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堂中回荡,语气冰冷凌然。
说话间,他看向夏年的目光十分狠厉,让夏年不禁心中一寒,仿佛有种被孤狼盯着的感觉。
好可怕的目光,绝望而冰冷,凄凉而无助,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坚韧。
此时此刻,在夏年的眼中,他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脱离狼群,孤独无助的伤狼。
他只能独自舔着伤口,独自哀鸣。
这种孤独绝望,几近令人崩溃。
“小弟!”
夏年声音轻颤,低声叫道。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抓住夏青的肩膀。
他不知道小弟这些年都去了何处,都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小弟应该过得很苦,因为他曾经为小弟上药的时候,看到了小弟身上那数不清的伤痕。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小弟竟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奴隶。
没错,夏青这些年,本身就跟奴隶没什么两样。
虽然不是真正的奴隶,只是服徭役。
可是这服徭役也是分很多种的,常有的两种,一种叫服役,一种叫罚役。
夏青属于第二种。
这第一种是针对一般百姓的,属于国家组织。但凡到达一定年纪的男儿,都有义务为国家付出,按照规定,完成自己的服役时间才能回家。
像夏年这样的,被送去服役,只要达到时间,就能舒舒服服的退休回家,该干啥干啥。
可夏青不一样,他是被当做战俘抓住的。
在这个时代,自古以来,对待战俘的待遇就两个。
一,卖给别人当奴隶,倒也算得上国有的一笔资产,让战胜国获得一定的价值。
二,押送到各地,罚役为战胜国搞各种建设。
同样是服役的人,有一些,累了可以歇息一下,然后接着干,每天把工作量搞定就行。
而有一类,也就是他前世电视上经常看到的一幕,被人用鞭子在后面抽打着干。
累趴下了,不在第一时间爬起来,咬牙继续干,鞭子立刻抽上身来。
这第一类是正常服役的百姓,第二类就是夏青这样的罚役战俘。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无论是被卖出去了也好,没有被卖出去也罢,他们这一生都只能过着奴隶的生活。
寻常人对待牛马还能有点怜悯之心,可对待奴隶,从来没有怜悯二字可言。
能干你继续干,不能干你就直接断气好了。反正只要你还在喘气,后面就一定有鞭子抽着你干。
夏青是真正做了四年多奴隶的人,那种属于奴隶的卑微,低贱,痛苦,他太了解了。
若不是不甘,他真的宁可死,也绝不忍受。
那些年,他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在那种情况下,一旦反抗,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他能坚持到最后,只因为心中的痛恨。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痛恨秦朝,很痛恨这个时代。
他只盼着时间过得再快一点,等秦始皇倒下,陈胜吴广造反,天下叛乱四起。楚军杀到,他被当做楚国战俘抓住,必然会得到楚军优待。
届时,或许还有机会见证一下这两千多年前的华夏山河。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但如今距离始皇帝驾崩还有近十年的时间,他根本就撑不到那时候。
若不是秦大哥的突然出现,或许他现在已经是黄土之下的一抹冤魂。
他感激秦大哥,感激自己的幸运,可是对于奴隶二字,他真的打心底里厌恶。
别人圈养奴隶,他管不了,但在他这里,奴隶或许可以存在,但绝不能当做奴隶一样看待。
那不会让他有任何的优越感,只会让他感觉到疼,一种伤疤被人撕开后,血淋淋的疼!
“小弟……哥哥错了……都怪哥哥……都怪哥哥……”
夏年抓着夏青的肩膀,突然眼眶一红,眼中雾水凝聚,化作两行泪水滚落下来。
“都是哥哥的错……”
“都是……”
夏年在自责,内心不断颤抖,想起当年发生的事,他心中有的多是悔恨。
都怪自己当年没有保护好弟弟,明明看到小弟从宫中出去,确要因为一点小事和小弟赌气,没有跟上去。
否则,他岂能任由小弟被那昌平君带走?
小弟不被带走,又岂能受这么多年的苦?
“呼……”
突然间,夏年猛地呼吸一声,把流出来的鼻涕倒吸回去,抬头看着夏青,点头道:“没事没事,小弟不喜欢奴隶,哥哥就不把他们当做奴隶!”
话落,夏年猛地回头,看向那六人,红着眼睛,喝道:“听见没有,以后你们不是奴隶,我小弟说你们是啥,你们就是啥。好好干点人该干的事,别整天对人点头哈腰的,跟条狗一样。要让我小弟不高兴,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六人一脸目瞪口呆,这都啥情况?
“诺诺诺……我等谨遵主人之令!”
虽然没搞明白咋回事,但六人还是赶忙拱手作揖,点头哈腰,一脸听话的模样。
“他娘的,还主人主人的,叫少主!”
夏年眼睛一瞪,抹了一把眼泪,冲上去对着六人便一人一脚,踹的六人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接着六人一声不吭,急忙爬起来。
一旁,夏青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不由一脸黑线。
他看着夏年,又看了看那六人,心中无语至极。
这夏年未免也太入戏了,一口一个小弟的叫着,还真把自己当小弟了?
瞧这哭的,要不是知道这夏年没有任何亲兄弟,他都要以为自己真是他失多年的小弟了。
这嘴上叫着不让别人当奴隶,可实际上的行动,还是把人当奴隶一样对待,怎么说怎么是,根本不容人有半点反驳。
或许,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就是士族和奴隶之间的习惯。
士族根本无法做到人人平等,这奴隶也永远难以脱离奴性。
至少,想在短时间内改变,并不可能。
“多谢年兄成全,既然年兄愿意把他们交给我,以后自有我来安排,年兄就不必费心了!”
深吸一口气,夏青对夏年拱了拱手道。
虽然无语,但夏年的一举一动,对他的好,真的让他无话可说。
或许这家伙再怎么令人讨厌,从今天起,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注定要融合在一起,永远难以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