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看着虞管家,有些一言难尽,这里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这老头看着老实,可没少干欺负佃户的事儿。
佃户告到官府,他都去求太子府上的嬷嬷给摆平了,一来二去的,佃户们也都死心了,不敢告了。
总之这是个面目老实却心狠手辣的人,太子念旧,一直没有人真的去动他。
现在太子走了,这老头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别说了,搜宅子吧。“
府尹没有耐心给一个糟老头子墨迹,让差役去搜查,他们一家子家奴,能有什么财产?
搜到的都是太子殿下的,只可惜太子殿下一脉一个没有人了,这么多钱只能便宜了秦王殿下。
老虞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起来:“太子殿下, 您睁开眼看看吧,您这一走,我们这些老奴都被人欺负死了,老奴没法活了,不如追随殿下去了的好啊!”
府尹大人脸色不好看了, 这是哭给他听呢,说自己忘恩负义,不顾旧情。
沈鹿溪道:“既然这么忠心,府尹大人,不如送他们去给太子殿下守陵吧,成全他们的一片忠心。”
府尹大人一乐:“这个可行。”
老虞头傻眼,皇陵荒凉,又没什么油水,都是发配不得宠的下人,他不要去守陵。
就在此时,差役慌忙来禀告,“大人,后院柴房发现一具女尸,死人了。”
“哎呦啊,死人了?谁死了?”
众人脸色大变,沈鹿溪也很吃惊,难道是虞婆子?
出了人命官司,府尹也很重视,“都不要去碰尸体,找仵作,找牛捕头来,保护好现场。”
沈鹿溪心中点头,这个府尹挺有经验的,知道保护现场,不是吃干饭的。
老虞头傻眼,“谁死了?大人,草民能去看看吗?”
“你不是草民,你是奴籍,是奴才,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府尹大人冷冷道,让老虞头心肝儿一颤,直觉自己的好日子到头儿了。
“死的是个老妇人,穿着挺体面的,不像是干活儿仆妇。”
“什么?是不是我家老婆子?”
老虞头跑到后院,柴门打开着,一进院子就看到虞婆子死不瞑目的双眼,肚子上一片血迹,是被人捅死的。
沈鹿溪松口气,不是自己杀的,那就好。
“老婆子,你死的好惨啊!”
“拉着她,不要破坏了现场。”
府尹让差役保护好柴房,威严的目光扫视所有的下人,让他们不自觉的心虚低头。
沈老太巴着头看,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刺激,这京师真热闹啊,一来就看到死人呢。
她倒是担心沈鹿溪害怕,挡着她的目光,不让她看到,小孩子火力弱,容易被脏东西冲撞了,她这么大年纪,什么都不怕的。
沈鹿溪心中一暖,这才是家人呢。
院子里只有老虞头和孩子们的哭声,倒是瞧着有些可怜。
很快,仵作和牛捕头一起来了,牛捕头五短身材,有点儿胖,大眼睛双眼皮,真的跟牛有点儿像。
不过他神色严肃,加上捕头的官服,冲淡了脸上的喜感。
“去验尸吧,牛捕头,你去勘察现场,询问庄子里所有人,调查线索。”
两人点点头,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很是专业的样子。
沈鹿溪巴着头看热闹,还没有看过古代破案子呢。
仵作戴着羊皮手套,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鼻子下闻了闻,裹上白布,鞋子上也包着布,才开始进去。
沈老太道:“这验尸这么多事儿啊,瞧着比大夫还要干净呢。”
沈鹿溪:“阿奶,人家是怕留下自己身上的痕迹,破坏了现场,这是专业。
死人比活人脏,肯定要干净些,要不然自己会生病的。”
“哦,这样啊,我孙女儿懂的真多。”
沈老太日常夸孙女,沈鹿溪好笑道:“您忘了我师父是大夫了?验尸和行医也算是一家了。”
府尹好奇问道:“姑娘你还学医呢?”
“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些皮毛而已。”
“那也很不错呢。”
沈鹿溪自来熟,跟他聊起来,丰富的学识,两辈子的见闻,让府尹和她越聊越投机,这姑娘有点儿东西啊。
最后都有些欣赏了,难怪有魄力租下这么多的地。
仵作出来,又往自己身上喷了些东西,才来回话:“大人,死者尸体未僵,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颈后又被人砸的痕迹,估计是偷袭不成,死者转身的时候,腹部中刀,失血而亡。
看柴房很凌乱,像是被人搜查过,估计是找什么东西呢。”
“牛捕头,去搜查柴房。”
“是。”
牛捕头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和花名册对照,如果有人畏罪潜逃,也能找出来。
好在人都在呢, 牛捕头没找出什么线索来。
搜查柴房就很仔细了, 木柴摆放的方向都仔细盯着看,最后得出结论:“这里藏着东西,应该是一个包裹,或许是金银珠宝,她想拿走,被人给抢了。”
沈鹿溪都佩服了,以后行事要小心了,不要小看古人,人家破案也是很专业的。
府尹问老虞头:“这里藏着什么?你如实招来,否则去给太子爷守陵你都不配,全家都流放去吧。”
老虞头又装可怜:“我也不知道,这个老婆子背着我做的,大人,肯定不是我们家里人,我们可都在这儿呢。”
沈鹿溪道:“也没说是你家里人,你紧张什么?不过要是真是你家里人,你的麻烦才大了呢,这是谋杀亲人,罪加一等。”
老虞头怨毒的瞪着她,都怪她,要是没有她来租地,自己一家子还能活的好好的。
“别看我,我问心无愧,心中无鬼,你眼珠子瞪掉了,我也不怕你。”
府尹道:“别吵了,这么短时间内作案,应该是庄子内部的人,挨个儿询问口供,仵作,你也帮帮忙,想想法子。”
牛捕头到:“大人,不如彻查整个庄子,既然杀了人,衣服鞋子上肯定会沾了血,总要藏起来的,找到衣服,就找到凶手了。”
“嗯,言之有理,去搜吧。”
沈鹿溪帮着出谋划策:“这么多的血,除非洗澡,全部换了衣服,否则总有血迹残留,可能是头发上,鞋子袜子这些地方,可以重点检查一番。”
“姑娘高见,老夫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照的出血迹来。”
仵作让学徒取出一把红纸伞来,沈鹿溪看着稀罕,这把伞有什么妙用?
“让人挨个儿站在太阳底下,我用伞照一照,这是仵作世家祖传的红伞,能照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哈,这么厉害吗?”
下人们磨磨蹭蹭,挨个儿让仵作照一下,张开胳膊,上上下下都不放过。
人群中,梁山脸色惨白,腿脚发软,很快就轮到他了呢。
这可怎么办?那把伞真的能照出东西来吗?
“你这袖子上的血迹是哪儿来的?”
仵作抓着一个厨娘问道,伞下清晰看到衣服上一块儿黑色的斑点,众人直呼神了。
厨娘连忙辩解:“我昨儿切菜切到手了,伤口还没好呢,真不是我。”
她手上还包着布,仵作摆摆手:“知道了,不是你,这个血迹陈旧,不是新鲜血迹。”
厨娘松口气,道了谢赶紧退下,真的太吓人了。
很快,轮到梁山了,他眼神飘忽,故作镇定让仵作照,只是刚开始,他趁着众人都盯着红伞看,一把推开仵作,飞快跑了。
“抓着他, 做贼心虚,畏罪潜逃。”
牛捕头正搜查血衣呢,没有在场,让梁山钻了空子,加上对庄子的熟悉,竟然给他跑掉了。
“好一个梁山,我好心收留他,从小养大的,竟然杀了亲姑母,简直丧尽天良。”
老虞头悲痛欲绝,这次是真的,他也没想到会是梁山,毕竟当半个儿子养大的。
“好了,凶手找到了,发布通缉令吧,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
“大人英明。”
沈鹿溪拍了一下马屁,府尹压下翘起的嘴角,“本官应该做的。”
“师父,您这么了?”
仵作学徒想扶着他起来,他连连摆手,满头冷汗,痛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动,摔着尾椎骨了吧?可千万不能拉他起来,先趴下,缓一缓,以免伤上加伤,会 残废的。”
沈鹿溪赶紧道,华师父教过她正骨,学的很辛苦的,正骨看着简单,里面的学问可深了。
仵作点点头,徒弟也懂事儿,给他铺上自己的衣服,趴在地上。
“这可怎么办啊?去城里请大夫来,宋仵作可是咱们县里最好的仵作,可不能出事儿的。”
“抬张桌子来,我试试。”
沈鹿溪主动请缨,她也想和府尹交好,拓展自己的人脉。
“你行吗?”
沈老太马上护上了:“我家小鹿怎么不行的?她可厉害了,轻易不给人看呢,你们要是不相信,自己找大夫我,老婆子还不想累着我孙女儿呢。”
“阿奶,我年轻,人家怀疑也正常,我检查一下,要是治不好不会逞强的,府尹大人请放心。”
“那好,你试试吧。”
桌子抬来,把人放上去,沈鹿溪扑在他身上一张毛巾,一下下摸着骨头。
古代女孩子学医少,女医甚至被人瞧不起,就是因为需要和患者身体接触,这在男女大防的时代,无疑是伤风败俗的。
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她诊治,也被她眉眼间的从容镇定折服了,这姑娘说不定能行呢?
突然,沈鹿溪双手用力上下一推,听着咔嚓一声响,仵作痛呼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好了,你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站起来?”
仵作徒弟高兴道谢:”谢谢姑娘。”
“治好了再谢也不迟。”
仵作脸色好看一下,站起来长长松口气,“哎呦,差点儿把老命丢在这儿,多谢姑娘,真的好了。”
“以后要小心了,一次扭到了,以后都容易扭伤的,多喝点儿牛乳,豆浆,大骨头汤,补补骨头,您这是营养供应不足,骨头脆了,容易受伤。”
“姑娘说的对,人老了,骨头不行了。”
府尹也高兴了,破了案,又救回了老仵作,除了杀人犯逃走了,一切都很顺利。
“宋仵作,回头去账房支取十两银子,补补身子,徒弟还没有带出来呢,你可不能有事儿啊。”
“多谢大人。”
沈鹿溪跟着拍马屁:“府尹大人真的是一位好官儿,好上峰,百姓的福气呢。
这些人我都不打算用的,为了钱都能杀人,更不能留了,还请大人帮帮忙,替我做主。”
“好,老虞头,你们全家去给太子殿下守陵吧,你妻子的尸体也带走吧,找个地方安葬,别给人家添晦气。
别不知足,否则本官要追究丢失的那些财宝的事情了,本官看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是,老奴能给殿下守陵,老奴的荣幸,一定不会给沈姑娘添麻烦了。”
他也后悔了,早带着人走了也就是了,闹到现在,人也死了,钱也没了,真的是人财两空啊。
其他人也领了遣散银子,舍不得离开,这一走,去哪儿找活儿呢?
沈鹿溪道:“我这儿还需要招人,你们有心的可以来试试,经过我的考核,可以留下,薪水比之前要高。”
众人大喜:“太谢谢姑娘了,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我们都是被虞管家胁迫,可从没瞧不起姑娘的。”
“知道的,你们付出劳动,我付钱,天经地义,不用多想。”
府尹越发看她顺眼,可惜残废了,这样的姑娘肯定能大放异彩,嫁个好人家。
“府尹大人要是不忙,留下来吃顿饭,辛苦诸位了。”
“不了,你这儿这么多事儿,你先忙,回头有机会咱们再见面。”
“好吧,我也不耽误大人了,阿爹,大哥,帮我送送诸位差爷们。”
给沈大郎暗示一个送荷包的动作,沈大郎点点头,给他们塞了荷包,宋仵作也有,他也没推辞,只是道:“姑娘以后有用的着老夫的地方,尽管来县衙找我。”
“好的,我还真的很好奇您这些本事的,能切磋一些最好了。”
宋仵作笑了笑,“可惜是姑娘家,就凭你这份利索劲,这份胆识,老夫都想收你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