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无畏的抬眼,“不,我已经死了太多次了,但我还没有活够。”
两人离得极近。
浮沉低头,他没有见过这样古井无波的眼,像是把这世间所有的苦难沧桑都历尽了一样,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狠戾。可又分明如澄澈的水一样,不见微尘。
浮沉见过很多回白绫,这一回却格外的与众不同。
以前的每一次,她都给他一种虚无缥缈的空灵之感,很不真实。唯独这一次,他直觉,他见到的,才是真正的白绫。
“还没有活够?本座以为你早都活腻了,不然也做不出来孤身入皇宫,给皇帝下毒,还胆敢与三千禁军、数千暗卫、三百云鹰搏命的举动。”
“是他们错了。”白绫的声音很静。
“这就是你给皇帝下毒的理由?你可想过,一旦皇帝出事,大雍的江山风雨飘摇,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千氏王朝灭亡的惨剧会再次上演,白绫,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是,那又怎样?”白绫甩袖,不去看浮沉的眼睛。
“可是,你护了这江山这么多年。”
从白绫仙宫建立起,白绫就一直默默的保护着天下百姓,暗中扶持着大雍一步一步走向稳定。
大雍朝堂能有如今的安稳,白绫功不可没。
“是他们太令人失望了,我恨不得毁灭这世间的一切。”
恶,就不是这世间该存在的东西。
“白绫,你为何如此疯狂。”浮沉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话说得有点重了,他想。
白绫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滞,然后,她忽而就笑了,眼中都布满了笑,就是怎么看都不真实。
“世人道我癫狂,本也无错。
白骨枯,腐血肉,蚀白骨。
噬心散,不至千疮百孔始不休。
红颜醉,一入温柔乡,如至幽冥狱,生不如死。
惊魂散,夜里不知身在梦,一梦忽醒梦魂惊。
醉生梦死,如梦似幻,清明朗目者生,痴醉贪嗔者死,九死一生。
血弑,一朝堕魔,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不死不休。
而这些,原本都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白绫仙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让江湖武林闻之色变。
她对所有人都狠,对她自己更狠。
没有人知道,这些毒药,她都是用自己试过的,如今的她,早已百毒不侵。不是她不做解药,是她的血本身就是解药。
“世人大多软弱无能,贪淫妄作,虚伪浅显。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也就罢了,偏还罔顾众生,置人民于水火。我给他们选择,奈何他们度不过,既度不过,死又何妨,死又如何?”
“白绫,你……”
浮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一个疯狂,引出了她的癫狂。
她所列出的这些毒,光是一种就能让人生不如死,受尽折磨,难以想象,这些毒,她都给自己用过。
“我为苍生如此,可他们伤我至亲,逐我至爱,谋我家国,毁我声誉,唤我妖女,我凭什么不能恨!”
白绫忽的转首,正对着浮沉,眼里有泪光闪烁,却没有流下泪来。
“是我错了。”浮沉对着这双眼睛,无法再说出别的话。
白绫错过浮沉,往门外走去。
“白绫。”浮沉这瞬间也想随心一次,“我想看你面纱底下的样子。”
白绫停了,她低垂着头,有泪水从她眼眶中滚落。
“他许诺我,大婚之日,由他亲手摘下。”
她低语,却尽入了浮沉的耳。
他只觉得心脏被人抓得死紧,痛得难以呼吸。
可他还是坚持,“我现在想看,你会成全我吗?”
白绫回身,笑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当刀尖插入心口的时候,她就彻底的不想原谅他了。
白绫伸手,一点一点的靠近面纱。
浮沉不由的屏住呼吸。
白色的面纱被摘下,丢弃,随风飘得无踪。
浮沉的呼吸沉重了。
美。
是那种让人不敢亵渎的美,衬上胜雪白衣,显得格外飘逸灵动。
肌肤瓷白如玉,睫如蝶翼般轻轻的遮住眼眸,娇俏的鼻尖氤氲着光晕,樱红小巧的唇瓣轻抿着,安静又将所有的烟火都隔绝在外。尖而圆润的下巴让她那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冷艳中增添了几分妩媚。
女子虽身着素白衣裙,并不华贵,隐隐间却深蕴着昂然于天地之间,唯吾独尊的贵气。
这种尊贵,不沾染俗世烟火,犹如王者血脉般飘远流长,历经岁月,经久不灭。
当她抬眸看你的时候,双眸如冰,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浮沉被定在原地,原来薄薄的面纱摘下和遮上,能发生这样天差地别的变化。
那一瞬间,浮沉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人的风姿,无关风月,仅仅只是欣赏。
他想起一句话:先天之敏,绝代之姝。
白绫的美不亚于曾经风华绝代的敏姝公主。
浮沉也见过现如今风韵犹存,乃至更甚从前的敏姝夫人。
只白绫的美,远远比那还要致命。
她这一身的风骨除了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滔滔江河般的血染就的红色。
一身的白色让人看了,想到的是胭脂似的红,枫叶般的火。
“浮沉教主看够了吗?”
朱唇勾起一抹笑,刹那,天地间风华,竟不如她那一笑来得惊艳。可你若细看她的眼,就会发现,那里面的冰似是冻了千年万年。
她的笑美则美矣,却不会让人跟她一样愉悦。
“本座略微有些失望。”
这般好颜色确实是万万中难有其一。
他失望,是因为他猜错了。
面纱底下的这张面容不是他印象里的那张面容,她们之间唯一的共同处,就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
浮沉不确定了。
这中间,他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让教主失望,真是不好意思了。”
白绫凌空而起,跳跃间,消失不见。
“千梦,白绫,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浮沉兀自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