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内又点起了蜡烛。
贺进山抱臂坐在炕边,噙着笑看姜禾年噘着嘴慢吞吞走进来,两手拍着身上粘到的枯树叶和干草。
姜禾年嘴里小声嘟嘟囔囔,果然这人到了这儿也是坏得很。
前面她急着要找地方躲,他也不通个气,直接单手一捞掐住她的腰,就像拎小鸡似的把她从窗口甩了出去。
虽然没摔着她,可是屁股着地显得我很没面子诶!
“在心里骂我什么呢?”
姜禾年立马惊愕捂嘴,大眼睛里全是话:我没出声儿啊!
贺进山绷不住失笑了,屈指敲敲身前空地儿,“解释解释。”
姜禾年别别扭扭地蹭过去,屁股坐得老远。
抬眼一瞧见贺进山嘴角的破口就脸蛋红红,她也疼着呢。
被男人霸道又直白的视线盯着,姜禾年别扭得很,终于张嘴解释:
“就…人工呼吸,我救你来着。”
贺进山往墙一靠,微垂着眼看人,“你是谁。”
他这话一出,原本低着头的姜禾年立马抬起了头,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语气太过惊讶,表情中又透着过分的惊喜和期待,这让贺进山眸中微动。
贺进山原本只是想问这小孩儿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身份,瞧这样子明显是有事。
他不动声色反问:“我应该知道你是谁?”
姜禾年两手在身前紧紧揪着,大脑紧急制动思考该怎么回答。
其实心里已经快乐坏了,难道这家伙没有现代的记忆吗!天呐!这也太棒了吧!
“我是姜禾年,你未过门媳妇姜艳秋的继妹……”
方才她突然叫“姐夫”,贺进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微微颔首,“就这样?”
姜禾年心里又有些打鼓了。
难道他在故意试探我够不够诚实,是不是会借机赖账不还钱?
她犹豫再三,歪着脑袋,小心斟酌着回答:“应该……是没有了吧?”
贺进山垂眸,沉默地和她对视。
姜禾年被他黑梭梭的视线盯着头皮发麻,差点就要扑通跪炕,争取坦白从宽。
是!我在202x年x月x日向您借了10万,利息3%!
我渣爹还在您手下的场子借了八百万高利贷,跑路出国了!我卖包包替他还了五十万!
我大大滴坏!想借钱不还!
求求贺爷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是姐夫。”
姜禾年激情澎湃可歌可泣的脑内忏悔被贺进山的话打断。
她没反应过来,“啊?”
“我不是你姐夫,退亲了。”
姜禾年嘴巴长得更大:“啊——?!”
她方才一直躲在屋后不远处的树丛里,透过窗口看见了些人影,但什么都没听清。
在听到贺进山把姜艳秋气得退了亲,姜家还得返还一百彩礼之后,姜禾年终于乐得笑出了声。
她都能想象到王春芳会被气成什么样了,真好呀真好呀!
这么一来,她看贺进山都有些亲切了呢。
失忆了,真好!
姜禾年两手十指交握贴在脸侧,星星眼甜滋滋地说:
“姐f、不对,贺叔叔你好棒呀!酷~!包办婚姻就是要不得!”
贺进山额前青筋一跳,咬牙重复:“贺、叔叔?”
姜禾年无辜眨眼:“你28了对叭,大我十岁呢,就像我小叔叔一样,我觉得这样叫挺亲切呢~”
贺进山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掐住姜禾年的下巴,拇指毫不留情地摁住她唇角的伤口,扯着唇邪气又恶劣。
“你还跟你小叔叔玩儿舌吻?”
姜禾年吃痛,“嘶”一声,差点弹起来。
这回她从头到脚都红透了,像熟透的沙瓤番茄。
什、什么舌吻!
胡说什、什么呀!天啦!这坏蛋叔叔在胡说什么呀!
这个年代的人也能那么开放吗!
姜禾年手心冒汗,浑身发烫,一不小心磕到舌头上的几个小伤口,更疼了,说话都开始大舌头起来。
“腻、腻憋胡缩!窝、我素在救腻!是腻突燃——”
贺进山掐住她下颌的两指更加用力,“舌头捋直了说话。”
男人长相硬朗俊痞,表情稍微一敛,就显得凶,很有压迫控制欲。
姜禾年气得吃了雄心豹子胆,伸手一拍他的手背,“被你咬破了!疼死了!”
傻子才会老实说一开始是自己咬的,喂血这件事可解释不过去。
见她皱着眉轻轻嘶气,是真疼着了。
贺进山爱欺负人的坏劲儿微收,指腹松开,改为托住下巴。
“伸出来我看看。”
到了这个地步,姜禾年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脸皮厚度增速极快,“略”一声,把舌头尖尖伸出来。
上面好几个小破口,红得很。
红嫩的舌尖裹着湿亮的液体,在眼皮底下微微颤动。
贺进山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他睁眼的那一瞬间,唇舌紧密交缠的触感。
嘶……
他挪开眼,长指一抵,推开姜禾年的脑袋。
“娇气,有药没有?”
姜禾年差点脱口而出“有啊”,幸好紧急刹车,这可不兴当着别人的面儿有啊!
她抿住唇,摇摇头,装得模样怪可怜。
贺进山眉头轻拧,视线左右扫了一遍一穷二白的屋内。
伸手拉过炕尾张凤英留下来的篮子,掀开覆在上面的白布,里面还有半根蜡烛,一个二合面馒头,一碗稀粥,一个旧搪瓷缸子。
“把这喝了。”
面前被推过来一碗稀粥。
姜禾年低头看看粥,又抬头看伸着废腿靠坐在墙边的贺进山。
男人眼神撇过来:“怎么,要小叔叔喂你?”
她连忙摇头,两手捧住还温热的大碗。
天已经黑了,姜禾年今天下地一整天可饿坏了。
中午在姜家又是只分到半碗稀得都挂不住勺的玉米糊糊,要不是偷偷趁没人跑到玉米地里蹲着吃了个盒饭,可撑不到现在。
这碗白米粥,虽然跟现代的粥比起来也稀,但是里面有许多散开的米花,熬出来的粥油也看得见,油亮亮的。
姜禾年舔舔有些发干的唇,小声说了“谢谢”。
她端起碗转身,准备又蹲到地上去吃,被贺进山淡声止住了,语气里带着些大男人的不耐。
“哪儿去,就在这儿吃。”
姜禾年脱了鞋爬进炕里,和贺进山一样背靠着黄土墙。
双膝曲起托着粥碗,两手小心捧着碗沿,用勺舀了一口喝进嘴里。
舌尖的伤口被温度刺得有一丝疼,但温热香软的清粥缓缓滑入空虚胃里的感觉真好。
贺进山侧头瞧姜禾年一眼,见她吃了一口又一口,便收回眼没再看了。
曲起伤势不重的左腿,拿起干巴巴的馒头瞧了两眼,无所谓地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昏黄的烛火在炕头微微摇晃,破旧的草房内一时间只有两人细微的咀嚼声。
渐渐地,多了一道很轻很细的吸气声。
“不好吃?”
姜禾年低头捧着碗,摇摇头,一滴眼泪滴进粥里。
这竟然是她穿越到这里以来,第一顿安稳坐着吃的饭。
才两天,却过得好难好漫长,连她以前从未正眼瞧过的白粥,都变得那么好吃。
女孩的吸气声断断续续,很小心。
贺金山捏着剩下的一小块馒头,侧脸无声盯着姜禾年头顶的发旋。
在他苏醒之前,这小丫头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