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的顶层,一个清俊挺拔的影子投在地上,银灰色的烟雾袅袅飘散在空中,浓郁的烟味散开。
哐地一声,是门被打开了,凌晨两点。
叶决没缓过神,声音就响起了:“进来吧。”
是成媛。
叶决轻咳两声,掩饰不自在: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成媛的精神很好,一看就是没睡,等着抓现行的,“是你妹妹告诉我的,过道有烟头,我去看了,是你常抽的牌子。”
叶决灭掉了手上未抽完的烟,转过去背对她,“我不是故意把烟头扔在这里的,是我想数着,一根就是一次,能算出我来了多少次。”
成媛声音平和:“我数过,是五十五根。”
叶决不说话了,五年里,克制了很多次,每次想来看她的时候,就会拼命找事做,直到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也睡不着觉。
捱着思念,在这里站着,虽有一墙之隔,心也会安宁几分。
“叶决,我好想你。”成媛冲上去,抱着他的腰,侧脸贴着他的后背。
叶决没有推开她,明珠市临海,时常会有海风,一阵凉风吹来,叶决清醒了很多。
“松手吧。”
成媛闻言一愣,抽泣着:“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叶决吞了吞嗓子,缓声说:“是我迈不出坎,我做的一切,弥补不了,我和你之间隔了太多。”
成媛哭出声,泪水沾湿了他的衣物,“忘记了可以吗?对叶璨,我去求她,叶决,我不想和你分开。”
叶决推开了她,“不是叶璨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活着就是在赎罪。”
“真的打算舍弃我吗?”成媛抓住他的手,哀求的看着他,泪眼婆娑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密码是你的生日,珍珠滩的公寓留给你,”叶决抽出一张卡塞到成媛的手里,转身往楼梯口走,“成媛,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分开之时,成媛撕掉的支票,叶决知晓。
断联之后,成媛在公司当员工,叶决知晓。
早就想给这张卡了,直到今日,才送出去。
————
叶璨自从以本名亮相美术界之后,叶决听到她的消息渐渐多了起来,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貌美天才画家未婚生子。
想着和自己有血脉相连的外甥,叶决说心里没触动是假的。
落地纽约的这一天,湛蓝的天空盖在繁华的纽约城,妹妹终究代替母亲活在了纽约。
“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佣,说着纯正流利的本地口音。
叶决年少时那点不羁都消失了,温和地说:“我找叶璨。”
女佣奇怪的看他一眼,猜想或许是叶小姐国内的朋友,但在面前这东方男人的五官之间,总觉得很熟悉。
“叶小姐在午休。”
叶决说:“我在门外等着,等叶璨醒了,你......告诉她一声。”
女佣看着周身气度不凡的叶决,料想不是什么坏人,“进来等吧,给你泡一杯咖啡,休息会。”
“哇,你是谁啊?”稚嫩的童音响起,他的手里还拿着小型乐高。
叶决血液里的细胞在沸动,这是他的外甥,白色的t袖内搭配着橙色的衬衫外套,橙色是叶璨最喜爱的颜色。
恍然想起叶璨的房间,不选女孩子喜欢的粉色,非得让父母设计橙色的城堡房间。
女佣抓住蔺燃的小手,不敢让他跑出去。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叶决蹲下去说的中文,门内门外,一条界线,叶决跨不进去,蔺燃踏不出去。
“蔺燃。”
年仅三岁的稚童,回答的也是中文,叶璨给他教的很好,即使在纽约长大,依然会用母语。
叶决顿了顿,竟然跟着蔺源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蔺燃茫然地摇摇头,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乐高上面了。
“要不然,你先进来吧。”女佣人是不想耗在门口站着了。
叶决局促不安地走了进去,第一感觉是自由,直面可见的是纱帘,被风扬着往外飘,风铃时不时会晃动作响,纱帘露出的一角,是翠绿的草原和广袤的麦野。
蔺燃一个人待在屋内很是无聊,总算来了一个可以一起玩的“大朋友”。
“该叫你哥哥还是叔叔?”蔺燃懵懂的望着叶决,简直要把叶决的心融化。
你该叫的是舅舅。
“不用称呼我。”叶决的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为了这么一句话。
蔺燃很聪慧,没有追问。
蔺燃垂头丧气,指着桌子上的围棋,“你会下围棋吗?妈妈在睡觉,我好无聊。”
这个孩子,更像蔺源,性子沉稳,不浮躁吵闹,有着不寻于常人的乖巧。
“我会下围棋,你来。”叶决向他招手,满脸和煦。
叶璨慵懒的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瞬间醍醐灌顶,没有看花眼,是叶决。
蔺燃机敏回头,声音软糯,“妈妈,你醒了!”
“乖,先去找玛丽玩。”叶璨摸着儿子的头,吩咐他去找女佣。
叶决不舍的看着小孩奔跑的背影,开口打破死寂:“他很聪明。”
围棋讲究的是势,他已经不仅会简单的掠地,还会攻势。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叶璨没记错的话,和叶决有三年没见了。
“你有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问候一句?”
何止简单问候,是千里迢迢赶到纽约。
叶璨自认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点不甘和怨恨会随着时间消亡,面对旧人应当是心平气和了,可对世界上唯一存在的至亲,还是会用尽一切尖锐刻薄话语。
对叶决,是丁点都原谅不了。
叶璨还是记忆中的美丽,岁月没有损耗她丝毫的美丽,叶决只觉得耳朵嗡嗡的。
“他不属于叶家,他姓蔺,却也不属于蔺家,他只是他,你没资格来看他。”
叶决涩声说:“你对我是永远不能释怀了,我对我自己,都恨极了,你小时候很调皮,那时候总在想,为什么别人家的妹妹那么听话,而你就像个野小子。”
说到这,叶决眼里开始浮现红血丝,或许是因为劳累,或许是因为别的。
“后来,你长大点了,还是顽劣,经常和我吵架,但是你又很贴心,觉得谁家的妹妹都比不上我的妹妹。”
“订婚典礼上,即使落荒而逃,你是那么骄傲,背脊永远挺直,等叶家破产后,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恍然明白,昔日捧在手心的叶璨,很突然的长大了。”
倒出去的水,是一点都收不回来,直到最后一滴水被蒸发,水才会归于上天,让这一切干干净净。
但这需要一生的时间。
叶璨转过头,背对着叶决,“回去后,替我,多去爸妈墓上祭拜。”
叶决把目光投在她裸露垂下的手,她在发抖。
“好。”
叶决离开了,无声无息,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敢说。
注定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