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轰轰烈烈
十姐妹高兴,自不待言。
来宾除百多号江湖朋友上了四楼,其他的二百多个人,早被刚才劫持一幕吓坏,不过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而已,就盼着快点结束回家,哪还有心思吃饭喝酒?
听阿桂会长宣布进餐后,便哄的一声顿作乌兽散。阿桂老板也没忘记亏待,被赶到左面悬空咖啡厅工作的法国员工和西崽西女,让那拉带着宝英雅芳姚少上去,每人奉送上一两白银,这些收入并不高的法国员工们,个个喜出望外,纷纷伸出了大姆指:“merci beaucoup,(法语,十分感谢)。”
四楼,大宴会厅。
100多个江湖朋友,也只坐了其中10桌,十姐妹,黄捕头和宝英雅芳姚少那拉,自然成了众星捧月,各大佬围着敬酒,猜拳发令,不亦乐乎。
酒过六巡,阿桂老板站起来。
左右唤住头石头帮主和洗节帮主,举起小酒杯:“没你们那幅金色大匾,今天就逊色多了,谢了,来,我们干一杯!”于是,十姐妹同时起立举杯,邀请二帮主一饮而尽。
坐下后,二帮主显然平时很少喝酒,一个满脸酡颜,星目闪光。
“阿,阿桂老板,您老是想听,听真话还是,是假话的呀?”一个满嘴酒香,扑面而来:“实说吧,阿桂老板,那,那那,那,”另一个急了,毫不客气的抢过了话头:“那那什么?瞧你个小赤佬醉,醉的,我说了吧,阿桂老板,那金色大匾,不是我俩送的。”
阿桂睁大眼睛。
“哦?”
“是一个隐,隐身人送的,给了我们俩各10两足银,吩咐我们一早抬,抬回家的。”“隐身人?”阿桂老板更感到奇怪了:“你们怎么知道,对方是个隐身人?”
“来人告诉的,说完,就走了,不,飞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阿桂老板想想,摇摇头,又举起了酒杯……
花会总算成立了,府第里一片欢腾。上海花会的成立,让每一个青帮弟子都看到了希望。特别是那些在帮内地位低下的众多小徒弟,个个都意识到了,师母成了花会会长,我这当小徒弟的脸上也自然有光。
以后,办事方便多啦。
看中哪家花楼的哪个妞儿,只须亮亮师母的会长牌号,不说排队和嫖资全免,至少插队没人敢再像以前那样呵斥不准,嫖资也打个七折没有问题。
阿桂老板出手大方,对有功的参加人员,一人奖励一条小黄鱼。
一般坚持工作的人员,一人奖励二两白银,一般的小喽罗小徒弟小跑腿,一人奖给一块大洋,真个是,二千余名大小徒弟,人人有奖,师母皇恩浩荡,徒弟三呼万岁,皆大欢喜。
安排完毕,阿桂老板叫上那拉宝英雅芳姚少,到了客房。
那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的“歹徒”,正和师傅说笑着。“师母,师姐师妹师兄!”“好好,坐下,干得不错。”阿桂亲切地点点头,关心地问道:“背心还疼不?”
“有一点,”
“歹徒”讨好而夸张地反手摸摸。
还冲着姚少埋怨道:“排演时,不是说好了砸大腿的呀?”“我,我一紧张,”姚少不好意思涨红了脸:“就扔,扔偏了的呀。”
“还好,是砸中了背心,”
那拉故意损损他。
“要是砸中了脑袋哇,这才是假戏真做的呀。”阿桂老板,当场奖励了“歹徒”一条大黄鱼,并提升为小东门合兴赌场的总管。“歹徒”高兴不已,连连给师父师母道谢。
有人要问了,明明是为了让上海花会顺利成立,阿桂老板却在会上自导自演了这么一手,有必要吗?
须知,再是自寻自演,可情况瞬时变化,难免忙中出错。更何况,现场毕竟有这么多货真价实的金条,足以引起江洋大盗的垂涎,如果弄巧成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些都对!
可岂不闻艺多不压身,艺高人胆大?
阿桂老板和黄捕头何许人也?那可是真正令所有江洋大盗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的大盗师父师母,一对鬼使神差的黄金组合,最佳搭档。有谁敢来虎口拔牙,狼窝寻崽?
利用这难得的机会,露一小手,不是很悠然自得,怡情陶醉吗?
这在黑道上称为“小戏”,意思只是为博得大家一笑开心而已,就如宴会上的开谓菜一样,令众人胃口大开,顿觉有趣儿。
当然罗,这一手,外人哪能明白?
就是一般初入江湖者,也浑然不知。难怪一干江湖朋友上了四楼,饭足酒饱后,石头帮主还大咧咧地提议道:“阿桂老板,该多安排二个人的呀,一人有点无味儿。再说,那个洋人好像一点不配合?”
鼓着腮帮子,牙缝间叼着根牙签的洗帮主,不以为然。
“一个人也不错了!阿桂老板,看样子,那个什么总领事,事先不知道的呀?”阿桂微笑着,未可置否。这一对帮主手下不过四百余人,帮主本人也太差劲,要说,哪在自己眼里?
不过,上海江湖就是由这些大大小小的帮众组成,有了他们众星捧月,上海青帮才能脱颖而出,所以,不可当面轻视。今天呢,二帮主不错,敲锣打鼓吹唢呐地抬来了那金色大匾,让自己赚足了面子。
要不然,小记者们回去两袖清风,真不知怎么下笔?
此外,还有个重要情况,莫说外人不知,就连自己视为核心层的徒弟们都不知道。捕头老公一向机警过人,颇具危机感。
前几天晚上,捕头老公不对。
回来虽依然和众徒弟一起吃晚饭,可阿桂老板从他的喘息声中,预感到他有了心事儿。作为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有点心事儿很好,不然就是尸位素餐的消级怠工,一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不好好工作靠混过日子,这是阿桂老板所不愿意看到和容忍的。
众徒弟散去后,阿桂老板问之。
“又出了个纽队副??”“那倒不是系,”窸窣窸窣!“案子没破?”窸窣窸窣!阿桂老板勃然变色:“怎么,想你那个顾小茜啦?”
窸窣,嗒!
“唉,老夫老妻的,还说这些没头脑的干系?”捕头老公吊足了夫人胃口,这才慢吞吞地告之。听罢,阿桂老板点点头:“嗯,这倒的确是个事儿。总领事不是二年一任吗,这么快就要到了?”
“不是快要到了,而是马上就到了。”
捕头老公有点愁眉不展的。
“也就是下月1号,唉,早知道,当初该把他的情书扣几封下来就好系。”扑!一掌拍在被子上:“我这人啦,就是心软。”阿桂老板一抱胳膊,鼻子哼哼:“我可是提议过的,莫怪别人。”
“你是提议过,可我没听。”
捕头老公认真地看看夫人。
“世上没后悔药卖!我黄金荣不是神,也有走神时候。没事儿,吸取教训就行。”“问题是,不管白早脱连不连任,他对你现在如何?”阿桂老板轻轻问道:“这才是关键!”
“这个系,”
窸窣窸窣!
二手平端的督察长沉吟着,慢吞吞道:“感觉还行,不过,这些洋人鬼得很,轻易不会表示自己的好恶……看来,应该让他加重对我的好印象系。”
阿桂老板释然,知夫莫如妻,正如知妻莫如夫。
捕头老公具有狐狸般的狡诈,饿狼似的敏捷和野猪样的嗅觉,一发现丁点儿不对,立即采取措施。正因为如此,多年来,无论在黑白二道,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在幕后谋划指挥,屡战屡胜。
可要没了捕头老公在前方顶着,这些努力或许也就成了枉然。“这还不好办吗?”阿桂老板不动声色:“不是花会成立,洋人们都会来吗?”捕头老公骄傲的点点头。
当然,阿桂也觉得他有权利骄傲。
这些高等级的洋大人,依仗着本国国力和国际地位,历来看不起中国人,目空一切。以前的大清官府,现在的民国军玫府,凡遇大事重要事儿,都来恭请洋大人们莅临,为自己脸上添脂抹粉,却都被不屑地拒绝,连“婉言”二字边儿都不沾。
可是,捕头老公一送去邀请书,总领事先生,总董先生和查理爵士就微笑着收下。
还一再表示,一定准时带着夫人和孩子到场祝贺,给足督察长莫大的面子。这固然是因为与他们一干人自身的安全紧紧关联,更多的则是对捕头老公的赞赏和信任。
阿桂老板一向坚信,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
你弱小,就该被掳掠,被抢劫,被欺压。你强大,就该受人尊敬,挥霍享受和肆意扼取……见捕头老公仍不太明白自己的用意,阿桂老板便直截了当提示:“设个套儿,不就成了?”
窸窣,窣:
“嗯,不过,动刀动枪的,如果不慎,伤了白早脱,”“那就慎之又慎!”阿桂老板果断地打断了他:“选个灵醒点的徒弟就是,事先排练排练,没事儿。”
现在,果然没事儿。
那总领事先生虽然被“歹徒”扼得脸色青紫,最后连一条猩红色的长舌头也吐了出来,可毕竟只是皮毛外伤,一丁点儿也没伤着内脏,稍事儿休息休息,也就缓过了气儿,再坐坐,便恢复了原貌。
总领事先生,依然风采依旧。
西装履服,衬着桨洗后坚挺的雪白衬衫衣领,足蹬锃亮的皮鞋,儒雅高贵,风度翩翩,一个典型的法国绅士。白早脱先生对自己的任期,也一直耿耿于怀,数着天数过日子。
白夫人更是坐立不安,天天在自己胸口划着十字,喃喃自语:“上帝啊,请保佑您忠实的子民……”
对总领事先生任期更敏感的,还有白尔总董和查理爵士。当然,更有急不可耐的副总领事先生和夫人及一班好朋友(幕僚)。
离9月1号,还有二十多天。
一干人虽然天天见面,依然彬彬有礼,斯文优雅,笑靥如花,暗地里却恶毒地诅咒着对方。白早脱先生和夫人盼着连任,在东半球的中国,自己是条龙,回北半球的法国,自己是条虫,待遇严重不一样啊!
副总领事先生和夫人,则盼着该死的白早脱先生滚蛋。
副总领事先生和夫人那天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劫持一幕,仿佛是从天上坠到了地狱。该死的白早脱先生被“歹徒”劫持着时,夫妻俩激动得相互紧紧握手,要不是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夫人早在自己胸口划开了十字儿。
可不久,唉!
夫妻俩就不明白,这该死的中国“歹徒”,明明手中锋利雪亮的刀尖,都抵进了白早脱先生的腰间,怎么就不一刀子捅了进去?真是个可恶的犹大。
与此同时,白尔总懂和查理爵士的心情,大至也和副总领事夫婿差不多。
白尔总董认为,虽然自己年纪比白早脱大几岁,可阅尽沧桑,经验丰富,办事处理事务,也比对方更圆滑更成熟,对法兰西的利益更有利。
因此,白早脱如不能继任,放眼法租界,总领事一职,非我莫属。
查理爵士更甚。世袭贵族出身的查理,从来就没看起过粗俗愚蠢的白早脱,对他就任法国驻沪总领事以来的所作所为,更有不满的看法和意见。
因为是贵族,所以很优雅。
心里的话,连夫人也不曾告之,外人岂能得知?查理比白尔更大的优势,在于年龄。白尔比白早脱大五岁,查理却正好比白早倍小五岁,与自己最为器重的黄捕头同龄。
因此,二人想法撞车。
在白尔总董自认为,该死的白早脱卸任后,总领事一职非我莫属时,查理爵士恰好也这样认为。在白早脱先生被“歹徒”劫持时,白尔和查理都差点儿欢呼起来。
虽然黄捕头挺身而出,奋勇向前,化险为夷,可查理先生一点不高兴。
他觉得这个中国督察长机警灵敏和勇敢得可怕,要不是他,或许自己就梦想成真!这个conard(con)(法语,傻帽),讨厌!多管闲事。
可查理先生是贵族,贵族不能像别的人。
所以,查理先生只能把自己的不快强压在心底。然而现在,坏事了。在现场挺身而出救出了总领事先生的督察长,却面临着难题。
查理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要他把那当场擒获的歹徒,从牢房里提出来,自己要审问审问。
本来呢,处理这种寻常业务,都是由督察长自己提审,上报,该转送官府的送官府,该租界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
影响特别重大的案犯,则上达会审签批。
比如多年前那杀人抢劫的强盗金绣一行四人,由于当时影响特别重大,除为首的强盗金绣羁押死亡外,其余三人,由查理先生签注,全部转送法国最阴森的水上监狱,化为了灰烬。
本来呢,歹徒劫持之事儿经常发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是,因为这次劫的是法国驻沪总领事,自己然也就上升到了“影响特别重大”的高度。自事情发生后,在零星报道“上海花会成立”消息的同时,各小报对此事儿大肆报道。
什么“世纪巨匪纵横驰骋”
“百年惯匪伏法记”。
什么“青出于蓝胜于蓝”“总领事先生安否”,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来,怎么耸人听闻吓唬人就怎么写,很是一番轰轰烈烈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