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那天太阳很好,不过在晨光微曦的时候穆青就已经到了府衙门口等着。
因着是夏日,虽是夏末但是今年的夏天似乎尤其的燥热,清晨还好些,但是渐渐地太阳升起来就烤的很。估么着考官也怕考生在外面中暑,毕竟读书人大多体弱经不起折腾,故而把检查的供需搬到了府衙门口的门房里。
一个个进去,然后查完了出来,即成全了读书人的脸面又可以让等候的人挨着墙站着不必忍受燥热。
穆青来的时候已经开了门,按理说应当是人少了,但是望过去依然是长长的队伍,看得人心燥得很。
按理说乡试应当人少的,但是这回却因是两届考生在一起考试,加上以前的落榜秀才,显得有些拥挤。穆青让安奴回去等着他,下午再来接便是,自己则是站在那里左右看看,发觉站的靠前的有个熟人,就毫不犹豫的提着考篮走过去。
“钱主簿。”穆青行了一礼。
钱主簿上下打量了穆青一番,看他精神头不错便点点头:“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说着拍拍他的肩头,很轻缓的六下。
穆青低了头,应了声“是”,然后退回到了队伍中。
钱主簿走回了府衙大门,穆青却是低着头,微抿嘴唇。钱主簿是府衙中董知府依仗的人,有什么事情自然是钱主簿最先得到消息,穆清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但是还是走通了钱主簿这条门路。
按着事先商议的,六下,便是穆青猜测的学士中的第六人。
孟世坤,翰林院学士。他的名字或许并不为人们所知,但是他的祖上却出了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孟浩然。
穆青已经见识过太多这个时代中的名人改行的事情,从诗仙到酒仙,从官员到渔夫,让人称奇。但是孟浩然却是一如穆青记忆中的一般,终生不仕,归隐田园。人生际遇不如另一个时空的他来的坎坷,但这位大才子却依然无心仕途,寄情山水之间,开了山水田园派的先声。而在他之后,他的子孙确实有不少把理想抱负寄托于官道上。
但或许是因着祖宗的教诲,孟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本分体面,性情豁达,虽然没有出什么权柄极大的官员,却也是平安和乐,让人尊重。
穆青脑子里过了一遍以前看过的这位孟世坤的诗篇文章,大致的理出了头绪。
纯朴洁净,返璞归真。
穆青暗暗的把这八个字记在心头,看来这次是要把那些华而不实的修饰和钻空子的奉承话扔掉才是了。
等了一会儿,总算是得进大门,穆青提着考篮抬步子走了进去。虽然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大半,但至少比上次强一些。穆青左右看了看,相中了靠近院墙的一处篷子,等会儿日头上来了外头的树也能帮着挡一挡,倒也不错,便迈步走了过去。
考试经验多了便也不会着急,穆青盘腿坐好,微微闭起眼睛等待着。因着眼睛看不到,耳朵就清楚很多,他隐约的听到了鸟叫,虫鸣,还有不远处的人的窃窃私语。
“王兄,你且帮我这一次,若是成了我定是有酬劳给你的。你也跟各位兄弟说一说,帮我这一把。”
穆青眼皮动了动,挣开眼睛往旁边看去,就看到一个考生探出头推着自己旁边的人嘟囔。穆青因着坐得离他们不远,故而能听得清清楚楚,看的也十分明白。只见那个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手上捏着一张薄薄的水晶片子,正跟旁边人说着什么。
穆青微微挑眉,看景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这玩意儿估计是拿着水晶磨出来的,可以把东西放大,现在有种作弊法子就是把字雕刻在米粒上,用这种水晶片子放在上头看就能看到字迹。
前阵子那么多人扫听主考官的信息,估计就是为了这个。但是和穆青这样揣摩猜测主考官喜好不同,他们是直接找了枪手写了文章,然后带进来,明晃晃的作弊。
穆青收回了眼神,却是把桌上的东西重新收回到了考篮子里头,提着走出了棚子,左右看看,挑了距离他们最远的空座位,中间隔了四五排的人,但是这件棚子却是彻底暴露在大太阳底下,看着就热。
但是穆青却是毫不犹豫的掀开帘子做进去,把帘子落下,好歹支出了一片阴影。
能把水晶片带进来也算是那人的本事,穆青不会去举报他,举报了他又得不了好处,那人断了这辈子的科举仕途,怕是会真的提着刀砍死他。
可穆青却不能不在意,毕竟杜罗这个早了池鱼之殃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穆青还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离得远一些,就算火烧了起来也烧不到他,那人是不是作弊他也不会去管。
热点就热点吧。
过了一会儿卷子发下来,穆青看着题目沉吟许久,然后提起笔来打草稿。涂涂改改,都写完了还要浏览一遍是否有忌讳的词句,都改正完毕了才可以誊抄。
就在这时,突然考场里传来一阵喧闹。穆青微皱眉头,撂笔,伸手掀起帘子,就看到十数个差役正押着七八个人往外头走,每个人的嘴巴里都塞了布让他们发不出声音,可怜那些本就瘦弱的读书人,他们现在自然是知道天塌了,连走都走不动,却是被差役拖着拉走的。
为首的,便是那个微胖的中年人,涕泪横流狼狈的很。
穆青眨眨眼,却是突然伸手拽下了帘子,攥着笔,额间冷汗直冒。
若是刚才他不是多了个心眼儿,现在被一道拖走的就是他了。考场的森严规矩可是不管你是不是参与作弊,只要是四周围相关的一道带走,从此便是永世不得入考场。
杜罗若不是遇了贵人,怕是这辈子都只能混迹于市井罢了。
穆青微微闭起眼睛,定了定神,咬牙继续拿起笔来在草稿纸上写字。
静心,静心,静心……
两个字,写了好几遍,总算是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
穆青呼了口气,继续誊抄,左手却是悄悄地放在腿上蹭了蹭,许久才蹭掉上面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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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宫是比较偏僻的一处宫殿,原本只是花阁,却因为这里的主子刘贵妃步步高升故而越扩越大。因着临着湖泊,故而在旁边修了一处水榭,名为菡萏。
二十多年前,这里有了它的第一个主人,袁氏。
此时的袁妃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扔在后宫里谁都瞧不上的小贵人,位列妃位早就有了掌一宫主位的能力,但是她却依然住在这处小小水榭之中。
袁妃惯常是深居简出的,性子单纯,这么多年没少被人害了去,便是在李谦宇出生后就让人在月子里下了药再也不能生了。皇上怜惜他,不愿意让她出去任人踩踏,便许了她每个月只需要初一十五去皇后处问安便可。
这天正是十五,袁妃早早的就起来,传了人。
“皇儿可有消息?”
“回娘娘,王爷今儿早上传的信儿,奴婢给您撂在桌上了。”
“快拿来我瞧瞧。”
信是用最简单的信封装着的,袁妃翻过去看,却发觉蜡封的颜色和李谦宇平时用的不大一样。袁妃眼神黯了黯,却是没有表露出来,依然笑得欢欣。
撕开了信封,把信从里面抽出来,展开来看。
‘一别数年,儿甚为思念……’
袁妃盯着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惹得旁边此后的奴婢也跟着抹眼泪,只当自家主子思念孩子,母心甚浓。
“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去为我而祈福。”袁妃拉了帕子擦了擦眼睛,然后挥挥手,待所有下人尽数退出去后才坐起身来,拿着信进了小佛堂。
缓缓的跪在蒲团上,袁妃取出了佛经,慢慢的翻看。眼睛却是盯着旁边的书信,在心里竖着笔画。
壹別,十三页第七个字。
數年,十五页第六个字。
兒甚,第八页第九个字。
数着比划,然后细细的在佛经里面比对,最终,拼凑出了一段完整的话。
‘儿子安好,勿念,一个月后便可与母妃相见,药入墨中,望母妃一切小心。’
袁妃慢慢的合上了佛经,起身,将那封信用佛前供着的烛火点燃,然后放进了旁边的铜质鼎炉中。看着它烧成了灰,袁妃将灰烬收在帕子里,包好了仔细的放入怀中。
她又重新跪下,对着菩萨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菩萨,若有报应报在我身上便好,只愿我儿大愿得成。
作者有话要说:孟浩然,唐代诗人。本名不详(一说名浩),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世称“孟襄阳”。浩然,少好节义,喜济人患难,工于诗。年四十游京师,唐玄宗诏咏其诗,至“不才明主弃”之语,玄宗谓:“卿自不求仕,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未仕,后隐居鹿门山,著诗二百余首。孟浩然与另一位山水田园诗人王维合称为“王孟”。——引自度娘
穆小青乡试考完了以后就是上京前的事情了,总算要去京城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