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晨向邓奉道:“朱佑是你手下败将,被你一战俘获,为何你对他如此优待?”
“朱佑是叔父的朋友,侄儿我岂敢慢待?”
“难道不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发小,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邓晨笑了。
“绝无此事,我善待他,是因为他与叔父交好,我以长辈之礼待之。”邓奉摇头否认,然后冷笑道:“便是我愿意留一条后路,刘秀便能向我敞开大门吗?”
“这么说来,我得多谢你,替我保住了这位好友。”邓晨虽然对邓奉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但还是顺着他说,然后将话题茬到了别处。
朱佑和邓禹一样,与刘秀自小就相识,并在长安一道同过窗,他与刘演、刘秀的关系极好。刘氏兄弟一起兵,朱佑便追随左右,在刘演被害后,他孤身一人去找刘秀报信,之后便留在刘秀身边,再也没有离开过。
他和刘秀是患难之交,几乎是刘秀最信任的人。
邓奉俘获朱佑后,没有杀掉他,而是对他十分优待,这说明他还没有十分做绝,还想着为最后留一条退路。
刘秀最终若是一统天下,他邓奉将何去何从?如果他还不想死,便是再难低的头恐怕也得低下去,到那个时候,朱佑便是个最好的中间人。
邓奉虽然嘴上说得决绝,心里肯定也得为未来打算。
邓奉道:“叔父已经如此看好刘钰了吗?否则为何不劝我回归朝廷?”
“如今还说不准,不过洛阳一战,陛下的不败神话已然被打破,刘钰作为一个新英雄横空出世,他们两个一个向下走,一个向上走,目前从气运上来说,刘钰要更强一些,自然机会更大一些。”
邓晨叹了口气,“看天下大势,识别人才,我不如邓禹,战场决胜,临机制敌,我不如你,但是对于陛下心思的了解,你们都及不上我。目前来看,陛下虽然还憋着一股气,但是对于战胜刘钰却完全没有信心。”
“这是为什么呢?”
“陛下当年在昆阳时,即便只有七千南阳子弟,面对数十倍之敌,他却敢率军冲阵,自己当先杀入,手刃数十人,那是何等英雄!可是在洛阳,他身边还有精兵一万余人,竟然就在旁边看着大军被屠灭,然后就撤军了。这。。。”
邓晨停了停,好像是在斟酌词句,“这说明陛下觉得完全没有机会获胜,即便是拼命也是无济于事。你说说,那建世皇帝的军队该有多么可怕!”
“难道刘钰手下个个都是巨无霸?”邓奉笑了,“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巨无霸是王莽时的奇士,身高丈余,腰带十围,睡觉要用大鼓做枕头,吃饭要用铁筷子,一般的车子坐不下他,三匹马拉不动他。巨无霸更有奇能,他能驱使虎豹犀象等猛兽,故此王莽以他组建虎豹军,随王邑征战昆阳。
这个传说中的强横人物除了以自己的死亡沉重地打击了本队士气之外,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当年只有十八岁的邓奉几乎是单骑踏阵,将巨无霸在阵前狙杀,让数十万新军大为震骇。
就个人武力来说,邓奉几乎是无敌的,就他手下精兵来说,邓奉所率南阳精兵十分强悍,否则不会连破吴汉和岑彭的大军。因此对于所谓刘钰兵强的说法,邓奉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邓晨暗暗摇头,他这个侄子本事大,所以异常骄傲,这也难怪,骄傲这个词就是专为能人而设的,无能之人的骄傲不叫骄傲,而叫狂妄自大。
邓晨道:“陛下为人宽厚,连敌人都能宽恕,但却从不宽恕背叛,可是他这一次却主动示好,无它,只因为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低头。因此,这一次你一定不要答应。”
邓奉苦笑道:“从前你们费尽心机要他低头,如今他低头了,又叫我不要答应,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原来这条船驶向金山,谁上来谁就能大发横财,当然是争着抢着上,可如今这船可能会沉,还上来做什么?那边有更大的船,你为什么不上?”
“叔父,你就在那将沉的船上,不想着怎么帮着刘秀把船稳住,却急着安排我上另一条船,你可真是刘秀的好臣子,好兄弟。”
“家族兴衰之事,无关君臣,无关兄弟。朝廷都换了几个了,咱们邓家却依旧是邓家,邓家世为两千石高官,不能就这么毁了。我和仲华依旧会帮助陛下,努力行船,你也要尽力在建世帝的大船上好好干。这样无论他们谁赢,咱们邓家总不会输。”
邓奉笑道:“叔父可真是掌得一手好舵。”
“你振臂一挥,便召集上万南阳子弟,打得吴汉、岑彭抱头鼠蹿。说实话,朝中南阳人都觉得很解气。陛下这些年对河北人一味委曲求全,忽略了自己的家乡人,大家都有想法。你这么一闹,陛下非但没有怪罪我等,反而对邓氏愈发看重,因为他见识了邓氏的实力。你投到长安,不会影响我们,反而会使邓氏地位更加稳固,反之亦然,有我等在邯郸,建世帝也会对你高看一眼,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哪条船沉了,兴许咱们就能互相拉上一把。”
邓晨理了理长长的袖子,说道:“因此,陛下一说要派人来南阳,我立即主动请缨,就是要与你商议这日后之事。我这次带来了一个人,你要替我好生看顾。”
“是谁?”
“一个侍妾,已有身孕,这是我邓晨的种,就留在南阳,万一将来我有个闪失,我的儿子便托付给你了。若是女孩。。。算我倒霉,只能说天灭我邓晨。”
邓晨在南阳盘桓了半个月,处理了一些家中事务,便要绕道汝南回去。邓奉道:“朱佑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处,让他和叔父一道回去吧?”
邓晨却道:“傻小子,那可是建义大将军、堵阳侯,是陛下身边的重臣,你怎么如此不当回事?正好把他送给放牛皇帝,做个见面礼,这可是相当有份量的一份大礼。”
等到邓晨离开,邓奉向着邓终笑道:“这样的朋友,你敢交么?”
邓终道:“兄长,叔父的话也有道理,为了邓氏,要不咱们就投了放牛皇帝吧!”
“你以为他真是为了邓氏?当年造反的时候,他可没考虑过万一造反不成,邓氏会不会被族灭。邓晨就是个赌徒,现在他眼看着要赌输了,想在我们这里下一小注,留条后路,让我们到时拉他一把罢了。说到底,不过把你我兄弟当作他的棋子,预先布个局。你别当他有什么好心!”
邓奉对这个叔父完全没有什么尊敬,说起话来句句讽刺。
邓终道:“我们也不需要别人的好心,那就只看此事有利无利吧!”
“你能说出这话,也算是他的好侄子了。”邓奉指着他,忽地话题一转,说道:“放牛小子能把刘秀打得这么惨,当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要想我邓奉归附,也得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成色,你代我去洛阳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