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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正寝兴乐宫外,门口锦衣卫把守,除皇后、太子与太医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淑妃身着水银红错金长裙,轻纱披帛垂落至地,一头乌鸦鸦的长发未绾,额上贴着桃花花钿,脂粉浓艳,骄色动人。此时,一双妙目盛满怒火,怒指着锦衣卫道:“本妃要见皇上,你让开!”

锦衣卫冷漠以对。

淑妃冷声道:“好一条看门狗,皇上病倒垂危,你们就敢不将本妃放进眼里!待皇上醒来,定要他治罪要你们的脑袋!”

心中一片焦灼之色,她听闻风声皇上中毒,可究竟如何却是一无所知。内里皇后守着,政务太子代为执政监国。

太子已然失势,皇上如今正宠信燕王。此番病倒,他们母子失去先机。只怕皇上驾崩,便是他们母子命丧之时!

“皇上,您醒醒,快醒醒啊。您缠绵病榻,臣妾近身伺候,竟被这些个不长眼的人拦在殿外。您不过一病,他们便敢欺压臣妾!您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要臣妾的身家性命!”淑妃心里头发凉,燕王如今还未到,恐怕被太子的人堵截在宫门口。

殿内,皇后坐在床榻边沿,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喂着意识残存,却陷入昏睡的明帝。

外面淑妃撒泼的叫喊声,声声透过门扉传入耳中,猩红唇瓣勾起一抹冷笑,冷眼相看,吐出的话语格外轻柔:“皇上,您看看您的爱妃,殿前大呼小叫,有*份,人人如她这般,成何体统?本宫不放她进来,怕她打扰您清静。您说她殿前失仪,是否要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咳咳……咳……”明帝咳嗽几声,幽幽醒转过来。面色青白,嘴角凝着黑色的血渍。

明帝醒来,皇后暗暗冷笑,惩治淑妃的话,竟比汤药还管用。

“皇上,您要不要见淑妃?”皇后搁下药碗,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

明帝听着殿外阵阵吵嚷声,头隐隐作痛。

明帝醒过来,皇后倒是希望放淑妃进来,轻轻提拉垂落在臂下的素色披帛:“放淑妃进来。”

这时,殿外传来燕王的声音:“母后,父皇龙体欠安,儿臣与母妃心中牵挂,如今得知父皇安康,便不进去扰父皇清静。”说罢,便带着淑妃告退。

皇后目光一凛,燕王倒是个机灵的。淑妃向来浓妆艳抹,衣裳颜色鲜艳,她匆忙间而来定是来不及更换,皇上病中瞧着心中定是不喜。

皇上满目欣慰之色。

皇后心寒齿冷,此时此刻,倒希望他被毒死。

“毒查出来了?”皇上抬眼看向皇后,见她素衣素面,紧绷的面色稍松。

“安远侯新上贡的茶叶。”皇后看了他一眼,垂目道:“臣妾令人绑了安远侯,锦衣卫在安远侯府抄家搜查出四团龙袍。他犯下大不逆,想必筹谋已久!”

明帝心中一沉,丞相的话不期然的跃入脑中:若有人损害他的利益,岂不是不折手段要人性命!

他废除爵位,安远侯紧接着下手——

明帝阖眼,让人将安远侯带过来,亲自审问。

锦衣卫千户将安远侯带来,安远侯根本不知道他犯了何罪,本来张牙舞爪,被锦衣卫折磨一番气焰顿消。

“皇上,微臣冤枉,冤枉!”安远侯痛哭流涕,砰砰磕头喊冤。

“冤枉?”皇后拍案而起,冷笑一声:“贡茶经由你层层筛选方才送进宫,如今你上贡的茶叶有毒,不是你是何人?”

安远侯突然发现皇上的寝宫内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他气色不正的躺在榻上,赫然是中毒之象,心瞬间沉入谷底:“皇上,微臣送进宫的茶叶也由内务府验收,并没有差错,其他环节出问题,微臣当真是不知晓。还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微臣一个公道!”

啪——

皇后将案上一小包油包纸扔在安远侯的膝边:“这是从你府中搜查而来,太医检验过与茶叶里的毒一致,你作何解释?”

安远侯见明帝满面阴霾,双目冰冷森寒的盯着他,不寒而栗。

不等他狡辩,皇后将一件袍子掷在他的脚边:“这……你又如何解释?”

明黄龙袍凌乱的躺在地上,翻起的袍摆一角露出一个‘淮’字,安远侯惊得魂飞魄散,双眸圆睁,简直不敢置信。手忙脚乱的拾起袍子,发现正是他的尺寸,浑身颤抖如糠筛。咬牙道:“皇上,微臣定是受奸人陷害……”

“来人,把人带过来!”

锦衣卫将容凝带进来。

安远侯霎时面露凶光,这个贱人构陷他?

容凝跪在安远侯身旁,面色苍白,她没有抬头看去,仍旧感受到那森寒之意,咬唇瑟缩着道:“皇上,臣女是安远侯的妾侍,夜里在他身旁伺候,偶有见他龙袍加身,命令臣女唤她皇上。”

闻言,安远侯眼里几欲喷出火来,目光如箭:“贱人!是你陷害我!”跳起身来,双手朝容凝的脖子掐去:“你进侯府不安好心!说!是谁指使你!”

容凝跌倒在地,慌乱的朝后退去,躲避安远侯伸来的手,一口咬定道:“我进府的东西全数被你锁进库房,不曾踏出侯府半步,白日里近身伺候夫人,夜里近身伺候你。如何陷害你?”心里几乎要高兴的大笑出声,天要亡他!谢桥将药给她藏进安远侯的屋子里,却不想还有人更心狠手毒,私藏龙袍在安远侯府!

安远侯心念如电,仿佛想起什么,倏然问道:“龙袍在何处寻到。”

皇后冷笑道:“你自己的东西在何处会不知?”转而看向明帝:“皇上,秦淮毒害您,大逆不道。私藏禁物,狼子野心——该如何处置了?”

明帝终于开口,声音沉凝:“抄家灭——”

他终究是怕了,丞相的话,他对待同床共枕的嘉善心狠手辣,令他不得不防。

夺嫡之事,他暗中插手,这让他无法容忍。

不论真假,安远侯都留不得。

而眼下,正是一个契机。

“皇上——”安远侯心口一跳,高声打断明帝的话:“微臣有话要说。”

明帝阖上眼,不愿多费口舌。

安远侯豁出去,孤注一掷道:“皇上,楚香馆一事……”

明帝霍然睁开眼,眼眸中冷光乍现,威仪立显:“你们退下去!”

皇后眸光微闪,福身退下去。

锦衣卫将容凝带下去,经由安远侯身旁的时候,容凝极低的声音说道:“侯爷,龙袍在杂房里两口大红箱子找出来的……”

秦玉!

安远侯巨震,脸上的肌肉抽动,跪伏在地上喊道:“皇上,秦玉——是她陷害我!”

明帝神色不变,并不相信他的话。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安静的落针可闻,安远侯一脸颓然,心知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凄声大笑,笑着眼角泛着水光。

他终日玩鹰,却被鹰啄去了眼。

在他眼中,秦蓦与秦玉不过两条可怜失去母亲的狗,能够随意让他逗弄。可秦蓦发起疯来咬人,势必要咬下一块肉来才罢休。想要对付他,便要收买秦玉,可以提供对他更有利的消息,所以他才能容忍她的张牙舞爪。如今,她的反扑令他没有任何的退路!

他忘了,小畜牲仍旧是小畜牲,毫无人性可言!

过往对她打出的亲情牌,如今只是一场笑话!

“若无话可说便伏诛罢。”明帝的声音在静谧的内室中想起,惊醒兀自沉浸在思绪里的安远侯。

看着明帝眼中的讽刺,宛如置身冰水之中,寸寸冻结成冰,打了个冷颤:“皇上,微臣身上的冤屈难以洗刷,您心里认定是臣下毒手。一遭不慎,着人算计,臣认了,可祸及家人,如何甘心?此事本来打算一辈子烂在心里,事到如今,只恳请皇上放了安远侯府上下!”不过片刻,他便做出选择。

明帝显然对他的指控极为厌恶,在他没有失去耐心前,他只能率先计较出得失。

他不能让秦家绝后!

“嘉善一事皆你所为,如今翻出来要挟朕,保全你秦家上下。”明帝的冷笑声宛如利刃,狠狠划过安远侯的心头:“你宣扬出来,秦蓦第一个不饶你!未必需要朕动手。”

安远侯如何不知明帝的禀性,紧握双拳道:“秦蓦若知,皇上坐下的龙椅,能安否?”

“你——”明帝剧烈的咳嗽起来,目光如炬:“仅凭你对嘉善做下的事,足以让朕对你诛灭九族!”

“臣只问,皇上答应不答应!”安远侯仍旧坚持道。

“来人——”

刘公公入内。

“赐安远侯一杯酒。”明帝妥协了。

刘公公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安远侯,明帝皇上的意思,将一杯毒酒端至他的身前。

安远侯心知明帝急着处决他,怕他失信将嘉善之死告知秦蓦。悲沧的大笑几声,面色惨然。他步步为营,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遭人算计害了自己的性命!

端起酒水,冰冷的液体自脸上滑落,仰头饮尽。

……

安远侯的尸身抬出宫送回安远侯府。

府外把守的重兵撤离。

安远侯府里传来悲恸的哭喊声。

秦玉穿着一袭火红的纱裙,站在府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嘴角抿成一线。

怎么不是都去死呢?

秦玉满心的失望。

李旭站在她的身后,秦玉整个人侵润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不要太伤心,谋逆之罪,只处置他一个是皇上格外开恩。”扶着她的肩头,询问道:“进去看看?”

“进去让他们羞辱我么?”秦玉猛然抬头看向李旭,嘴角凝着一抹笑,呵呵笑道:“我等这一日,等得太久了。”

李旭倏然一惊。

秦玉指着脸上那条浅淡的疤痕,冷声道:“这就是拜他们所赐,恨不得他们全都死了才好!”

“阿玉……”李旭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玉,只觉得她身上处处透着古怪。她身上的煞气,让他觉得陌生。

秦玉回过神来,眸光闪了闪,情绪低落:“他是我们的父亲,在他眼里我们却是畜牲,令他嫌恶。他对我的和善,不过是利用我对付哥哥罢了。幸而哥哥命大,方才死里逃生。”

李旭闻言,暗叹安远侯太心毒,亲生子女都忍心下狠手。“玉儿,我误会你了。”

“你不会告诉哥哥的,对不对?”秦玉知道李旭耿直,秦蓦挑中他,好监视她。

可这样的人,也容易哄骗。

李旭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里一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秦玉眉眼间透着一丝清愁:“哥哥这些年为了照顾我耽误终生大事,如今好了,我已经嫁给你,而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身旁没有知心的人照顾。他心里倾慕着雪儿妹妹,雪儿妹妹之前在南陵,眼下已经回京,我们便促成他们两个。”

李旭认同秦玉的提议:“我们要如何做?明日里请他们二人来府中……”

“不要!”秦玉打断李旭的话:“哥哥他不善言谈,这样会冲撞雪儿妹妹。”

李旭似懂非懂。

“你将哥哥的行踪告诉我就好了,其他由我来做。”

“郡王明日在军营。”

秦玉目光望向远处,檐下高悬的灯笼,那一簇火光映进她的眼眸中亮得惊人。

李旭觉得美如瑰宝,只她嘴角凝着的笑有些怪异,似讽刺,又如怜悯。

——

天光大亮,秦蓦翻越进重华楼。

方才踏进屋子,幽幽清香扑面袭来,如甘冽醇厚的清酒,令人沉醉。

内室的情景映入眼帘,秦蓦微微晃神,定睛看着床榻上的谢桥身着雪白裘衣,青丝半散,一只手肘随意的支在枕头上,裘裤下露出的双足未着鞋袜,玉白小巧,就像他精雕细琢的玉石手把件,捧在手心里赏玩。

白芷见到秦蓦进来,慌忙拉扯着锦被遮盖在谢桥的身上。

她的动作太突然,锦被一拉,压在她身上的锦被卷着她身形一晃,额头磕碰在床沿,如玉般光滑的额角一片深红。

谢桥觉得整个脑袋都麻麻木木的痛,一只大掌覆在她的额上轻揉,头晕目眩。

“停!”谢桥扶着头,拉开他的手。

“疼么?”秦蓦看着她额角上那块深红肿起一个包,自袖中拿出一盒膏药,挖出一块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额头上一片沁人的凉意,散去丝丝疼痛,谢桥没好气的说道:“你磕碰下试试。”

秦蓦和颜悦色:“知道你疼,但是总想着要问一声才好。母亲去后,我再次发病,骨头仿佛被碾碎了的痛,身旁伺候的人已经习惯麻木,我心中期待人问候一句。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皮开肉绽的伤口,看一眼便知痛,仍旧希望有人问一句,痛不痛。”

这样,他心中有个慰藉,不是一个人。

他直白的话语,令她心跳有一瞬骤停,泛起一丝细微的痛,稍纵即逝,她未曾察觉。

秦蓦半蹲在床边,目光落在她随意搁在腿上的手,掌心一颗朱砂小痣闪烁着微微红光,手指拂弄两下,突然指尖抠动。丝丝痒意钻心,谢桥手往回缩,他却似知晓她会如此,紧握着她的手,不容她躲闪分毫。一眼窥见枕畔放着的一枝茉莉花,放置在一方绣帕中,一如昨日方折一般娇嫩,不见枯萎败势,显见得她上心悉心保管存放,嘴角微扬:“愿你待我如此花。”

他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她,灼热而迷醉。谢桥微微侧头望向窗外,山石溪水下的鲜红芍药映着她面颊通红。他身上的菱角似乎已经消磨,整个人润滑起来,说话直白却不再如往常那般霸道、自信,一些孟浪的言行,令她吃不消。

心间堡垒在他的攻势下,似在分崩离析,陡然一股慌乱袭上心头。急急扯开话头:“安远侯被赐死,他的夫人还活着,不足为惧。”

却也是祸根。

秦蓦眸子一暗,松开她的手,起身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皇上下旨不得发丧,停灵三日,她会扶灵回祖籍。”

“你呢?”谢桥猛然发觉,安远侯是他之父,如今身亡,需要披麻戴孝。

“你想我留下?”秦蓦挑眉,直勾勾的看着她,不放过任何调戏她的机会。

心中也期待着她的回答。

“你该回南阴了。”谢桥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安远侯之于他死了恨意也难消,如何会给他披麻戴孝?手指无意识的抠弄着手心那颗朱砂痣,眼睑半垂:“安远侯的爵位自秦淮一死便停止,此后便是白身,唯有子孙挣功名。秦隐他……”

“他不需要爵位的虚名,委屈不了你的三妹。”秦蓦心里滞闷,随即一想,过了这一个月,看她如何再躲,也便心情稍好一些。“丞相替他儿子求娶你,宫里头那位想纳你,你想选谁?”

听出他言语间的调侃,谢桥眼中蕴含着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嗓音清脆:“听闻苏家公子虽是痴儿,生得一副好皮相,芝兰玉树。医治好他,不失为翩翩公子……唔……”

秦蓦薄唇压住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一手揽上她的腰肢,一手扶住她的脖颈。

谢桥慌忙避开他。

他霸道的不容她躲闪,一手抬高她的下颔,倾身吻了上去。

她的唇瓣异常的柔软香甜,原本只想浅尝辄止,一沾上便如上瘾一般,不想就此轻放。她的挣扎撩动着他的心火,渐渐不满于此,灵动的撬开她紧闭的唇齿,深深的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谢桥双手被他紧紧的箍住,动弹不得,她猝不及防的被他吻住,柔和缠绵,辗转缱倦,却又彰显出隶属于他骨子里的霸道,透着浓浓的占有欲。她被吻的有些失神,全身的血液如滚滚沸水翻涌,瞪着双眼看着他。回过神来,扭动着头抗拒。

秦蓦由深渐浅,缓缓放开她,意犹未尽的舔过她莹润的红唇。

谢桥只觉得唇瓣酥麻,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他仍紧紧拥着她,清晰的听到他心跳失律节奏极快的跳动起来。“再敢说别的男人……说一次,吻一次!”

他的声音暗哑,霸道中透着一股子狠劲。

“放开!”谢桥睁圆双目,突然心头涌上一股子委屈,分明就是他提及。自己孟浪,却推诿到她身上。

“你要记住,你能嫁的只会是我,只能是我。”秦蓦紧贴着她的耳畔,这句话贯穿她的耳膜直入心底。

他方一松开手,谢桥猛的推开他,退到床脚,恼怒道:“你别太自信!”

“别欺骗你自己。”秦蓦低低的笑出声,手抚过她红肿的额角,眼底闪过一抹怜惜。

谢桥一噎,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又发作不得,只得干瞪着他。

“我回军营。”秦蓦见白芷进来,随*代他的去向,阔步离开。突然,脚步在门口一顿:“他们你不必在意,只当看戏。”

谢桥微微怔愣,转瞬心领神会,暗道他所说的是苏蔺与明帝。

“咦,小姐您的嘴怎么肿了?”白芷盯着谢桥的唇瞧了瞧,看了看她的额头,心下一惊:“小姐,方才还磕着唇了?奴婢去拿药。”

“不必拿药,小姐那是被蚊虫叮咬的,过会子便消了。”明秀进来的时候撞见了秦蓦,听闻白芷的话,立即会意过来。含笑打趣:“小姐,您说是吧?”

谢桥的脸如火烧云一般,绯红滚烫。抓起枕头朝明秀扔去:“再乱说,我绞你舌头。”

“哦!不是蚊虫叮咬呀?”明秀接住枕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戏谑道:“那是谁咬的?”

谢桥脸色微变,轻叱一声:“明秀!”

白芷恍然大悟,脸上一片通红。

明秀敛去脸上的笑,一本正色道:“小姐,奴婢盯着卫如雪,她今儿个出了将军府,出城去了。”

谢桥眉头缓缓拧起来,卫如雪还住在将军府,那么沈氏还未将消息透露给卫韫。

轻笑一声,也是。若是卫韫反其道而行,沈氏算是搬石头砸脚。

谢桥却是猜错沈氏,她并不是没有做好决定,而是这几日郑远修在房中陪着她,形影不离。否则便是乔氏拘着她在身边立规矩,并没有机会向卫韫透露口风。

沈氏给乔氏请安,服侍她用完早膳。正准备退下,被乔氏唤着与两位姨娘一起打马吊。

“母亲,我父亲来信让我去香坊一趟。”沈氏双手交握在腰间,语气恭谨。

乔氏眉一皱,眼底闪过轻蔑,到底对沈氏的出身不满:“你已经是郑家媳妇,哪里有成日里往娘家跑的?”

沈氏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默然不语。

乔氏就看不惯她这个做派,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打算晾一晾她。一旁的冯姨娘笑意盈盈的说道:“姐姐,何必为难她?大少夫人也实属无奈,沈府制香全赖着她的手艺,弟兄几个都没有她这么精通。”

乔氏脸子掉下来,冷哼一声:“就你会做人!”谁都捧着不得罪。

冯姨娘扶着鬓角的珠钗,笑了笑:“大少夫人还不快些去?夫人同意了。”

沈氏睨一眼乔氏,她端着茶杯不再理会,忙向冯姨娘投去感激的目光,退了出去。

冰月搀扶着沈氏步下台阶,询问道:“夫人,您要出府?”

沈氏淡淡的‘嗯’一声,望向藏书楼的方向:“少爷呢?”

“今日里那位出府,少爷也不在府里。”冰月说话间,满目愤恨。心里替沈氏感到不值,郑远修对她太过分。为了与卫如雪私会,便让乔氏拘着沈氏。

沈氏面色平静,兴不起半丝波澜。

“吃穿用度不必苛刻她,挑好的往她那里送。”沈氏眼底闪过冷芒,转身出府,去往茶楼。

她到的时候,卫韫早已坐在雅间内。

“不知少将军夫人请老夫来所为何事?”卫韫眼底精芒闪烁,思来想去,猜不透她的心思。

沈氏在他的对面坐下,脸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此事着实难以启齿,本该早日里与尚书大人说明,只是我今日里才抽出身来。”

卫韫目光沉敛,手里捧着茶杯若有所思,她的语气……怕不是好事。

“夫人有话直言。”

“我夫君自南陵而来,解救下一位女子,见她带回京城,途中两人生出情意,已经有夫妻之实。夫君说要纳她进府,我担心此女并非良家女,方才不守礼数。又怕自己心存偏见,毕竟情到浓时也有不自禁的时候。便询问她的闺名,哪知她说闺名如雪。我这心里头一惊,想起尚书大人的爱女被送到南陵,便多嘴问一句她是否姓卫?她良久方才点头。许是千金小姐,面皮薄,怕我笑话她自甘下贱。”

沈氏浅抿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仿佛没有看见卫韫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毕竟她身为尚书之女,又是京中才貌双绝的女子,不说是嫁给世家子弟,入宫做娘娘也不在话下。同为女子,我对她也心生垂怜,不可无名无份长居在将军府,方才贸然请尚书大人商议亲事。”

卫韫嘴角颤了颤,他前两日才收到卫如雪不见踪影的消息。这几日安远侯府事迹频出,他忙不开身搁置下来,哪知卫如雪做出如此不要脸面之事!

沈氏话里话外皆是要替卫如雪做主,给她一个名份。可是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却是明朝暗讽,指摘卫如雪不自爱。

系出名门,自甘下贱,与人做妾。

卫韫眉心跳了跳,强忍住心头的怒意,脸上不显半分,含笑的说道:“少夫人会不会弄错了?小女一直在南陵祖宅。”

“不瞒尚书大人,我也怕她冒充卫小姐,败坏她的名声,仔细调查一番,确认无误方才约您出来。”沈氏自袖中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卫韫,笑意浅淡道:“这是纳良妾的礼单,尚书大人若同意,我便命媒人上门说亲。”

良妾二字,如同一个耳光扇打在卫韫脸上。

多久没有被人如此羞辱了?

自从他位极人臣之后,再无人敢如此待他!

可今日,一个小小内宅妇人,竟然敢!

谁给她的资格?

卫如雪!

他精心栽培、引以为傲的嫡长女!

卫韫只觉得气血在体内翻涌,磅礴怒火几欲迸发而出。卫如雪在他的面前,恨不得要她性命!

他卫韫的子女,定要做人上人,而非一个贱妾。

“夫人弄错了。”卫韫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压下体内的怒火,再次说道:“小女在南陵。”

沈氏嘴角的笑意渐深,蔓延至眼底:“那么……是我认错了。”斟茶赔罪:“还望尚书大人海涵。”

果然,如谢桥所言,卫韫不会让卫如雪入将军府。

而后半句谢桥却是没有说。

一旦卫韫让卫如雪入将军府,那么沈氏必须得退位。

可卫韫在事情还来得及扭转之际,断不会轻率做出决定。因为,卫如雪还有更好的选择。

除非,她不得不进将军府!

“少夫人不必多礼,老夫觉得你是少有的聪慧之人,我很欣赏。改日里小女回京,邀少夫人来府中小坐。”卫韫至始至终不承认,也正中沈氏下怀。“不知少将军今夜可否有空?老夫在府中备薄酒请他共饮。”

“尚书大人静候。”沈氏替郑远修应下卫韫的邀约。

——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朝军营而去。

马车上,卫如雪身着轻纱,一双雪白如凝脂的玉臂若隐若现。一头青丝绾成高鬟望仙髻,缀着珠宝,斜插一支金步摇,华丽高贵。

秦玉自袖中掏出香膏,拿过卫如雪的手,徐徐涂抹均匀。赛雪的肌肤更为莹亮滑润,幽香暗浮。

“这是什么?”卫如雪好奇的看着她手中的香膏,淡淡的香气极为好闻。

秦玉眼底闪过异样,继续挖出一块涂抹在她的耳边,脖子,锁骨间。

卫如雪抚弄过去,入手一片滑腻,仿若上好的脂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眼角媚态流转,柔弱无骨的手接过她手里的香膏,娇媚的说道:“这样好的东西,哪里得来的?”

“不该问的,你别多问。”秦玉从她手中夺回来,放入袖中。

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来。

秦玉走下马车,对站哨的士兵道:“我是燮郡王的妹妹,今日寻他有事。”掏出燮郡王府的特制玉牌。

士兵见过后,立即放行。

卫如雪进去的瞬间被士兵拦住:“她不准进。”

秦玉脸色微变,沉声道:“她是郡王的未婚妻,有急事找我哥哥,若是耽搁了,你担当得起么?”

士兵面色变了变,终是放行。

秦玉来此处寻过秦蓦一次,径自去往他的营帐。李旭说今日是士兵演练考核,要忙到夜里去,秦蓦此刻并不会在营帐内。

二人行至秦蓦的营帐里,内里极为的简单,靠左一张长榻,下面便是洗漱用具。右边是一条长案,办理公务。

卫如雪掩嘴打着呵欠,解开抹胸,只着一件轻盈的薄纱蔽体,躺进秦蓦的床榻上。

秦玉见状,冷笑一声:“我只能助你到这里,其余靠你自己把握!”

“多谢。”卫如雪慵懒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秦玉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营帐里只剩下卫如雪一人,躺在榻上兴奋的毫无睡意,便起身来到秦蓦办公的长案前。坐在椅子里,四处看看,倏然目光落在抽屉上露出的一抹明黄,眼底闪过一抹微光,拉开抽屉拿出来,适才发现是一道懿旨。

展开粗略一看,卫如雪面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嫉恨之色!

双手紧紧的攥着懿旨,她没有想到秦蓦竟然已经请太后赐婚!谢桥何德何能,能够匹配得上他?

不由得庆幸,她今日里来营帐寻他!

——

夜凉如水。

士兵演练考核完毕,秦蓦打算回城,李旭上前唤住他:“郡王,今夜何不庆祝一番?激励士气!”

秦蓦停住脚步,冷峻的面容沉凝下来:“你们举办便是,我有要事回城。”

李旭心里面记得秦玉的叮嘱,撞着胆子拉住秦蓦的手臂,朝篝火处走去:“你若不去,大家怕会失望。只饮几杯示意,耽误不了多长功夫。”

秦蓦点头。

士兵见到秦蓦,欢呼道:“郡王,先饮三杯!”

李旭拿过一坛酒,递给秦蓦:“郡王,请便。”

秦蓦接过酒满饮三口,扔到李旭的怀中:“今日各位表现不错,你们随意,吃喝尽兴。”

得到秦蓦的褒奖,士气顿时高涨:“下次定破纪录,郡王请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秦蓦嘴角微扬:“成!”

“我们不拦住郡王,他的未婚妻来军中找他。”方才站哨的士兵被替换下来,走过来说道。

众人暧昧的起哄,催促秦蓦快些回营帐。

秦蓦心中微动,立时想到谢桥,会是她来了么?

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唇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阔步朝营帐而去。

李旭望着秦蓦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

郡王果真倾慕卫小姐呢,何时见他这么急促过?

抱着怀里的酒坛子饮了两口,并无半点异味。倏忽记起来,这里面掺杂了秦玉给的药,急急撇下酒坛子,却发现身体并没有半点异样,方才松一口气。

营长前,秦蓦停住脚步,垂目见墨袍上布满灰尘,拂掉袍子上的脏污,稍作整理仪容,掀开帘子入内。

里面一阵漆黑,透过帘子倾泻进来的月光令他一眼发现已经睡在床榻上的人。帐中弥漫着清幽的香气,正是独属与她身上的味道。

帘子垂落,帐中一片漆黑。

他径自朝床榻而去,深深嗅一口浮动暗香,身体忽而微微发热。解掉身上的一件外袍,坐在床榻边沿,掀开被子一角躺下去。

柔若无骨的手攀附而上,正欲勾着他的脖子。

秦蓦揽上她腰肢的手猛然一顿,黑暗中,倏然睁开眸子。泛着幽光的眸子犀利如一头孤狼,闪过嗜血的杀气。抓握住她的手臂,反手拉着她摔倒床榻前。

“啊——”

卫如雪吃痛惊呼一声,摔得爬不起身。

“谁带你进来的?”秦蓦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眼中带煞。

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胆敢算计他!

是了!

谢桥这女人,清高的要命,怎么会在他轻薄之后,送上门来?

他心中早已认定谢桥是他的未婚妻,适才一听见‘未婚妻’这几个字,自然而然的想起她。心里一时高兴,便没有多想。

卫如雪捂着摔得隐隐作痛的小腹,面色苍白,咬住唇瓣道:“我央求郡主带我进来。”看着秦蓦面目森寒,透着浓浓的煞气,心中害怕,慌忙解释道:“我……我来寻你有事,只是……只是等得太久困了,方才在榻上躺下休憩片刻。哪知……哪知郡王对我……”说到后面,竟是赖上秦蓦非礼她。

秦蓦眼中露出厌恶,掀帘而出:“来人,将里面的女人弄死了!”

晚风吹拂而来,秦蓦身上似点了火一般,体内的小火苗被风吹拂的高涨,浑身火烧火燎一般的滚烫起来,热得恨不得跳进冷水里。

身体某处开始觉醒,秦蓦知道怕是帐中的香气有古怪,面色铁青,咬牙道:“慢慢弄死她!”

大刀阔虎的走到马圈,翻身上马,疾驰着朝辅国公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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