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里的电梯全部失效了,楼梯下还有人守着。
意识到这一点,尤其回想起断电后自己听见的东西以后,徐天翼呼吸的节奏都愈发混乱了起来。
他确实是急于寻找证据,也因为自己好不容易联络上的线人忽然宣称想要退出而慌不择路来冒着非法取证的危险亲自搜罗此前被告知的线索,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居然能走到这一步——对于非法入侵保密机构犯下的偷窃罪来说,生命威胁似乎有点过头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经过多重折射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到了这里已经是聊胜于无。徐天翼目光低垂,看向自己已经断了信号的手机。
之前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冒着暴露自己非法入侵的风险报警,而现在不仅没了信号,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当然不敢在这时候还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拿来照明,连带着看发光的屏幕都有些胆战心惊,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袖,让他总有种血已经流到了小臂的错觉。
对了,伤口。
徐天翼静默无声地打了个冷战,仿佛终于体会到了被情绪压制下去的丝丝痛感。
发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楼里搅动风云、找机会藏在这里并且做好了处理以后,他就没有再理会过这个问题。按照他的预计,再怎么样也会有其他人在半小时内赶到。
尤其是那声枪响出现以后。
所以,只要他一直留在这里不被发现,再找机会偷偷溜出去就能脱身。想到这里,徐天翼不由得再次按住了自己用来止血的道具。他当然没有自信能够骗过任何过来搜查闲杂人等的家伙自己只是大厦里一个意外滞留的上班族,但事到如今,也只能……
“咚,咚咚。”
几声钝响在寂静的环境中简直是突兀无比。
徐天翼瞳孔微微收缩,喉咙都有些发紧,身体都不受控地战栗了起来。
不过数秒的时间里,他的思想杂乱荒谬而且离奇,甚至为了抑制某种汹涌而出的情绪跑偏到了从未觉得自己会记住的所在。他想起自己看过的视频里因应激而僵硬的动物,像雕塑一样被人们嬉笑把玩着记录下来,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也是它们的一员。
门随着吱呀的声响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轻缓的脚步声。
他在和平的城市里长大,平生遇见过最危险的情况不过是口舌之争,印象最为深刻的惨剧也发生与自己无关般的千里之外。随着目标无法达成心境越来越乱,行事越发出离的同时,他也不是没想到自己这样做会有后果,但总会有意规避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但说到底,他也确实只有一次机会,不是吗?
一声干咳打破了寂静。
“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并且处理掉你这个拙劣的小偷,说明你遇见的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办到被人正面枪击还能清醒的留在这里的?”
徐天翼第一次觉得这个熟悉的声音不让人厌烦,几乎凝滞的呼吸也恢复了常态。
“……枪击不是对的我。这个伤口是我开保险箱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滑到的。”徐天翼心里终于一颗石头落了地,徐天翼继续用肩膀捂着伤口,用鞋底踹开了厕所的门,同时费力掏出了沾染着血迹的‘作案工具’,主动交代情况,“我听见了枪声,而且听到有人在外头用对讲机说话。下面还有人守着逃不出去,所以我先藏在了这里。”
猜错了前提的梁安若无其事地抱起手臂,“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是女厕所?”
这整栋楼里的洗手间设计都很精妙,男女厕所单独的门外才是洗手台,而洗手台外还有一扇门,可以说最大程度制造了空间隔离的效果,在许多人看来多一扇门也最适合作为临时的“避难所”,起码给人以一定的心理安慰。
之所以他能精准找到徐天翼藏身的楼层位置,开始还得归功于之前的监控视频资源——徐天翼在进入那个档案室前的路线很有讲究,他没有经过审慎考虑的完整计划,在跟江秋进入楼栋以后,他首先在第一层的楼层指引区域确认了自己要前往的地方。如果说对着哪块版人眼检索的行为能缩小调查范围,另一个排查的标准就是前头的“遗迹。
徐天翼咬了咬牙,“因为只有这里有免费卫生巾……”
他有证据怀疑这货肯定看出了实情,只是想让自己亲口说出来。用卫生巾止血是无奈之举,擅闯女厕所也绝对是下策,以徐天翼对江董事长多年累积的恨意,肯定不愿意承认是这位大老板亲自批准的人文关怀支出简介让自己免遭一地鲜血无法处理的窘境。
梁安拿过那螺丝刀端详了一阵,险些笑出了声:“开个保险箱把自己开到飙血,你也真行。螺丝刀跟了你都得感慨自己简直太有见识了,它哪个同类这辈子能见到血?江秋待会见你应该会有正式医嘱,但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一句——记得去打破伤风疫苗。”
“别扯这些!”徐天翼想起什么语气逐渐急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你也知道有枪声,不去看看是谁中了枪?你是警察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也会关心别人的工作,还忽然这么有同情心?”梁安奇道,“你把一个有案底的小朋友塞给自己眼里的杀人狂来试探的时候可没这么通情达理。”
徐天翼声音一沉,“这不一样,现在在这栋楼里的都是无辜的人。”
“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才该给江卓当儿子……”梁安挑了挑眉,不知道是故意气徐天翼还是怎么着前不搭调后不沾边的说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我找到了弹孔,附近有个昏迷保安,没中枪,纯脑震荡。大概比你现在的位置高八层楼吧,你听力还挺好。”
“他们有枪,你就一点也不慌?”
“慌什么慌?市区枪一响,警队的人就在路上,我们现在人手不齐也是这个理儿。这里的人明明可以给枪上消音器却没有,说明这声枪响本来就是吓唬普通人用的,他们没打算停留太久,也不想扩大事态,只是想让你这样的闲杂人等颤巍巍的躲在原地,方便他们的外貌不被看到,这样就少了杀人灭口的麻烦。说起来,他们也怪不容易的。”
说完,梁安还顿了顿,忽然一笑。
“起码——这几层楼的规矩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