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尤离开客栈没有多久之后,秦否就做了不告而别之事。
他乘着一匹快马,十万火急的赶回了毒谷。
根据牧尤告诉他的,这个封住他左臂血脉的法术会在十二个时辰后自动解开。
他需要在十二个时辰内赶回毒谷,彻底的将血蛊化解掉。
……
晴空万里,阳光穿透云层。
光束放大后投射在密林丛生的悬崖峭壁之上,天堑峭壁之间藏着幽幽古道。
抬头望去,一线见天。
而这易守难攻的狭长之后却是原野万里、清潭冷泉、别有洞天。
这里就是秦否从小生活的地方——毒谷。
远远地,毒谷值守的门徒就看见了头戴红色抹额、身着黑衣、骑着烈马的二少爷疾驰而来。
他们立即开门放行,让那驰骋的马儿扬尘而入。
秦否在一所庭院内停下,刚刚下马就被人唤住。
“信鸢!”
秦否转身,看见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秦泺。
秦泺一边唤着弟弟的字,一边朝着弟弟快步走来。
“哥。”秦否冲着秦泺招呼一声。
跟在秦泺身后的小魔修很有眼色的接过了秦否手中马儿的缰绳,将马儿牵走安置。
“信鸢,你离家三月未归,究竟去了哪里?真是让人担心!”
秦泺眉头紧蹙,视线在上下打量着秦否。
“我只是想出门见见世面。反正,我留在毒谷,也帮不上爹爹和兄长什么忙。”秦否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因为体质原因,他从小修习不得,什么法术也学不会。
毒谷和魔道之事,他从未参与。
秦否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秦泺自然明白。
他抿唇,不知道如何安慰弟弟,只是拍了拍秦否的肩道:
“出门这么久,想必也累了,你先去梳洗一番,我去告诉爹你回来了。”
“哥,我中了血蛊,需要马上化解。”秦否唤住了正要离去的秦泺。
“什么?”
秦泺拧眉,抓过了秦否的手腕,用灵力去检查他的身体后,发现他真的中了血蛊。
“这……”
秦泺有很多话要问,但是当下还是帮弟弟化解血蛊比较重要。
他也不敢耽搁时间,立即就带着秦否一同前往了寝室。
秦否盘腿坐在床上,秦泺拿着蛊笼施咒,将血蛊从他的体内唤出。
红色的蛊虫从秦否的左手腕处缓缓的刺破了皮肉钻出,随后进入了蛊笼中。
召唤蛊虫离体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蛊虫在体内穿破血肉而出的过程中却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秦否的额头处浮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秦泺将蛊笼收好,抓过弟弟的手腕,看着他手臂上那些由于蛊虫爬行导致的淤青肿胀,双眉蹙起。
一时心疼。
秦泺用法术帮助弟弟又修复了一些手臂的内伤。
秦否睁眼的时候看见哥哥正在施法,说道:“哥,不用的,这只是小伤。”
秦泺没有理会秦否的话,而是将他手臂上的伤修复的差不多了,看不出那些淤青肿胀了,这才罢休。
“信鸢,你先好好休息吧。”秦泺说着,便离开了秦否的寝室。
秦泺离开后,秦否躺在床上睡着了。
古色古香的简洁卧房之中放着一鼎紫金香炉,袅袅烟熏顺着梁柱攀上屋顶。
清风溜进窗子,纱幔浮动,好是闲静。
床上的人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睑,梦中又是一片白雾迷离。
“我会……回来的……”
秦否在梦中喃喃一句,伸着手想要去抓握住那人的衣袖,却在此时惊醒,单手松开了被握紧在手中的红色抹额。
红色飘落在地面。
“少爷醒了。”
红衣男子恰是时机的推门而入,将盛着洗漱温水的面盆放在一旁。
他拧了拧帕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抹额,动作很是随意的就坐在了床沿。
一双好似狐狸的眼睛半眯着,笑盈盈的看向秦否。
拿着帕子的手刚刚抬起,秦否便一把抓过,拒绝道:“我自己来。”
红衣男子也不生气,转身收拾起房间内的摆设。
他叫做聂弘,是六年前来到毒谷的修魔门徒。
自从三十年前,旧毒谷被一群修仙门派剿灭之后,这里便成为废墟一片。
而新谷主秦济作为旧毒谷的幸存弟子,竟然全然不顾被群起而攻之的危险,偏偏在二十年前突然回到这里,重建毒谷。
可是新毒谷不比从前,从不招摇过市的招揽门生,反而过起了隐居深山的潇洒生活。
聂弘的身世不祥,只是知道他是个修为极高之人。
可他来到毒谷不图名利、不修功法,只是一门心思的照顾起二少爷秦否的饮食起居。
别说毒谷其他人暗地里说这聂弘是看上了自家的二少爷。
就连秦否也觉得这个人无事献殷勤,分明就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这样的人,秦否自然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少爷可是又梦见他了?”
待秦否起身去面盆边洗漱,聂弘一边收拾起床褥,一边用那略带妖媚尾音的声音问道。
“嗯。”秦否应了一声。
他做梦说梦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打从六年前起,从梦中惊醒的秦否就会对上聂弘那一双狐妖转世似的眼眸。
“对了,在我昏睡之后,我爹来了吗?”
秦否一边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清水,一边询问。
聂弘刚想开口,听见外面的动静,精灵似得耳朵忽然跳了跳。
随后面带笑意的道:“少爷还是自个问老爷吧。”
音落,房间的门被毫无预兆的推开。
一位身穿金丝勾边黑色华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秦否眼前。
瞅着秦谷主怒眉一挑,一脸严肃,秦否故作惊喜的道:
“爹,您怎么亲自来了?儿子刚准备去给您请安呢!”
秦谷主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坐在上座,狠拍了一巴掌桌子,道:
“你私自入世,数月未归。钱财散尽,小命不保,这才终于想起回来了?”
对于秦济这嘲讽式的责骂,秦否打小就习以为常了。
他低垂着脸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后,这一抬眸又是一脸拍马屁式的讪笑。
几步走到秦济面前。
“爹!孩儿这不是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嘛!”
“见世面?你倒是说说你都学到了什么?”
又来了!秦否无奈的扶额。
无论何事,秦济总是能将话题导向“学习”、“长进”之类的。
“作为我们秦氏子孙,毒谷的二少爷,你功法没学到一招半式的,就会打磨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有句话叫做玩物丧志,说的就是你!”
秦济说着,顺脚踹倒了脚边的一件麒麟木雕。
不用说,那正是出自秦否的手笔。
“还有句话叫做大器晚成呢!我哥说我天生异象,说不定我就是魔君的转世,只是暂时没发挥出来实力!”
秦否故作嚣张的争辩一句。
秦济的视线落在儿子的额头,盯着红色的蛇纹胎记,心中更是恼火。
“要不是这十九年来你修为全无,我差点就信了。”
秦否出生之时,暴雷轰鸣,暴雨狂风三日不绝。
当秦济接过婴孩,看着他额头的红色蛇纹胎记,一时欣喜若狂。
天下早有传闻,异界魔君将会转世凡尘,若是寻得转世魔君好生照顾,助他渡劫成魔,必定功不可没,修成魔道,指日可待。
而这转世魔君身上便是有一个红色的双蛇纹胎记。
虽然小儿额头那红色胎记并不成双,但至少让秦济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
都说勤能补拙,奈何秦否这孩子就仿佛是一块朽木。
虽然秦否打小就勤学苦练,却就是修习不得术法,增进不得修为。
“爹,您要是没什么事呢,儿子这就去问候兄长了。”
秦否想要扯开话题,迈着步子就准备离开,身后果然响起秦济酝酿着不满的低沉声音。
“站住。”
秦否迈开的那只脚还未落地就迫不得已的放下,满是无奈的轻叹一声。
站在一旁的聂弘看见平日里傲慢霸道、心机深沉的二少爷被老爷训斥的就像个黄毛小儿一般,不自觉的发出嗤笑。
秦否不着痕迹的睨了那身着红衣的人一眼,寒潭般的眼眸传达出“我记住你了”的信息。
转过身再面对秦济时,又是一脸的纯良无害。
“爹爹还有何事吩咐?”
“说吧,孤月派的血蛊是如何到你体内的。”
同为魔教,毒谷和孤月派虽然在观念上有很大的不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交情。
若真是和孤月派对上阵,在危急时刻秦否不可能不拿出毒谷的令牌来保命。
“误伤罢了。”
秦否嬉笑的面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一些,嘴边却仍旧是搪塞之词。
看出他那副不愿说实话的嘴脸,秦济怒眉微拧,冷喝一声。
“哼,血蛊入体后直达颅顶,中蛊之人瞬间昏迷。你提前封住手臂血脉,莫非下蛊之人还曾与你商量过不成?”
“这事儿……”
秦否又扶了扶额,垂着眸子思索一番。
想到以老爹的脾气,今日问不出话是不会走的。
秦否挺直了腰板,露出冠冕堂皇的模样。
“是这样的。孩儿在安兰城中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秦否眼睛一转,瞅着秦济的目光似是被他的话所吸引,于是左右走了几步,继续道:
“我与他发生口角,他就同我大打出手。不仅封住了我左臂的血脉,还扬言要断我一只手臂。”
秦否蹙眉摇头,似是还沉浸在与人争斗的回忆中。
“奈何此人修为极高,孩儿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就逃亡山林。可是时运不济,恰好遇见孤月魔教的门生在山中放火杀戮。”
“孤月那群人没脑子的,二话不说连我一起打,还说什么……我看见了他们杀人的勾当,不能放我活着离开之类的话。”
“接着,他们就放出血蛊,幸好我之前被那白衣少年封住了左臂血脉,这才没有被血蛊侵蚀。”
听着这一波三折的故事,秦济的双眉越蹙越紧。
“你怎么不拿出毒谷的令牌给他们看?”
此话一出,秦否又是一副一如往常的不屑表情。
“孩儿的宝物多着呢,那令牌太占地了,带在身上多有不便。”
秦济对这个小儿子的性子也是清楚几分的。
别看秦否平日里一副顺从听劝的模样,可这孩子打心眼里是瞧不起人的,就如同现在这般。
“你可知打伤你的白衣人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反正穿着一身白衣,姓牧,名字好像叫什么——”
秦否低头凝眉思索片刻,忽而双眼一睁,笃定道:“对,就叫牧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