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握紧红缨枪,羊皮靴在地面碾了碾。
她知道,姜意浓要动真格的了。
随着湖风刮过,姜意浓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然正在贺瑶的面前!
他眉眼阴冷,手中长刀携裹着无尽锋芒,以雷霆之势劈向贺瑶!
明明已经年过四十,可他的身形仍旧那么挺拔高大,他的威慑力仍旧那么可怖,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贺瑶架起红缨枪勉强招架,才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像是飓风面前的一只小麻雀,直接给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到牌坊门,又像是断线的风筝,笔直地砸落在地!
贺瑶单手撑地,狼狈地吐出一口血水。
她抬起头,蹙着眉盯向姜意浓。
对方稳如泰山,慢条斯理地站好,声音透出浓浓的冷漠和不耐烦,“小丫头略会些皮毛功夫,便胆大包天口出狂言,却不知自己对上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如何,你现在还敢拦着老夫吗?”
贺瑶撑着红缨枪,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她和姜意浓的力量太悬殊了。
硬碰硬,死的只会是自己。
她稍作思量,弯着杏子眼笑道:“我这人遇强则强,能和姜大人交手,想来必定能受益良多,说不定过了今晚,功夫还能精进一层呢。”
她借着巧劲儿,开始和姜意浓斡旋。
力量方面比不过,敏捷方面总能比的过吧?
她就不信弄不死这老混蛋!
元妄含笑欣赏。
天司判的这位笨蛋小娘子,想法固然很好,却不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技巧都是多余的。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贺瑶再次倒飞出去,像是可怜的小麻雀,重重撞翻了牌坊门下面的水果摊子!
贺瑶从一堆柿子苹果橘子里面爬起来,整个人宛如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艰难地喘着气儿,踉踉跄跄才靠着红缨枪勉强站定。
她抬起眼皮盯向巍然不动的姜意浓,再次握紧红缨枪,锋利雪亮的枪尖慢慢指向他,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挑衅,“姜大人就只有这点子本事吗?有种你就杀了我呀,你怕是没种!”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兴奋的高呼。
他们混迹馒头窟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却委实没见过挨揍越狠放话越狠的小娘子!
瞧她浑身都是伤,连站都站不稳,还敢继续挑衅那尊大佛,这小娘子有趣极了!
姜意浓知道贺瑶伤的有多重。
一般少年郎都撑不住,她一个小娘子,竟然还有勇气从血水里面爬起来。
国家风雨飘零,南蛮虎视眈眈,北狄长年累月骚扰边境掠夺人地,整个王朝也搜刮不出几个有骨气的大将,这贺家二姑娘……
真真是可惜了,怎么偏偏是个姑娘身?
一个小姑娘,将来只能待在深闺后院相夫教子,她是没有办法统领千军万马的。
姜意浓眼底掠过惋惜,又很快被杀伐果断取代。
他不再迟疑,周身爆发出浓烈阴狠的杀气,提刀朝贺瑶掠去,“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下了黄泉,可莫要怪老夫心狠手辣!”
贺瑶紧咬牙关。
她的牙缝里全是血。
姜意浓是奔着一招致命来的,可她剩余的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她捱过这一刀!
她猛然瞥向人群,娇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姜意浓以为有埋伏,动作停顿,下意识跟着望去。
围观人群也纷纷看过去。
怕牵连到自己,那个方向的人都主动往后退,只剩下元妄还站在原地。
元妄抱着金匣子愣在当场。
贺瑶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声音娇气几分,“空释哥哥,我死了不打紧,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咱们爱情的结晶呀!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今夜也得帮我这一回,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一尸两命!你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凉州大盗,是天底下唯一的真男人,你不能就这么丢下你的小娇妻呀!”
周围人群目光如炬,眼底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
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凉州大盗?他就是那个凉州大盗?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玩得倒是花,竟然搞大了女人的肚子!这女人还是朝廷的人哩!他可真有本事!”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样子,他好像不打算负责。这天司判的小娘子怪可怜的,眼看就要被打死了,她男人动也不动!”
“……”
元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也不欠这凶婆娘什么,她居然想拖他下水,帮她对付姜意浓。
好狡猾的小娘子!
他似笑非笑地磨着牙,“你——”
“砰!”
一声巨响,尘埃漫天。
姜意浓竟然不顾两人对话,直接对贺瑶下了狠手!
等到尘埃散去,元妄只看见贺瑶重重砸落在地,整个人都被血水浸透,奄奄一息地蜷缩地砖上,握着红缨枪的手终于松开,指缝里竟也都是血。
用绸带绑起的马尾也松散了,如瀑青丝垂落在腰间,愈发显得少女身姿纤细单薄,像是一只还没有长大的幼嫩雏鸟。
张牙舞爪的凶婆娘……
其实也只是个年幼稚嫩的小娘子。
姜意浓下手,竟没有半分留情。
元妄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他们从前的对话:
————凭他是谁,屠戮百姓,活该去死!
——我认识洛京的许多小娘子,你心爱的姑娘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替你参谋参谋。
——人家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一个盗贼,却拿偷来的东西送给她。嫁娶可是一辈子的事,难道你打算这一辈子都偷东西养她吗?
他和凶婆娘并非朋友,甚至称得上是敌对关系。
可是……
元妄凝视着血泊里的脆弱少女,神情慢慢变了。
就在姜意浓打算直接解决掉贺瑶时,元妄的身影挡在了贺瑶面前。
贺瑶虚弱地睁开一条眼缝。
那从凉州来的少年郎,踩着破烂草鞋,身姿挺拔如松,稳稳当当地护在她面前。
他的声音沙哑而顽劣,“喂,姜老混蛋,这位小娘子是我相中的姑娘,你给我几分薄面,放她一命呗?否则,说不定哪日我就把你们姜家偷个干干净净!”
姜意浓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什么凉州大盗,充其量不过是小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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