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豁达。”沈子逸夸赞一句，“不过，我已经不对这个世界抱以希望了。但是秦兄，我沈某还欠你一条命。当初在阑干山，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沈子逸只怕早已命丧荒郊野岭，哪里还会有如今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
“所以呢？”秦否看他。
“所以……”沈子逸忽然摇头轻笑，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情债，最是难以偿还。
“秦兄和牧长老来这虚骨森林是来追杀我的吧？”沈子逸忽然问道。
“你见到了我师尊？他人在哪里？”秦否急迫的问道。
“牧长老人没事，我路过的时候见到了他，他这会儿应该正往这里赶来。是为了追上你身后的那个孩子。”沈子逸说着，将视线望向了秦否身后。
“对了，秦兄，给你提个醒，这个孩子闯入这片森林已经数日之久了。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我们后会有期。”
沈子逸说罢，吹了一声口哨，只见天空中飞来一只长着翅膀的老虎。他跳上了虎背便随着那野兽冲出这虚骨森林，消失在天际。
秦否不悦的蹙眉。原来那只凶兽穷奇是沈子逸的灵宠？
难怪如此可恶。
就在此时，他想起身后的小男孩，还有沈子逸刚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转身，低头看着身高只到自己手肘位置的小男孩，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细细打量着他。
小男孩留着一头凌乱毛躁的头发，不成形状的发髻用一根粗布袋子系在一起。
他的衣服裤子上全都是划破的痕迹，有些之前被打了补丁的地方是被第二次划烂的。一只小手正揪住秦否衣袖的一角。
一双白皙的小脚丫四周还隐约可见血迹，脚背上有着被利器划破的伤口，不过伤口已经愈合。
这小家伙看上去普通又可怜。
秦否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最后才对上他的视线。
小家伙一双炯黑的眸子正在毫不畏惧的与秦否对视。
这眼神似曾相识……
有些像镜子里的秦否。
秦否扬起唇角，伸手揪住小家伙饱满又带着泥污的脸蛋，“刚才那人为什么要追你？”
小男孩只是瞪着一双尚未长开成形的圆溜溜的黑眼珠盯着秦否，一句话没有说。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秦否松开了捏住小男孩脸蛋的手，“你在他眼里是个小怪物。”
毕竟刚才沈子逸说，这孩子在虚骨森林已经独自存活了数日，这绝非一个常人可以做到的。
“但是哥哥我最不怕的就是小怪物。”秦否继续笑着，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弯弯上翘，“毕竟啊，这人间才是炼狱。”
秦否的话，也不知道这小男孩能听懂几句。可他就是那么睁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秦否。
直到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秦否和小男孩的视线才一同望向身后。
“师尊！”秦否看见熟悉的人，立即就迎了过去。
“师尊，你没事吧？”秦否看见熟悉的人，关切的问。
可是牧尤却没有理会秦否，而是看向了正跟着秦否走过来的孩子。
小男孩看见牧尤，伸手抓过他的手，一声不吭的跟着他。
牧尤路过秦否，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秦否满脸的不悦。
什么情况？师尊跟这孩子认识吗？
秦否跑上前，很是厚脸皮的抓过了牧尤的另一只胳膊，“师尊，徒儿知错了，师尊！”
牧尤甩开了手，正欲继续往前走，然而下一刻，秦否却拦在了他的面前，“师尊，别丢下徒儿！”
牧尤的神色没有变化，目光也没有看向秦否，只是拉着小孩继续往前走。
秦否继续拦在他面前，抓过他的手腕哀求：“师尊要怎么才肯原谅徒儿？”
……
师徒两人就这样倔着劲儿，一个义无反顾的走，一个态度诚恳的拦。
跟在牧尤身侧的小男孩一言不发的看着，脸上的表情也不曾变化。
走走停停，秦否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拦在了牧尤的面前，牧尤终于开口说话了。
“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跟着我。否则等我恢复了法力，一定会亲手把你交给掌门。”牧尤冷冷的开口。
“师尊……师尊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徒儿呢？”秦否露出一脸的无辜伤神。
“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不知道自己是魔君转世的身份，所以才在我渡尘殿长住两年？”牧尤冷眼盯着秦否。
“徒儿真的不知道！徒儿能学会法术，还是跟着师尊以后的事情！后来听师尊和师兄们说起魔君转世身上有双蛇纹印记，徒儿就更不敢让人看见徒儿额头上的蛇纹印记了啊！况且徒儿身上的蛇纹印记不成双！”
“徒儿跟在师尊身边两年了，徒儿是什么样的人，师尊心里不清楚吗？师尊何时看见过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
“师尊不喜杀生，好，徒儿不杀！师尊不喜徒儿不守规矩，好，徒儿知错悔改！为什么徒儿将师尊的话奉为圭臬，可师尊还是不相信徒儿？甚至还要赶走徒儿？”
“师尊，你告诉徒儿，徒儿究竟做错什么了？”
秦否的话一气呵成，焦急委屈的情绪几乎将他快要逼疯。
他虽然认了一路的错，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他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恶人。
难道就因为他的出身、他的身份、他的样貌，师尊就将他定义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了吗？
可是他出身于毒谷，这不是他自己做决定的；他是魔君转世，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宿命；他头上长着蛇纹印记，更不是让他值得炫耀的事。
为什么这些不能由他选择的东西却全部都成为了给他施加罪名的枷锁呢？
他不断的道歉，不断的认错，不是因为他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只是因为他想要挽留他的师尊，他想讨他的师尊高兴。
他将他的师尊放在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位置，又怎么会在此时在意自己的尊严和颜面这种虚妄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