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机老人的脸色冷凝,一挥手,宋别离悄然而退。
“师妹此言何意?”天机老人缓缓坐下,倒了杯茶,缓缓道:“这话究竟是师父他老人家想问的,还是小师妹想问的?”
“大师兄,你说呢?”卓惠梵掩口一笑,极尽妩媚,朗声道:“小师妹不和大师兄开玩笑了,看把你吓的。”
天机老人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卓惠梵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声音却是沉了下来,道:“不论师父是否降罪,小师妹都有一事不明。按照师父当年的安排,白道上的事务,将由我来统领,掌控皇权;而圣门由二师兄罗破敌统领,拜为国教,掌控天下人信仰;而大师兄主掌天下情报,控制黑、道,监控民心走向,处理所有我等不方便动手的难事……黑、白、宗教,全方位入手,掌控人心,百年之后谁人还敢叛逆早饭,何人又敢称我们为‘魔教’,又有何人敢非议我等思想并非正统?”
天机老人依旧沉默,静静聆听。
卓惠梵长舒一口气,道:“如今小妹已经掌控天下白道七成实力,二师兄也重振魔门无人可敌,但最令小妹不解的是,无论心智武功都世间绝顶的大师兄,为何行动如此缓慢?”
“当年你用季广岚意图掌控三司,我便极力反对,结果呢?季广岚叛逃,致使圣门计划几乎提前泄露。你又嫌继任者郑展堂是二师兄的人,不予任何支持,使其在位二十余年而毫无作为。”
“再看你掌控黑道的手段,左少白没能掌控镇岳山城、又白白丢掉性命,你培养多年的血煞又死个干净,就剩阎无常光杆一个。”
“如今黄明朗在神策府毫无作为,北冥无敌放不下假冒的身份而三心二意,再加个帅天凡掣肘,难有作为。御侍监形同虚设,刑廷尉又让两面三刀的万俟独明控制……大师兄,你说师父他老人家到底会不会生气?”
卓惠梵一番慷慨陈词,却也略有些娇喘。
她实在是很生气,明明可以掌控天下秘谍情报,偏偏还有种处处碍手碍脚的感觉,而这些事情,都应该是由天机阁来处理的,难怪卓惠梵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天机老人为其倒了杯茶,摊手请其入座,笑道:“说到底小师妹还是来找我发发脾气,怪我做事不尽心尽力,呵呵,也罢,小师妹虽然占尽优势,但却总是由敌人掌握主动,而我方只能被动出击,机关算尽却收效甚微,却是我的过错。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早有打算,总会给你个交代的。”
“好!”卓惠梵秀眉一立,笑道:“我就要大师兄这个保证。不求日后有多么大的图谋,只求大师兄尽快给我一个结果——三司,我要三司立即成为我圣门的爪牙和耳目。”
“一言为定。”天机老人淡淡回答。
“那小师妹我就不打扰大师兄的雅兴了。”
卓惠梵盈盈起身,终于将要离去,临行前却是看了桌面上的茶具一眼,笑道:“喝好茶就要水温合适,大师兄切莫让小师妹久等。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卓惠梵走了。
天机老人举头望天,嘴里默默念了一个名字——
毗魔逆天。
只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让他身躯不自然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他无法把握,看不破丝毫,并心存畏惧的话,那就是这位两百年前与宁中流同时名噪天下的一代魔尊。
野心啊,野心。
天机老人思绪飞到记忆的深处。
天机阁以鬼谋处事,阁内只传理念和心术,并不传弟子武功。
当年的天机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选择——
成为了“魔尊”毗魔逆天的弟子。
事实证明,天机果然是个天才。他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其中凶险过程,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当然用尽心机,思害死了所有排在自己前面的弟子之后,终于成为有资格继承魔门大业的大师哥。
唯一挡在天机成为魔门之主的障碍,只剩下了毗魔逆天。
没想到,当天机终于在最有机会害死毗魔逆天的那一刻,那位魔尊突然笑着说了一句话,并让天机当场绝望。
这句话,就是刚刚卓惠梵问的那句——
在你心底,到底是天机阁弟子的身份重要一些,还是我‘魔尊’弟子的身份更重要一些?
原来,天机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一系列的算计,其实早已被毗魔逆天识破。甚至在其刚刚拜入门下没多久,毗魔逆天便已识破了他的真正身份。
所有的计划失败,天机老人无所遁形,只能闭目等死。
这时魔尊又说了一句话——
我也很想知道,被天机阁和我魔尊一同培养的怪物,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就因为这句话,天机老人最终活到了现在。
天机老人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可是,一直被人掌控的感觉并不很好。
所以他时不时就会抗拒,就会拒绝。
天机老人无奈叹息一声。
被那只无形大手玩弄的憋屈感觉,竟然再次出现了。
宋别离鬼魂一般再次现身。
“主人,要不要我把那几位请来?”
“不必了。”天机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缓缓道:“人这一辈子,要想永远踩在别人头上,无时无刻都要保持最强大的野心和热血。而一旦自认为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的热血就会消失了。就如同一只守家的狗,只惦记自己碗里的狗食,却忘了肉的味道,而如此没用的狗,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主人抛弃。天机阁需要的是狼,不是狗。北冥无敌和黄明朗爬的太高,血已经冷了。”
“那主人的意思是?”
“让一条安逸的狗重新热血沸腾,最好的方法有一个——找一只狼,来威胁他,最起码,也要有条狗跟他抢食!”
“主人的意思是……”
宋别离疑惑的问题戛然而止,因为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
宗轩。
天机老人摸了摸茶壶,冷声道:“茶凉了。”
宗轩默默站到桌前,右手戳指成刀,一下切断了左手腕上的动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那空空的水壶缓缓灌满,轻声道:“弟子的血,是热的。”
天机老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