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回到家里时李谦宇还没有回来,穆青也不等他,让安奴把饭菜端上来两个人便开饭了。
最近李谦宇常常带着穆青背书,安奴也不打扰,就老往钱氏那里跑,似乎是在跟钱氏学做饭。穆青并不拦着他,因着钱主簿的关系,他们和钱家的关系算是十分密切了。钱主簿只有一个孩子,年龄和穆青般般大,只是调皮得很,也没有读书的心思,钱主簿早早的就想着让他接任酒铺有个营生。此番却是当了穆青的担保,加上穆青的才学确实出众,钱主簿就少了几分利用,倒是多了些看顾晚辈的心思。
钱氏有一身好手艺,安奴也是聪明的倒是学来不少,倒是让穆青享了口福。
“钱大姐的儿子我今天见了,很伶俐的模样,不过钱大姐老是跟我抱怨他读书读不好以后没出息。”安奴一边帮穆青夹菜一边道。
穆青却只是笑:“有钱主簿帮衬着,那孩子已经比旁的人强了不少了。”
读书识字,说起来容易,可是真的能考上的却是百里挑一的。书读得好还不够,还要迎合考官口味,还要期盼着同期里别有那些鬼迷心窍作弊的把你拖下水。天时地利人和尽数占全了,成了天子门生,以后却又是另一番苦难。
外乡做官,年年评测,没有钱财疏通根本得不到上上,这辈子就要老死在任上。想要得到上上,就要钱,钱从哪里来?就是民脂民膏,这就意味着你做不了一个好官,没准儿还会有人骂你,骂到皇上耳朵里那这个官儿也就到头了。幸运的,得了个京官儿,又要费尽心力迎合上意安抚下意,寸土寸金的京城,最低都是三品官,谁都得罪不得,只盼着能一步步往上爬。
这样的日子其实算不上好,不自由不开心,赚了钱都不敢花。但是却依然有太多人消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怀揣的都是为民请命的心思,可是在考场官场绕了一圈儿,真的还记得这四个字的,着实是少之又少。
“只要能安安稳稳富贵荣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穆青把手伸出去,“再来一碗。”
又添了碗饭,安奴看着穆青笑道:“主子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
“成天看书费脑子,多吃点也可以补一补。”穆青接过饭碗来,夹了筷子青笋塞到嘴里。
安奴却是吃饱了,便放下筷子看着穆青吃饭。
钱大姐没少话里话外打听他们的身家背景,安奴虽然老实,但也能听出话音儿,自然是一句都没说的,笑呵呵的应付过去。
可也正因为钱氏的询问,也让安奴难免想到了这一年的点滴。
去年的今天,他还和自家主子一起窝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用塞了破棉絮的被子围在身上取暖,连热粥都没得吃。
而似乎只是一晃神的时候,他们就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穆府离开,背井离乡,却是越过越好。
现在,他的主子是相公老爷,安奴出门买菜的时候别人待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家里有了闲钱,而且可以顿顿都炖肉给主子吃,而不用像以前一样偷偷摸摸的。
唯一不太如意的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衣服侍卫,老是盯着他们。不过最近那个人不见了影子,让安奴觉得呼吸都松快起来。
安奴笑眯眯的:“一定是夫人保佑,这样好的日子可是我以前想都想不来的。”
穆青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饭咽下去,然后喝了口汤顺气,听了安奴的话平淡的道:“如果让我这白子都这么活着,我是不情愿的。”
上辈子,他一直活得安安稳稳平平静静,为了维持那份平静他都把命豁了出去。这辈子,算是他赚来的,他不想再跟上辈子一样活。
他并不是这个受尽了苦难的十几岁的孩童,他从另一个世界来,他有优势,他通晓这个世界的走向,他有上下五千年的名人名家做支持,那些权利富贵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穆青是一个人,普通人,是人就会有盼望。
他渴望书尽文明灿烂,他盼望享尽人间美景,他甚至奢望着可以把这个世界捏在掌心。
无论用多么华美的外衣包裹,终究,目的都是简单的直白。
他想看看这个天下,站在最高的地方。
“我这辈子,一定要当最伟大的文人,赚最多的钱,掌握最伟大的权力,娶最美的人。”穆青看着跳跃的烛火,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顿了顿。穆青笑了笑,有些奇怪的羞涩,“我还要长命百岁,把我赚的钱花干净再死。”
若是旁人,定是要骂一句“俗气”的,但安奴却是撑着下巴听的很仔细,眨巴眨巴眼睛:“主子这么有才华,当文人是不错的,有了邓先生赚钱也是没问题,权利……”想了想,“只要主子当了官儿,也会有的。”
穆青虽然说的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是也没想到安奴会听得这么郑重其事。笑笑,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却听到安奴又说了一句。
“我见过最美的,就是李公子了,不过主子,你要娶了他怕是不容易。”
娶……李谦宇?
一口茶水,憋在嗓子眼出不来进不去,生生憋红了穆青的脸蛋。
正好这个当口,门被推开,穆青直接把茶水咽了进去,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这是怎么了?”李谦宇身上依然披着穆青的白狐斗篷,见穆青此刻有些狼狈的模样走上前来。
穆青捂着嘴,安奴则是急忙忙上前来帮他顺气。听了李谦宇问话,安奴正想回答,却让穆青一把拉扯住了衣袖。
“不……不碍事,就是刚刚一口水……咳咳,呛住了。”
穆青好歹把这句话说完,然后给安奴是了个眼色,刚刚那话他听听也就算了,若是被李谦宇知晓……穆青还想活的长命百岁呢。
安奴端着盘子离开,李谦宇递了方帕子给穆青。穆青道了谢,用帕子揉了把脸,然后就将帕子塞到了衣袖里。
“等回头我洗干净就还给你。”穆青又倒了杯茶水灌进去,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些。
李谦宇倒是毫不在意,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神色:“不着急,留你那里也是可以的。”
穆青点点头,却是微微侧过脸。
李谦宇没注意他的不同往常,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放到一旁,而后道:“我在京城的人,基本都被铲除得差不多了。”
穆青听了这话便转了头,直直的看向李谦宇,却见那人说这话时神色平淡,只是低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李谦宇拿起了桌上的银签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烛花,烛火摇曳中,映的屋子忽明忽暗。昏黄的烛光衬得李谦宇的脸比往常温和了些,但当他抬起眼睛时,里面的森森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穆青说不出话来安慰他,这个人想来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李谦宇就像是一把寒冰做的刀,纵然有一个柔软的兽皮作为刀鞘,但是依然是冰凉刺骨的,褪去了那层皮,他可以砍杀开任何皮肉,锋利无比。
李谦宇正如穆青所想,此刻心中虽然是怒气万丈,却再也不同一年前一般情绪外露。太多人的死,让他已经学会了内敛,明白了含蓄,他必须让自己懂得韬光养晦。
只有把锋芒尽数的收敛起来,才能细水长流,谋划大事。
撂下银签子,李谦宇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波:“京中对我的监视从来不曾放松,我出来日子久了,怕是也已经被人发觉的。我怕是没法子呆在这里,以后你的功课自己当心,若是顺利,刘先生会助你外派到密州附近。”
穆青点点头,纵然他知道这次科考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记得李谦宇这份人情。
李谦宇看看窗子外头,时间已经不早,他站起身,看着穆青道:“平时你们睡在何处?”
穆青一愣,而后道:“安奴睡在外间屋的软榻上,我睡里面。”
“好,睡觉。你收拾完进来便是。”
说完,李谦宇便大步进了里屋,倒是留着穆青在外头愣愣的坐着。
脑袋有些发锈,不知道是安奴刚刚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还是穆青从一开始就对着李谦宇有些别样心思,这时候的心情竟是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一样。
理智上,很清楚李谦宇这是在护着他。刘世仁怕是同他说了不少,让李谦宇知道情势不如往昔,便没有往旁边院子去而是同他睡于一处,让那些暗卫也顺道保护了自己。
可是理智终究不能压制住情感的喷涌而出。穆青眨眨眼,又眨眨眼,用了好长时间才消化掉一个消息。
李谦宇让我陪他一起睡。
这时候,安奴进了门,看着穆青傻乎乎的坐在那里,便走过去,小心的推了推穆青的肩膀:“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穆青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安奴,脸上突然出现了很复杂的神情。
有些兴奋,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这种神情倒是有些吓到了安奴。
“主子你没事儿吧?”
穆青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攥出了安奴的手腕,一字一顿:“安奴,你家主子我要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安奴疑惑问道:“主子,你大晚上要去干什么?”
穆青扯扯嘴角,笑容扭曲:“陪睡。”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一个郭哥的段子——
金钱和美人,财富和爱情,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直白,后者虚伪罢了
祝愿穆小青早日迎娶美人~~~~
还有,陪睡什么的,多多益善好么=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