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一路逃来,早已气喘吁吁,天明时,到了一处人家,求得一碗热水喝了,又问了去郓城的道路,哪里敢走大路,只是顺着官道,捡些小路走了,不止一日,又回到了郓城,沿着乡间小道,丛林山陵,一路向梁山泊靠近,这日天晚,已经到了朱贵酒店,摸了摸布袋,还有几粒碎银,这才放下心来,走进酒店。
朱贵早已看出晁盖的不凡,亲自送上酒菜,看着晁盖喝酒,晁盖叹了口气,说道:“不想旧宅就在眼前,我却成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之人啊。”朱贵大惊,急忙走到桌子旁,低声说道:“晁盖,你好大的胆子,犯下了滔天大罪,官府上下,悬挂画像,悬赏捉拿尔等,不想,你竟然在我朱某的酒店里发出如此哀叹来,还不同我见官去。”
晁盖一听,登时怒气上腾,伸手就去拔刀,朱贵转怒为喜道:“果然是天王哥哥,恕罪、恕罪。”说完,拱手向晁盖施礼道:“天王哥哥,在下姓朱名贵,是张押司的新朋至交,你我虽未谋面,但晁兄威名,在下早已领略一二,更兼文远兄多加追捧,朱贵耳朵里早晚充满的都是兄长大名,如今济州各处,悬挂有哥哥画像,因而哥哥进店之时,我就多有猜疑,不想果然是哥哥。”
朱贵说完,晁盖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朱贵回头说道:“来人啊,水上凉亭,上好酒好菜,我要与天王哥哥一醉,再着人到宛子城报信,就是晁天王已经到了我店,明日天明,即到宛子城,拜见王首领。”几个伙计领命去了,朱贵引领晁盖,移步水泊一处精致凉亭,饮酒作乐。
晁盖抬头看时,停了多日的雪又下了起来,整个水泊沉浸在一片雪色之中,寒风吹过,籁籁作响,岸边早已结冰,湖心却冒出腾腾热气,这正是梁山泊的好处,水里倒比岸上暖和了不少。再那那小亭,四围早已用草帘包裹,生了炽红的炭火,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却温暖如春。小桌上早已摆好了肥肉油鸭,两角老酒已经筛好温热,朱贵延请晁盖对面坐了,满上一碗温酒,再表了彼此敬仰之意,说起了前情旧事,又是感叹一番。
朱贵问道:“天王哥哥,此次入主梁山泊,不知有何打算?”晁盖一惊,住杯说道:“朱兄何出此言,晁盖一逃难之人,但求混口饭吃,岂敢有意于梁山泊主?”朱贵笑道:“晁兄此言,恐是虚词,以晁兄之威望、之武功、之江湖义气,足配梁山泊主之位,那王伦,小肚鸡肠、嫉贤妒能,手无缚鸡之力,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出不能征伐,入不能理政,如此一个人物,做一个野老闲人还行,于江湖道上,他自是不行的。如今梁山泊主之位,晁兄若不取之,日后必被他人取之,与其拱手相让于他人,何若晁兄自取之。”
晁盖摇头,说道:“晁盖何德何能,敢觊觎泊主之位?”朱贵笑道:“晁兄之能,非在武功,亦非在富贵,还非在谋略,乃在于义气,在于宽宏大量之心胸,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如此胸怀,你不当梁山泊主,何人能当?”
晁盖再摇头说道:“既便是你、我有意,那王首领现在泊主位置之上,又不肯相让,你、我又能奈他何?总不能一刀杀了他吧,如此火拼,恐被后人耻笑尔。”朱贵笑道:“晁兄,错了,要说这杀人之事,有三等,一等便是你说的拔刀相向,刀刃见红;二等则是不动声色,取了他的性名,然后再表彰其功德一番;三等则是让他自裁,自取灭亡,与他人自然无关。”晁盖问道:“朱兄,你、我要行哪一等?”朱贵笑而不语,举杯向晁盖敬了。
第二天清晨,雪停云舒,湖面泛光,山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一只小舟载着朱贵、晁盖渡过水泊,到了金水滩,王伦并没有前来相迎,只有杜迁、宋万过来见了礼,几个人便向宛子城走去。
大厅之中,早宴早已摆好,王伦正襟危坐,向施礼的晁盖挥了挥手,指了自己身旁的一个座位,意思是让晁盖坐在那儿,晁盖也没有推辞,便坐了下来。王伦问了些晁盖过去的旧事,晁盖一一作答了,王伦又问道:“生辰纲之事,果为晁兄所为?”晁盖拱手,答道:“不是,晁盖倒是想得到这笔大财富,可惜这财富与我晁盖无缘,晚到了一步,早被他人取了。”
“早被他人取了,你自己相信吗?那河北玉麒麟卢俊义千里来与你相会,如今在死囚牢中,承认了一切,你又有何话可说?晁盖,守着这么大的富贵,到我水泊来,是何居心?难不成把我水泊当成养闲人的地方?”王伦斜视了晁盖一眼,冷冷地问道。
晁盖一时无语。朱贵起身说道:“王首领,晁兄前来相投,我等当欢天喜地才是,更何况,张押司那儿,常有信来,说是要举荐晁兄入伙的,以晁兄在郓城乃至整个江湖的威望,作主一个小小梁山泊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在下的意思是让晁兄名列我们三人之上,辅佐王首领总领梁山泊事宜,不知王首领和杜、宋二位兄弟,意下如何?”
杜迁、宋万还未言语,王伦早已火了,骂道:“朱贵,你这个腌臜沷才,懂得什么江湖规矩,这是里岂有你指手画脚的地方?还不给我滚回酒店去。”杜迁、宋万急忙出来相劝道:“王首领,朱贵之言,是他个人的意思,你若不愿意,咱们不这样办就是了,何必生这么大火气呢?梁山泊近日粮草紧迫,我们看,晁头领来了,总会有办法的,毕竟他在这郓城之地,广有人缘,威望不小,总比我们几个外人强些。”
“屁话,你们这样说,是说我王伦无能,养活不了这梁山泊人马吗?呸,一个个不成器的东西,没有本事,倒怪起我来了。”王伦大骂道,连日的粮草危机让他心烦,更使他火气升腾,愤愤地说道:“他,一个朝廷重犯,到了我梁山泊,只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那可能带来什么富贵,你们,一个个的,是在做白日梦。以我的意见,吃了这顿饭,晁盖,你还是另谋高就吧,梁山泊,不需要你这等人。”
几句话早说得晁盖面红耳赤,似有发作之色,朱贵依旧笑着摇了摇头,晁盖也就端起了酒杯,说道:“那,晁盖就敬各位一杯了,前程茫茫,还望来日再会。”说完,举杯饮下了那杯酒,王伦窃笑,也端起朱贵刚刚奉上的那杯酒来,一饮而尽。
就在众人闷闷不乐喝着苦酒之时,王伦突然大笑不止,朱贵暗示了晁盖一眼,晁盖拱手问道:“不知王首领何意?”王伦已经言语不清,一直大笑着,说道:“晁盖,晁盖,你,当梁山泊主……是,是,是,笑,笑,笑……”话还没有说完,头一歪,一命归西了。
朱贵回头看了杜迁、宋万一眼,怒喝道:“王首领之言,你们听到了吗?”杜迁、宋万刚要近前,晁盖已经拔刀在手,说道:“何人害了王首领,晁盖与他势不两立,决意与他拼个死活。”那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向前。他们听说过托塔天王晁盖的厉害,恐怕他两个根本不是对手。而门外的士兵,几乎天天挨饿受冻,谁会和他们一心。
杜迁、宋万无奈,近前拜了晁盖,晁盖说道:“晁盖无意于梁山泊主,只是王首领暴亡,我暂且代理一时,他日定让于有德有能之高人,如今之时,还是考虑如何为王首领发丧,如何搞得粮草,以解我梁山困顿。”杜迁、宋万、朱贵连声应承了,门外的小喽啰也被朱贵喊叫过来,认了新首领。朱贵又从酒店中抽出些粮食、酒肉来,安慰了山寨众人。晁盖这才稳定了局势,做了梁山泊第一把交椅,把宛子城待客大厅改名为聚义厅,以号召天下好汉来投。后又通过朱贵,疏通了与郓城县孔目宋江、押司张文远、马、步都头朱仝、雷横的关系,孝敬、常例银归为一体,交由大伙都没有争议的朱仝统一分配。还贱卖了家中的产业、土地,让梁山泊众人渡过了冬日难关。又通过小兵甲等粮草监理人员,改变了强盗经营方式,梁山下的旱地、山上的果树由兵丁耕种、管理,基本实现粮草的自给自足,靠近梁山泊的水面,由山寨自主经营,成立专门的打渔队,专职打捞,除供应朱贵酒店外,还运到湖泊外贩卖。打劫而来的资财,先是一分为二,一半孝敬宋江、张文远等人,另一半,一分为三,首领一份、小喽啰一份,充公积存一份,梁山形势一片大好,晁盖也就稳稳地当起了梁山泊主,每日与杜迁、朱贵、宋万把酒言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