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破口大骂
“我听过几十遍了，比你自己都还要清楚了。可它们也只是办事儿，成不了事儿。要成事儿，你必须有所预见，有死心踏地为自己出力的生死兄弟，把他们组织起来，用规矩管束起来，指那打那，而不是偷鸡摸狗，毫无章法地小打小闹。救几个洋人，抓几个犯人，跟在洋人屁股后面狐假虎威，你黄金荣就是打算这样混一辈子？现在有精力还尚可将就，等你年事渐高，行动不便，脑子呆滞，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话丑理端，被抢白了的黄捕头脑袋一搭，不说话了。
宝英雅芳也相顾无语。新婚大吉，人生喜事。在阿桂的亲力亲为下，家里家外，热闹和睦，混迹江湖半辈子的黄金荣，也曾风餐露宿，酸辣苦甜。
现在人到中年，终于有自己的家。
吃上了热饭，睡上了热坑，外出有人嘘寒问暖，回来有人脱衣拎帕，感激之余，事事就听从阿桂的了。雅芳和宝英呢，从此也有了个稳定的落脚处。
有事儿，自个儿忙忙碌碌，无事就围着师母和结拜姐姐，家长里短，闺房内外，不亦乐乎。
阿桂更是高兴，虽然感到还有诸多不足，可奔波多年，总算有了个家，好像也事事如意，应该暂时歇歇，然后参加雅芳的锦线活动。
前几天，雅芳就给师傅提出，活动尚可，基本锁定目标。
以自己此时的小姐身份，独自进进出出，遇事儿也有些单薄，好像有点缺乏什么。师傅虽听明白了，却也有些犯难。
原来，正如阿桂所说。
黄捕头目前所谓的一干徒弟，其实与他自己没半毛关系。不过就是一些小痦子小混混，看在黄捕头光面堂皇的租界巡捕房督察长权势上，自动凑上来吹捧跑腿拍马屁，说散就散了。
三十几个徒弟中，论姿色气质和脑子活络，雅芳是唯一拿得上场面的，所以专做“锦线”。
其余几个，按“才”都是专做“黑线”“白线”，帮不上忙更使不上劲儿。见此，阿桂便毛遂自荐，提出以“女仆”名义，亲自上阵助威。
其实，她的真正意图，是自己对这些江湖上的道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趁机参与了解具体运作情况，有助于自己正在逐步推进实施的“宏伟目标”。
黄捕头听了虽然高兴，却并不太赞成。
阿桂知其心思，微微笑到：“心意我领了，可我不出马，这张大单恐生意外。雅芳说得对，以她时下的身份，独往独来，己不太符合上流社会，久了别人必会生疑，反而弄巧成拙。”
黄金荣闭着眼，瓮声瓮气的。
“我不能让道上的兄弟姐妹们笑话，从来锦线都是独往独来，没有联手做的系。”“从来没有过，也可以改变，”阿桂平静的看着对方：“一切为了成功！督察长大人，个人英雄式的单打独斗，正在成为过去，今后的日子，只属于抱团成帮之人。”
和阿桂争论，从来没占过便宜的黄捕头，这次亦然。
于是，他停止了窸窣窸窣，睁开眼睛：“我看，你那结拜妹妹，倒可一试系。”阿桂摇头：“人各有志，不能强人所难。宝英自有她的所做，至少现在不行。”
黄捕头喘口粗气，硕大的脑袋歪歪。
“老家裳（很有价值很值钱，有些年代），行，听你的系。”阿桂让下人，唤来正在屋后小花园赏花的雅芳宝英，把二人商量的意见说了，雅芳高兴得一下抱住了师母。
“女仆？您干脆直接扮成我姆妈算了。”
“傻囡，哪有小姐外出带自己姆妈的？”
阿桂很喜欢这个女徒弟，亲热地拍打着雅芳的背心：“带女仆是时尚，也更适合你小姐的身份。”宝英也点头。也正如阿桂所说，宝英对此并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她有她的“事业”。
按阿桂性格，说干就干，要和雅芳第二天就出去，正式进入角色。
几个人正问着想着布置着呢，下人忽然来报：“阿桂老板，祸事了。”几双眼睛扫过去。“有人，有人拿着阿桂老板的，报纸，”下人吞吞吐吐，涨红着脸：“在小东门，送的呀。”
下人虽然没明说，可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黄金荣豁然睁开了眼睛，咣当一拍桌子：“神之胡之（无法无天），猪头三，想吃生活呀，谁这样大的胆子系？”“听，听说是王三。”
大家面面相觑，王三是谁？
自从阿桂关掉烟花间，来这儿买房至今，不过才三个多月。近100天的时间里，阿桂宝英和雅芳，顾着看房买房装修和筹备婚礼，整天忙忙碌碌，与地面上毫无接触，因此也谈不上和任何人恩怨。
怎么突然就出了个王三，拿着关于阿桂的报纸，在小东门免费送给？
对此，阿桂本人虽然倒不特别在意，可想想，自己初来乍到，必定事出有因，如不及时解决，恐积患成疾，有害无益。
她按下要一起出去看看的黄捕头，自己带着雅芳宝英直奔小东门而去。
几分钟后，在小东门最热闹的街段上，她们看见了，果然有几个敞衣露肚的小混混，手里抱着一大迭报纸，边么喝边往行人手上送：“免费看裸女的呀，大屁股大奶子呀，看那好宝贝呀，免费看不要钱的呀！”
行人纷纷停下，接过报纸，边看边啧啧啧的点头而去。
阿桂上前，伸出右手。正么喝着散发着的混混顺手递给一张，再抬头一看，一怔，随即掉眉弄眼，嘻嘻哈哈：“是你呀，正看你的呀，哈哈，大屁股大奶，”
嘭！
小混混横着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直撞在对面的货柜玻璃上，哗啦啦伴着一声怪叫，街上顿时乱成一团。很明显，几个小混混训练有素，身手也了得，顺势把报纸往半空一抛，怪叫着：“看光屁股娘儿们呀，不得了的呀，杀人了呀。”
一涌而上，和阿桂雅芳宝英打将起来。
雅芳和宝英往前一纵，护在了在阿桂面前，阿桂往后退退，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冷笑到：“阿桂老板，名不虚传，不但光天化日之下裸行，还敢众目睽睽下打人，这世道还有王法没有？”
阿桂转身，陡然一怔。
一个瘦削中等个儿男，黑衣黑裤对襟布鞋，一溜儿24颗双排白布扣，从襟底直扣到下巴，双手抱肘，怪眼圆睁。阿桂怒形于色：“你是谁？”“在下王三，小东门人氏。”
中个男不慌不忙，定定地看着对方，嘲弄到。
“黄捕头整天捕捉人犯，自己夫人却公开纵凶，知法犯法，该当何罪？”阿桂陡然而笑：“你就是王三？你我并不相识，何来如此难堪？”
王三上前一步，嗬嗬嗬直冷笑。
“江湖深浅，非友既敌。虽然装糊涂是人之本能，可以阿桂老板之精明，何不另寻更高明的方式，而要班门弄斧，刀口舔血，自找烦恼，自寻毁灭？”
“放肆！”
阿桂淡淡呵斥。
“小东门之小，难免养些小人之辈。”对方一嘴接上：“愚蠢！登场之大，却尽出不知羞耻之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自古恩怨分明。”“帮中有帮中的言语，岂知睚眦必报。”
哒哒哒！
踢踢踢！
一阵匆忙跑动的脚步声传开，四下躲避的行人，忽然发出欢呼：“巡捕来了。”阿桂瞟瞟，黄捕头带着一队红头阿三，正匆忙地迎面冲了过来。
阿桂微微皱眉，往一边儿闪闪。
虽然不喜欢老公这般耀武扬威，招遥过市，可想到这在不长时间里，正呆在家里窸窣窸窣的他，居然就带着保镖赶到了，一股温暖在心里水一般趟过。
然而，阿桂很快就感到了惊讶。
按理，一看到捕头和巡捕赶到了的小混混们，应该一哄而散，狼狈逃窜。可是，这些小混混非但没有惊惶失措，四下逃窜，反而停下手来，一个个理直气壮气哼哼地站着，等着对方的一步步逼近。
话说，阿桂三人一出门，黄捕头便纵出屋后小花园，朝着法租界巡捕房方向疾跑。
可别小看了这个五短身材，当年在救出被土匪绑架的法国天主教神父一案中，他和线人曾深夜暴走百里，终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匪巢法国神父的关押处，救出了神父。
刚才下人的吞吞吐吐，他早听了个明明白白。
按他的江湖经验，深知一定是阿桂不知不觉中结下的粱子。对方既然如此出手歹毒，也必然早有准备，阿桂三人一去，双方必然动手。
黄捕头呢，自然是担心夫人吃亏，又想到自己贵为威风八面，跺跺脚地在抖的督察长，新地新府加新婚，居然就有地痦前来挑衅，何不顺势抓他几个，以泄心里私愤，恫吓这些地痦混混，休敢造次……
当黄捕头带着红头阿三们返冲回来，前后也不过十多分钟。
可是，他同样惊讶地看到，看到自己带队冲来，那些小混混们不但没跑，反而训练有素的同时住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巡捕的到来，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身士先卒的自己，己冲到了对方面前。
于是，黄捕头双手一挥，眼在身后的众巡捕，随即双向包抄，训练有素地把斗殴双方围住。只等捕头一声令下，就把双方人马戴上手铐抓起来带走。
如果对方胆敢反抗，拎在手里的带刺大棒，就会毫不犹豫，劈头盖脸打下去……
可是，捕头没有发令。显然，黄捕头无法发令。从伤情来看，这一溜儿的七个小混混伤得更重，有几个还挂彩，被打破了脑袋。
雅芳和宝英，虽然衣服皱乱，鬓发抖散，却从容镇定，平静如斯。
至于黄捕头最担心的阿桂夫人，根本就毫发未乱，神态自如，手里紧攥着一张报纸，犹如在黄府花园里，闲庭信步，观鱼赏花。这，怎么会这样？
黄捕头楞怔间，一条汉子纵到了他面前。
“说曹操，曹操到！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二伙恶人，当街斗殴，惊扰百姓，吓坏商贾。黄捕头，请把他们都抓起来。”
黄捕头不笨，冷冷反问道。
“你是谁？又关你什么事儿？”不防，小混混们居然全部面对汉子，拱手朗声叫到：“师傅！”汉子哈哈大笑：“好徒儿，辛苦了，跟为师回家去，有赏！”
“谢师傅。”
没等黄捕头回过神，汉子扭头指指雅芳和宝英，对阿桂冷笑：“她们不也叫你师母和结拜姐姐，阿桂老板，你不可以不管的呀。”阿桂一怔，一时无语。
那黄捕头早气得面红耳赤，连双手都在抖动。
然而，汉子一扭头，对他拱手道：“黄捕头，我身为师傅，驭徒不严，纵容当街反抗，请将我们师徒一并抓送巡捕房，关押训诫。可你的新婚夫人，身为师母，母仪家纲，身为结拜姐姐，有带妹之责，却纵容她俩当街行凶，打伤我徒儿。我要求你一并抓送送巡捕房，严厉地关押训诫。”
“小赤佬（小鬼），热昏（脑子发热，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港币样子（骂人），饭泡粥（话极其多极其唠叨极其婆妈），”
黄捕头气得语无伦次，一跺脚，破口大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