氏,皇上一道旨意保她。太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有话与你说!”

秦蓦眼底寒气凛冽,牵着马出府,翻身上马,电射朝宫门而去。

宫门映入眼前,瞳眸一紧,凝聚某一处。

“吁——”

秦蓦猛地拉拽缰绳,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扬手一挥马鞭。

马匹朝前奔驰而去。

燕王看着秦蓦骑着马朝他而来,那个方向便是要擦过他的肩膀,太快,他定会被刮倒,侧身避开。

忽而,瞳眸圆睁——

秦蓦一拽缰绳,马调转方向,朝燕王撞去。

千钧一发,燕王翻滚避开。

“啊——”

一声饱含剧烈痛楚地叫喊声,响破天际。

燕王抱着手臂,倒在地上翻滚。

饶是他闪避多快,马蹄仍是踩踏着他的手臂而过。

秦蓦坐在马背上,冷若冰霜,手中马鞭一挥,如藤蔓一般缠绕着燕王,朝宫墙撞去。

“嘭——”

“噗呲——”

燕王后背狠狠撞在冷硬的宫墙,五脏六腑震荡,后脑勺撞得眼前一片漆黑,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水。

“秦蓦,你发什么疯?”燕王浑身的骨头仿佛断裂一般,剧痛难忍,狠狠瞪向秦蓦,眼底燃烧着怒火。

秦蓦居高临下,宛如看待蝼蚁一般,俯视着他。

再次扬鞭甩去——

燕王怒火攻心,气急败坏,徒手拽住飞射而来的鞭子,用力一拽,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挑衅道:“有本事下来打一场,你偷袭,胜之不武!”

秦蓦嘴角微扬,透着不屑。翻身下马,迈着修长的腿,走到燕王的身前。

燕王早已蓄势待发,趁秦蓦不备,一拳挥过来。

秦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掌顶住他挥来的拳头,包裹住往内侧扭转,‘咔嚓’一声,燕王的手臂被拧脱臼,秦蓦并未松手,另一手一拳接着一拳朝他的脸砸去,似乎还不够,泄愤一般,如雨点的拳头,落在燕王身体各个要害处。

燕王还手的能力也无。

“嘭——”

秦蓦举着燕王朝地上扔去,仿佛丢的是一具死尸。

燕王面庞青紫,没有一处完好,肿胀不成样子。动了动,剧烈疼痛席卷全身。

“求情?”秦蓦冷笑一声:“你的女人管不好,她不拿出死的代价。那好,你便承受她所需付出的代价。”

燕王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秦蓦懒得管他是骂人或者是狡辩,翻身上马,冷冷瞥他一眼:“做好见一次打一次的准备!”

秦蓦一离开,燕王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小厮大喊着:“王爷,王爷,您别死,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宁姑姑掀开车帘,看着半死不活的燕王,吩咐同行的太医下去给燕王诊治。

望一眼消失在宫门口的身影,叹一声,郡王还算知晓轻重,并未将人给打死了。

可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句,摇了摇头,看着燕王不免流露出怜悯地神色。

——

福宁宫。

太后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湿巾,望着神色冷硬,眼中沁出戾气地秦蓦。长叹一声,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泛黄的书信,递给秦蓦。

“你找西伯昌,出示这封信,他便知晓该如何做。”太后一头灰白的头发,半年间,已经白头,如霜雪一般。

秦蓦讥诮道:“后悔了?”

“先帝比哀家看得清楚、明白。”太后眼底布满哀伤与死寂,她终于醒悟过来,为何皇子中明帝最出色,先帝却是不肯选他做继承人。“先帝他只怕早已有预料,驾崩前,并未见到蜀王进宫,便想到结果。”

才会在临终之际,写下这一封书信。

她看不透,都是自己的儿子,未免出现动荡,生出变故,方才会在揭发明帝之时,一力压下。

“嗯。”秦蓦淡淡应一声。

“你怨怪皇外祖母么?”太后这时抬头看一眼秦蓦,并未想要他的回答,絮絮叨叨的说道:“哀家知道皇帝念在哀家情面上,不敢明目张胆对你如何,哀家撒手人寰,谁又能知晓他会不会对你痛下杀手。你母亲,哀家已经亏欠,不能再对不起你。”

当年,长公主胸有沟壑,又深得先帝喜爱,曾无意间,她听闻有人与嘉善笑谈:“前朝出现过女帝执政,长公主之才在诸位皇子之上,皇上极为疼爱你,拥护你的大臣也并不少,不若自己执政?”

嘉善那时如何说的?

她只轻笑一声,说:如此说来,倒可以考虑。

她听闻心头一紧,女人执政,那是万万不可,会乱了朝纲,心中惴惴难安。

那时的长公主,先帝打算赐婚给如今的陆太傅。却被她先一步,赐给毫无建树的秦淮。

秦蓦嘲讽一笑,信随意揣进袖中,脚步一转,朝殿外走去。

“哀家知道你因为容华,与哀家生出隔阂。哀家不赞同你娶她,重要地是她的出身不能庇护你。你的岳丈位高权重,他想动你,也得思量。”太后盯着秦蓦的背影说道,之所以后来妥协,那是看到嘉善与秦淮的婚姻,她便同意了。

“我不靠女人权势活命。”秦蓦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走出福宁宫,刘公公在外头等候,见到秦蓦,恭敬的说道:“郡王,皇上请您去一趟兴乐宫。”

秦蓦冷声道:“燕王?”

刘公公一怔,回道:“正是因为燕王一事。”

“不去。”

“郡王——”

刘公公只见到秦蓦的背影,回去复命。

——

兴乐宫。

淑妃梨花带泪,向明帝哭诉,“皇上,您一定要为言儿做主,秦蓦简直胆大包天,他一个郡王,将言儿这个王爷打的面目全非,哪有将您放在眼里?”

淑妃咬牙切齿,亏得她当初卖给谢桥人情,想要拉拢他们。

哪知,秦蓦险些没将她儿子给打死!

忘恩负义!

明帝脸色极其难看,他自然清楚秦蓦为何要打燕王,皆因苏氏与谢桥之间的恩怨。

“行了!此事郡王妃本受冤枉。”

“也不该将言儿打得如此惨烈!容华也未落胎,苏氏只剩一口气,难道还不够。”淑妃面色陡然一变,激动的说道:“他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只怕您身为天子,他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啪——”

明帝扬手一巴掌扇去。

淑妃捂着脸,火辣辣的痛令她恢复理智。醒悟过来口不择言说的是什么话,心中一阵后怕,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臣妾心中担忧言儿,一时失言。”淑妃心中一冷,皇上对她疼宠,她怒急攻心,一时忘记她面对的是谁。

不容挑衅皇威地天子!

明帝目光阴鸷,正要发落,便见刘公公匆匆而来。

“回禀皇上,郡王出宫去了。”

明帝面色一沉,目光森冷。

大殿气氛凝滞。

淑妃大气不敢出,心中却松一口气。

秦蓦这个时候做出忤逆皇上口谕一事,倒是让她逃过一劫。

刘公公道:“奴才将您的话带到。”

明帝沉吟半晌,面无表情的挥退刘公公。对淑妃说道:“起来,你说的对。”

明帝阴冷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秦蓦’二字,手中朱砂笔,画下一个叉。

——

郡王府。

秦蓦回到屋中,天色暗下来。

屋子里点着烛火,昏黄的光芒盈满室内。

秦蓦站在外屋,一片整洁,软榻下她的绣鞋东一只,西一只,他离去前,绣鞋整齐摆放在脚踏板上。

弯身拿起绣鞋去往内室,便见她躺在被子里,一头如墨青丝散落在枕头上,白净的面容极为柔和。

秦蓦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目光极为专注。

白皙细腻的手,紧抓着锦被,疏淡清冷的眉宇紧拧。

似乎做了不大好的梦。

秦蓦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片冰冷。

一滴晶莹自她眼角坠落,鼻尖微红。

秦蓦目光微动,无奈地轻叹一声,手指拂过她眼角的泪痕,斜靠在床柱上,将她拢在怀中。

温柔宽厚的大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怀中的人微微一动,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秦蓦并未垂头,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用膳了?”

谢桥点了点头。

“冷?”

谢桥摇了摇头。

“委屈了?”

谢桥一动不动。

那便是了。

“睡吧。”秦蓦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打了燕王?”谢桥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布满血丝,氤氲水汽。

秦蓦淡淡‘嗯’一声,“苏氏你处理了,我不便插手。”

“你吃了?”谢桥问。

“饱了。”

“气饱的?”

秦蓦低头,她此刻的模样,格外柔软乖顺,丰润红唇宛如娇艳欲滴的花瓣,十分诱人,低头啃咬她一口。

谢桥勾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唇瓣含住他的薄唇,轻舔轮廓,唇舌纠缠。

渐渐地,两个人气息渐重。

秦蓦松开她,谢桥仰着头,看着他喉结滑动,舌尖轻轻舔过,啃咬一下。

秦蓦霍然下床,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抿唇,哑声道:“睡觉。”

“你呢?”谢桥侧趴在床上,听闻着他稍显絮乱的呼吸,手指抚摸着唇瓣。

他亲她了,不气了么?

所以,今日里她的那一番解释,他听进去了?

“吃饭。”秦蓦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去往书房。

谢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忽而,记起派去拦截他的蓝星不见了!

谢桥匆匆穿着绣鞋,取下大氅裹着,去书房找他。看着他靠在太师椅背上,连忙问道:“蓝星呢?”

秦蓦眉头一皱,便听谢桥匆匆解释道:“当时我以为吃了苏素馨的人参,人参上确定有下药,心里担心孩子不保,怕你知道定会杀了她,如此定会与丞相府交恶,我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白费功夫,所以不管孩子保不保得住,我让他瞒住你三天,我将事情处理好。他不肯,我威胁他,你不许责罚他!”

秦蓦冷笑一声:“你在那种情况,还能如此理智。”

“你比一切都重要!”谢桥郑重的说道。

“区区相府能要我性命?”秦蓦面色冷峻,纵然她不得已,可到底是有些气急。

他最重要?

她又岂止,在他心中,他们胜过他的性命!

谢桥哑然。

“我考虑不周。”谢桥垂目,她当时唯一的念头便是不想让他知道,有太多的顾虑,又何曾不是怕看到他失望的失色,他的震怒,他那般的在意孩子。

仓促下做的决定,未曾想过欺瞒之后的后果。

“事情已经过去,我们不要再计较。”谢桥不想因为过去的事情,反复争执,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今后我听你的。”

秦蓦缄默不语。

谢桥不知他在想什么,却还是问道:“蓝星呢?”

“自裁了。”

谢桥难以置信的看着秦蓦,见他神色不似作假,猛然转身,朝外跑去。

秦蓦几个跨步,将她拽住:“你去做什么?”

“你怎么能草菅人命?是我让他去,你有什么火气朝我来撒!他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能够让他去死!”谢桥推开他,蓝星有个三长两短,谢桥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蓝星不过是一个侍卫,他不曾擅作主张,也不曾有过任何过错,对秦蓦忠心耿耿。若非她强制让蓝星去,蓝星何至于会死?

秦蓦压下怒火,转身朝外走去。

“蓝星死了,你别回来了!”谢桥气得朝他大喊,心里祈祷着蓝星无事。

都过去那么久,真怕秦蓦去,他的尸体都凉透了!

秦蓦脚步一顿,被她给气笑了。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倒是理直气壮。

——

军营。

秦蓦走后,蓝星看着身边的长剑。良久,拿起来,抽出剑鞘。

杨副将猛然夺过长剑,“蓝星,你别犯傻!郡王在气头上才让你去死,你真听他的话死了,郡王后悔莫及。你再等等,郡王气消后,他还让你死,你再去死!”

“……”

“蓝星,你是郡王得力助手,郡王乍然听闻郡王妃小产的消息,一时受刺激,言行激烈,你等等再死。”百夫长意识这句话不妥,干笑道:“等等郡王,看郡王回来如何说。”

杨副将摸着下巴道:“这样,千夫长,你去进城打听,看事态发展如何。”随即,召集众人聚拢,嘀咕几句。

蓝星冷漠的面孔,有一丝裂痕。

“蓝星,你别有心理负担。我看在你对郡王忠心不二,才会舍不得你死。你看看,还未曾娶媳妇,也不给蓝家留个后,冲动死了,如何面对蓝家列祖列宗?”杨副将怕蓝星拧巴,一根筋转不过弯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阻止他去送死:“你也知道郡王谋的事,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得力臂膀,死了多可惜。”

“我是孤儿。”

杨副将不解的看着他。

“祖宗不姓蓝。”

杨副将尴尬的看着蓝星,嘿嘿讪笑几声:“那成,祖宗就从你这代开始,多光荣?哈哈哈……你们说是吧?”

蓝星:“……”

众人:“……”

千夫长从城里回来,天色已经黑了,见大家正襟危坐,等着他传来消息。

“快快快,郡王已经快到了!”千夫长探出头,便见秦蓦已经朝这边走来。“幸好溜得快,险些被郡王给逮着。”

秦蓦冷静下来,也觉得过份了。

可过去那么久,蓝星定是死透了。

并不抱希望。

远远地,只见他的营帐里通亮,几条影子在闪动。阔步走去,便听见里面传来杨副将粗犷的大嗓门:“蓝星,你别冲动,刀剑不长眼,真要死了,郡王辛辛苦苦栽培你,亏大发了!”

百夫长拉扯住蓝星,劝慰道:“你要死,报答完郡王再死,也得物尽其用。”

千夫长哀叹道:“是啊,蓝星。郡王一时胡话而已,你死了,不是存心离间郡王与郡王妃的感情?你也迫不得已,郡王妃的命令哪里敢不听?”

“可不是,咱们郡王可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杨副将抢白道:“胡说!郡王当年杀人可不带眨眼,滥杀的人,海了去……唔唔……”

百夫长立即捂着杨副将的嘴。

“你们让开,让我好好去死。”蓝星生硬地说出杨副将教的话。

“错了错了,应该说‘你们让开,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去死!’来,再重新说一遍……”杨副将纠正着蓝星,眼角突然瞥到站在营帐前的秦蓦,触及他阴沉的面容。面色陡然一变,将长剑扔给蓝星,手一挥,威风尽显:“死死死,你赶紧去死,难道等郡王亲自动手不成?”

“……”

蓝星手里拿着长剑,木桩子一般杵着,和杨副将大眼瞪小眼。

秦蓦负手进来,冷淡扫过一眼众人,不等他发话,众人一哄而散。

蓝星跪在地上:“请主子赐罪。”

秦蓦冷声道:“行了,你们演这一出,我再降罪,岂非毫无人性。”

蓝星神色尴尬。

“回去,保护郡王妃安危,将功折罪。”秦蓦心中庆幸军中这些不着调的人,方才没有折损蓝星。

“是。”蓝星起身,回城。

秦蓦转身,指着站在营帐外的人,沉声道:“围着练武场负重跑十五圏。”

“……”

杨副将、百夫长、千夫长面面相觑,为何蓝星无罪,他们要受罚?

“郡王,我们……”

“二十圈。”

众人认命去跑圈。

秦蓦则继续处理蓝星捅出的娄子。

——

谢桥等着蓝星回来后,一颗心方才落定下来。

翌日,谢桥睡到日上三竿。

明秀伺候谢桥起身。

经历苏素馨一事之后,无字楼里的人,全都不敢大意。

蓝玉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谢桥道:“驿站送来。”

谢桥拿过来,看着容姝的字体,微微皱眉,拆开书信,看着里面所写的内容,轻叹一声,将书信放在妆台上。

明秀睨一眼,询问道:“信上如何说?”

“姝儿听闻我有孕,想要回京小住一段时日,亲自照料我。”谢桥揉了揉额角,事情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容姝多爱慕秦隐?怎么会忍受与他分离?

如今想要回来,定是遇到难事,且又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冷静一下么?

“郡王妃,许是秦二爷令三小姐寒心了。”明秀想着秦隐为关氏与郡王闹崩,这份爱重,三小姐只怕无法忍受。何况,关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怕日子更加艰难。

“嗯。”谢桥心不在焉,眼中闪过思虑,提笔写一封回信,她想回来便回来罢:“蓝玉,你亲自去,将信送给三小姐。等她三日,她若肯来,你将她接回来。”沉吟半晌,叮嘱道:“带两个暗卫去,秦隐不肯放人,打!”

“是。”蓝玉拿着信,立即离开。

“她不肯来,你留一个人给她。”谢桥眼中闪过冷意,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切,全看容姝。

——

南陵,秦府。

容姝自从秦隐亲自送关氏回京,心便冷了半截。

当初秦隐与她成亲,便说他外任,没有皇上旨意,不得轻易进京。

她不顾矜持,追随到南陵,忍受他给的屈辱,与他成亲。

到头来,不得他半分怜惜。

“母亲,父亲是今日归府么?”秦逸、秦稚与容姝几人,站在府门前,迎接秦隐。

“你们父亲来信,今日会到府里。”容姝柔声说道,心里对秦隐虽然心冷。可关氏身份到底不同,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如今送回京城,没有关氏在南陵,他们的关系应该会有所冰释。

想到此,容姝心中倒有些期待今后的日子。

“母亲,为何父亲还未到?”秦稚等的不耐烦了,一副小大人模样说道:“关姨娘一个妾而已,太娇气不懂事,父亲公务繁忙,她有脸让父亲去送,父亲也是昏头,竟是纵容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容姝温柔轻笑,并未言语。

秦逸也很赞同:“母亲这样好的人,父亲不喜欢,今后有他后悔。”

容姝搂着二人的肩头,这时,看着一辆马车行驶而来,容姝道:“老爷回来了。”说罢,与孩子们一同迎上去。

果真,马车在府门口停下来。

秦隐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容姝脸上洋溢着清浅动人的笑容,走过来,笑道:“夫君,一路奔波,累了罢?”

秦隐并未回她的话,而是掀开帘子,伸出手去,牵着关氏出来,将她抱下马车,并未放下来,对容姝说道:“你在我住的屋子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关氏住。”

容姝脸上的笑容被冻住,瞬间凝固,又被狠狠击溃。

支离破碎。

关氏看着容姝的神情,心中一阵快意。

谢桥敢折磨她,她双倍加诸给容姝!

“父亲,您怎么又将这个女人带回来了?”秦逸满脸嫌恶。

“父亲,您太色令智昏。”秦稚摇了摇头,拉着容姝的手,抱怨道:“母亲,您干脆抛弃我父亲算了,儿子好好念书,给您请诰命。”

容姝听闻秦稚的话,眼泪瞬间坠落下来。

秦稚拍着自己的小胸膛,一副大人的口吻道:“母亲,别哭了,父亲那样的人,不值得您哭。”

秦隐听着两个儿子的话,脸色瞬间黑沉,冷声道:“秦逸、秦稚,谁教你们说的?”话对着二人说,目光却冷冽的看向容姝。

容姝涩笑一声:“老爷,逸儿、稚儿已经开蒙,读圣贤书,明事理,分辨是非之人。不用人教,心里也有一把尺度。”说罢,唤来秦蓦身边伺候的嬷嬷,吩咐道:“你跟着关姨娘过去,按照她的要求布置。”

关氏想要开口。

容姝抢先一步说道:“怎么,关姨娘是想要我亲自给你收拾?”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凭你一个贱婢的身份,也配么?”

“你——”关氏气得垂泪,楚楚可怜的看向秦隐。

容姝拽紧手心,稳定心神,冷声道:“难道老爷身边的嬷嬷也不够资格伺候你?”

关氏咬牙,不知容姝怎得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妾身并未如此说,夫人何必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妾头上?”关氏委屈的啜泣,痛苦道:“妾不知如何得罪夫人,夫人竟是这般的狠心,串通郡王妃害妾的孩子?”

容姝惊愕的看向关氏,只见她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西乐看见你给郡王妃写的信了……”关氏愤怒的指责:“我就知道你是假好心,当时心中便起疑,我身份低微,郡王妃如何给我保胎?”

“你血口喷人!”

“老爷——”

“你不宜吹风。”秦隐面色冷沉,对容姝道:“你去书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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