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回毒谷,走到树林掩映的狭窄过道,四周飘来久违的草药味,秦否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他在清韵崖的时候, 渡尘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大殿的地面更是干净得反光,空气中几乎没有异味,而毒谷却被各种炼制草药的气味浸泡弥漫。
从小嗅着毒气长大的秦否此时忍不住的揉了揉鼻尖。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就在他快要走到最里面那扇房门前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翻滚而来,精确无误的落在了房门的面前,也挡住了秦否的视线。
“少爷,您可回来了!”聂弘一双狐狸眼微眯,笑盈盈的开口。
他的手里拿着几件暗色系的新衣,他腾出一只手推开了房门,然后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秦否先进去。
秦否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的跨过门槛,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聂弘轻快跟上,将手中的衣物放在床上,自言自语的说:“谷主刚刚告诉我,说是少爷回来了,让我给少爷添几件合适的新衣。知道少爷素来喜欢暗色的衣衫,我这就挑了好几件上等的绸缎锦衣,少爷快来试试是否合身。”
秦否一进门就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对于聂弘的话,他随意的答应:“你先放那里,我一会儿再试。”
聂弘转身看见秦否还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他一路打开房屋的门窗,朝着秦否的方向靠近。
等到聂弘已经走到身边了,秦否看着那张写满欢喜的脸,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拍了拍手上的不可察觉的灰尘,一边吩咐一边解开头上的抹额:
“我不在的时候,房子里摆放的东西擦拭干净即可,莫要乱翻乱碰。”
“是。少爷的房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打扫,从来不敢让旁人随意进来,以免毁坏了少爷的心爱之物。”
聂弘一边应声,一边跟在秦否的身后,接过秦否取下的红色抹额放在桌上。
门外传来叩门声。二人朝着那边看去,是送茶的婢女到了。
毒谷的人都知道这个二少爷是个有脾气的,从来不允许人随便进入他的房间。
聂弘出门接过茶具,将它们摆放在桌上,一边倒茶,一边又问:“不知少爷离开毒谷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可有什么趣事见闻?”
秦否在桌边坐下,赶路辛苦的他着实口渴,在大口的饮下一杯茶水之后,才道:“此番出门,收获颇多。”
他抬眼瞅了瞅一脸欣喜之色还在为他倒第二杯茶的聂弘,反问道:“你若是想知道外面的事,为何不自己离开毒谷出去看看?”
聂弘将茶杯递到秦否的手里,然后手脚勤快的为秦否捏起了肩,“我远离人间已久,见不得人间那熙熙攘攘。再说了,我这脾气到了市井去,若是见到尔虞我诈、世态炎凉,还不把人间搅个天翻地覆了。”
聂弘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在感慨什么。
这倒是让秦否有些好奇了。聂弘来到毒谷这么多年了,安静又不合群,好像也只跟秦否和秦谷主有交流。
而在秦否的眼里聂弘这个人虽然跟外人不合,但是他的脾气却是异常的好,任凭秦否如何打骂,从来都没有还过口。怎滴现在还说起来自己脾气不好了?
“世人都说魔教可恨,怕之避之,怎么你个修魔之人还看不惯人间的琐事了?”
“修魔修仙只是殊途同归罢了。魔修为了快速增长修为,所以用了一些残害生灵之法,这跟修仙门派比起来是有些不人道。但纵使杀戮手段再如何残忍也不比那人间玩弄人心、谋求权数之人卑鄙。”
聂弘解释完了,还补充一句,“我是怕去了外面的世界遇见不公之事,求助无门,只得大开杀戒。”
聂弘来毒谷已经快七个年头了,这七年间,他从未离开过毒谷。但是他谈起人间的事,却是一副老生常谈。
“看你的样子,你倒是对人间的弯弯道道了若指掌。不如给我说说你的故事?”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我只是想提醒少爷,人心险恶,无论认识什么样的人,要多留个心眼才好。”
聂弘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不如少爷下次出山的时候将我一同带上。也好保护少爷的安全。”
秦否不悦的挑眉。
聂弘可是一只修为不可测的老魔修。若是带上去见白容璟,又或者是去清韵崖,那还不得乱套了!
看出了秦否的疑虑,聂弘脸上的笑意也散了,一双狐狸眼很是无辜的盯着秦否,“怎么?少爷就这般不信任我?”
不信任他?的确是这样。
刚才聂弘还怕秦否独自闯荡江湖过程中被人欺骗伤害,可是他看着秦否长大,竟然没发现此人是个连身边人都不信任的薄情之人。
就他这识人的能力,也难怪他说去了江湖会被骗了。
秦否没有说话,纤长的手指在桌面打着拍子,空气安静了片刻之后,秦否看向聂弘,道:“我也不是不能带你去。只是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聂弘的眼睛中闪烁着惊喜,道:“少爷尽管发问,聂弘一定知无不言。”
是吗?秦否扬起唇角。
“清韵崖的牧尤,你可认识?”秦否盯着聂弘的眼睛。
那双原本泛着笑意和秦否对视的眸子忽然想要躲闪开,只是困于被秦否这般盯着,所以它的主人极力的忍耐着什么,继续和秦否对视。
对视片刻,那双狐狸眼微微颤抖几下,终是笑道:“聂弘并不认识什么清韵崖的牧尤。”
早就料到聂弘不肯说实话,秦否无所谓的移开视线,拿过桌上的茶盏,悠闲的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带着自嘲的笑意摇头道:“玩弄人心之人,本少爷身边就有,何必怕那人间险恶?”
聂弘知道秦否这是在说他,心中苦涩,手上捏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来毒谷以后,跟在秦否身边将近七年的时间。
这七年来,秦否的饮食起居都是他亲手张罗,任劳任怨,从来不敢有二心。可是到头来,被他一手带大的小少爷竟然说他——玩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