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说说话呀
真看不出来，年近五十，干瘦矮小的纽队副，竟然娶了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年轻夫人。
虽然夫人算不上很漂亮，可因为年轻，那魄力便添了十二分。
正在端坐品茗的小夫人，显然被这么一大群人的不请而入吓坏了，和女仆躲在一边不敢吭声。纽队副的家不宽不豪华，二进二出四间房，不过也就100多平方而已，家俱简仆，陈设简陋，甚至有点寒酸。
可黄捕头心里明白，这家伙贼精，一向行事谨慎。
这让人不以然的表面，其实应该是做给别人看的。甚至，是有意做给小夫人看的。查理爵士也不浪费时间了，先让纽队副把其夫人和女仆支走，然后一歪脑袋，随行的几个红头阿三便开始了仔仔细细的搜寻。
大半个时辰过去，红头阿三们又一个个摊开双手，摇头晃脑。
“没有！”这倒出乎黄捕头意外，他恶狠狠地瞟瞟边儿上的小贼，猛喝一声：“小赤佬，侬敢玩阿拉，不想活了系？”
小贼听了发楞，原定的暗号并没这话，黄捕头这是怎么的呀？
其实，黄捕头这是趁机提醒小贼，好好想想，你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免得夜多梦长，节外生枝。这世道，原本就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糗事儿。
前二年，做耿胖那单生意，黄捕头自己就闹过这方面的笑话。
耿胖，是巡捕房老资格的华人探目，耿胖出道时，黄捕头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巡捕，每天捏着纸笔跟在红头阿屁股后头，狐假虎威地到处催收这费那费的，连一般小混混都敢当面骂他，常常是趁他不防，呸一大口吐在他身上，拔腿就跑。
上海法租界于1849年开辟，1900年经历小幅扩张时，时年五十一岁的耿胖，就是巡捕房的华人探目了。
又过了五年，耿胖年近退休，却仍然不买，己是督察长的自己原手下黄捕头的账。由于耿胖资格老，人缘好，黄督察长一时居然对他无法。
耿胖一个人倒也罢了，问题是耿胖手下那十几个华人巡捕，都眼睁睁的看着。
主子不卖督察长的账，兄弟们也就跟着照样，这让督察长一时颇具头疼。纽队副便私下，给顶头上司出了个主意，黄捕头听进了耳朵。
某天越趁耿胖不注意时，偷偷把查理爵士的点名册，放进了耿胖的办公室。
那时的耿胖，颇受查理爵士看重，给他专门拨了一间办公室，这让三人挤在一间办公室的纽队副妒恨在心，所以暗中帮了黄捕头。
这点名册呢，表面上是巡捕们的出勤记录。
实际里，是巡捕们的饷银发放依据。查理爵士每月未就是靠着它，审批签发巡捕们的饷银。看看快到月未了，可点名册却不见了，查理爵士那个急呀，逮谁骂谁，吓得阿三们和中国巡捕，都躲得远远的。
这时，黄捕头提议到各办公室搜搜，看看是不是谁恶作剧故意藏了起来？
搜来搜去依然什么也没有，黄捕头就仿佛不经意间，说到耿胖办公室搜搜看。一行人到了耿胖办公室，黄捕头却暗自叫苦不迭，原来他忘了自己把点名册，偷偷藏在耿胖办公室哪儿了？
当然，最后还是在耿胖保险柜地板深处搜了出来。
有嘴难辩的耿胖，当场被一向赏识自己的查理爵士，狠狠骂了一顿。事后，想起这桩糗事儿，黄捕头自己也笑翻了天。
现在，黄捕头担心小贼也像自己一时忘记了，故提醒着他。
“你不是交待给了纽队副，他藏在家里了系？东西呢，侬想吃生活（意思就是挨打一般用于大人教训小孩的时候）？”
这一吼叫果然灵，小贼偏着个小脑瓜子想想，扭身朝洗手间跑去。
众人屁颠颠跟在后面，把小小的洗手间挤得满满的，像要爆炸一样。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小贼撅着个小屁股，在洗手间里东翻翻，西看看。
然后，拍拍自己小脑袋。
一把端开抽水马桶的水盖，探手在水里掏呀掏的，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着小包。众人惊叫起来，两白紧张的瞪起了眼睛。
黄捕头接过，当着众人慢慢打开。
里面又是二个油布紧包着的小包，黄捕头拿在手里惦惦，把重的那个扔给了白尔总董，轻的则扔给了白早脱总领事：“请二位大人看看，里面是不是自己丢失的东西？”
黄捕头这一手，做得漂亮且不动声色。
既保住了两白的秘密，又得了个尊重报案人的美名。须知，若按正规的搜寻规定，搜寻到丢失的东西后，应由督察长当面打开检查，再经报案人确认后，记录在案，并请报案人签字，再郑重发还给报案人。
现在呢，两白即是在场人的最高头儿，大家也不便说什么，只有权当默认了。
两白一接在手，立即明白了黄捕头的用心，都心领神会的说声：“谢谢！”然后，各自转身避开众人打开看看，都吁了口长气，重新包好，再还给了黄捕头。
于是，黄捕头按照正规程序登记。
并请两白签字确认，有意省略了自己打开检查的环节，并当众发还给了两白。两白接过，分别在自己“铁证”的油布包上，深深一吻，揣进了自己的提包。
于是，掌声雷动，皆大欢喜。
唯有可怜的纽队副，瞪着二只血红的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二个水湿湿的小油布包儿，是从自己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搜出来的？
面对如此事实，查理爵士不信也得信了。
他恶狠狠的盯住纽队副，骂了句：“强盗！”扑通！纽队副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于是，现场搜查，就成了现场办公。
在两白关注下，查理爵士宣布。
纽扣劣性不改，身为巡捕房队副，却仍在干着盗窃的勾当，竟然偷到了总领事和总董身上，赃物从他家的抽水马桶水箱里取出，经报案人当场辩认签字确证。
鉴于此事影响极坏，决定立即开除纽扣，扣罚其一切饷银，以正巡律。
因帮助破案有功，小贼当场释放，并发给五两银子的奖励。此宣布立即生效。黄捕头当场摸出了五两白银，奖给了小贼，然后在其屁股上亲热一巴掌：“小赤佬，滚吧，下次让阿拉逮到侬，你死定了的呀。”
小贼接了银子，给大家扮个鬼脸，飞快地跑掉了。
众人掉头就走，谁也没看倒在地上抽搐着的前队副一眼。回到巡捕房督察长办公室，紧跟着，就是对领导督促破案有功的黄捕头的奖赏兑现。
查理爵士代表法租界，奖励黄捕头记功一次，开了空头支票。
上海道台大人拱手道：“明天让戈什哈带来银票和珊瑚玛瑙，万望勿推笑纳哉。”黄捕头点头，调侃道：“哉哉，哉！”
道台大人听听不对，皱起了眉头。
黄捕头陪笑道：“我是说行行，行系！”作为受害者和报案者，两白事先己给过巨款法郎，本不想再给。可当着众人不给，又似乎说不过去，更主要是，怕引起查理爵士的怀疑。
于是，各自掏出了100法郎，双手递给了黄捕头。
黄捕头也恭恭敬敬的接过，表示感谢。黄捕头和查理爵士约定，明天上午9点正，准时在小东门现场体检移交后，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众人离开后，黄捕头上厕所。
进厕后看看四下无人，径直走向进门的第四个蹲位。轻轻在门上叩叩。厕门从里面被人轻轻拉开，小贼的脸孔现了半边，冲着黄捕头甜甜一笑。
黄捕头也不吭声，随手摸出200法郎扔给他，厕门又轻轻关上了。
西江黄府那边装修基本完工，正在收尾。
捕头老公又带回了确定消息，明天上午9点正在小东门仓库，进行所招华工现场体检，移交后立即清账。阿桂老板听后十分高兴，晚饭时，对众人做了布置，大家当然也高兴。
明天移交清账，就意味着自己在十六里铺小东门的差事儿，结束了。
跟着师傅师母转战西江路，面朝大上海，自己的前途也更灿烂。吃饭途中，阿桂老板正式宣布：“我和师傅商量好了，搬到西江路，就让沈丫头和笙崽成亲。”
虽然大家心里早明白，可毕竟不是正式。
现在听到师母这么一正式宣布，都笑嘻嘻看着二人。沈丫头羞得满面通红，端碗捏筷低着头，可看得出，她很高兴。笙崽呢，则笑眯眯的对师母拱拱双手：“师母，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娶，就跟着您老人家。”
大家轰的笑开了。
雅芳捏了鼻子。
就怪声怪气地学他：“师母，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娶，就跟着您老人家。”突然放了鼻子，啐他一口：“厚脸皮！自己乖乖儿的听师母话，和沈丫头成亲算了。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的呀。”
宝英也掇掇身边的姚少。
“大块头，就知道吃，你得说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