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宫并不是一处香火旺盛的道场,从它的位置就能够看出来,它位于吕都城大墙之外的北部,这里被称作蛮儿坊,这个地方常常被视为是流民与贱籍的聚集地,因为在吕都的内城大墙之外,当年大景朝从吕都地区一路蚕食鲸吞,击败了多个强大的西域国家,很多的流民被大景征西的军队裹挟回来,就随意安置在这里,不让他们进入内城,这些来自北部和西部的亡国之民,也被吕都的文人士子轻蔑地称作“蛮儿”。
蛮儿坊中,来往的行人大多衣饰简陋粗糙,长期的营养不良,让此地的居民大多面黄肌瘦,因此,当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李馥岚出现在蛮儿坊狭窄脏乱的街巷中时,还是吸引了不少好奇地目光,不过还好没有招惹那些好色的闲汉,一是李馥岚将容颜整个用黑纱罩住,而是她一副江湖女儿打扮,手中还提着一柄长剑,看上去就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转过一片低矮的木棚,几个孩子在潮湿的巷子中一溜烟跑过,一座破旧矮小的道观出现在李馥岚的视线中,道观表面的红色油漆已经无法辨认清楚,墙皮也到处脱落,露出内部的青砖粉浆,虽然如此破败,但也仍然是这附近最好的一栋建筑。
道观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的字也褪色得几乎看不清楚,勉强能够辨认是天后宫三个字,李馥岚迈步走进去,小小的院落中,只有一条石头铺成的路面通向主殿,这几天吕都一直在下雨,道观中到处泥泞不堪,不过虽然如此,也不见得十分脏乱,看来天晴时候,也是不时有人打扫。
外面的巷道虽然杂乱吵闹,但是一走进院子,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馥岚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走入大殿中。
一个高大的天后娘娘泥像端坐大殿中央,泥塑的衣饰虽然也已褪色,但上面不见一丝灰尘。泥像慈眉善目,微微低头,俯视世间。连日阴雨,光线昏暗,大殿中只有两侧的窗户透入并不明亮的光线,李馥岚站在这座神像前,仰头看了一眼,心中有一股压抑的感觉,这天后娘娘的面部正好被屋檐遮挡,那张温和平静的面庞似乎正在被黑暗淹没。
“施主烧香还是还愿?”
循着苍老的问话声,李馥岚看到一个老道士,拄着一根拐杖从一个蒲团上坐起,他悄无声息,蒲团又处在大殿阴暗的角落,李馥岚走进来,一直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对于一个顶尖的武者而言,这并非寻常之事,李馥岚的心里升起警醒之意。
她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来找一个人。”
老道士走上前来,屋外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对浑浊的白色眼球在皱纹丛生的脸上显得非常突出,“施主找谁?天后宫除了贫道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李馥岚掏出了那张镇宅符递了出去,说道:“数月前……也许时间更长,有一个姑娘,在天后宫求了这张镇宅符,道长是否记得?”
老道士先是缓慢地摇着头:“我老啦,眼睛早就看不见了,已经有多年不曾画符……”不过他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镇宅符,用指肚轻轻地摩挲着:“不过这张符的确出自我天后宫。”
“您刚刚说,天后宫只有您一个人。”
老道士没有回答李馥岚的问题,反而问道:“请问施主找谁?”
李馥岚坦然道:“故西夜国妙善公主,陈絮荷。”
老道士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姑娘请回吧。”
李馥岚没有转身离开,她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老道士:“道长,您是西夜国的人?”
老道士摇摇头,面色平静:“姑娘猜错了。”
“那你就是山中的人,还是陈絮荷的引道人。”
老道士一听,面色剧变,随即又缓和下来,坦然地说道:“既然姑娘知道山中,贫道也不骗你,我既非山中人,亦非引道人,甚至,我都不是西夜国人。”
李馥岚背着手,在大殿中踱步,仰头看着到处都在褪色漏水的屋顶,问道:“天后宫是黄天道的山门?”
“当然不是,”老道士慢慢跟在李馥岚身后,也不隐瞒,“黄天道的山门怎么如此落魄,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天后宫的确曾是山中一脉的山门,但是那一脉已经殁道了。”
“哪一脉?”
“我也不知。”
李馥岚回头看了一眼老道士,确定他在说谎,但是人家不愿意告诉她,强问肯定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陈絮荷为何会来这里?”
老者闭口不语。
“她现在失踪了,你觉得她可能会去何处?”
老者摇头表示不知。
“她在寻找什么东西?”
老者闭上眼睛,开口道:“天将有雨,姑娘该回去了。”
李馥岚也不废话,走到门口,正要迈过门槛,老者幽幽开口道:“姑娘,听贫道一句劝,陈絮荷的事情,到此为止了,就当世间没有出现过她这个人吧。”
李馥岚顿了顿,没有回头,走出了天后宫,果然没走几步,细细的雨丝就飘落下来。
……
李馥岚回到顾府,吴老道和白猴走上前来,两人面带喜色,说道:“夫人,从宿阳来的八百里加急,余公公找到将军了,他在那边很好。”
“我知道了。”李馥岚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吴老道递过来的一个信封,“这是什么?”
“从宿阳送过来的信件,也许是将军的亲笔。”
李馥岚没有拆信,而是放进袖口,吴老道和白猴识趣地准备离开,白猴想起一件事来,又折返回来禀报道:“夫人,我找了禁军的朋友打听采云,但是宫里的消息很紧,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李馥岚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以后别管了,这个采云就当她是私逃了吧,不用去宫里打探消息了。”
回到卧房,李馥岚拆开了那个信封,这封信确实来自宿阳,但并非顾深所写,只是签上了他自己的名字罢了,信的内容也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将发现顾深的事情禀报给余公公,也许余公公只是将这封信转给自己,让自己确信他找到了顾深罢了……
李馥岚觉得这余公公也是个妙人,生怕自己不相信他,这顾深也是够气人,连封家书也不会写吗……
不对!李馥岚很快想明白了余公公乃至顾深暗藏在这背后的意思。
这封信的末尾写道,顾深来到永潭县,第一件事情,就是挂念自己的同袍遇刺一事,在余公公已经派人核实过的情况下,顾深还是坚持要求亲自前往凌府调查。
在顾深离开宿阳,前往永潭的路上,他发现了什么关于冬雁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