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几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宋江就宿在了阮小二家。秋风里的水泊湖岸,甚是清爽,醉酒中的宋江睡得香甜,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享受。时而云升雾起,时而烟飞云散,时而一池碧波,时而层层山峦,慢慢地,宋江感觉到自己腾空了,就在一座大山之上,但见那山好处:扎根地之角,顶接南天门,日月出其间,烟霞锁腰身,松柏越千年,往来有麒麟,丹凤绕山舞,虎啸多长音,飞瀑三千尺,驭龙是仙人,彩虹升四方,八面驻祥云,山顶一庙宇,疑是玉皇君。
宋江一阵惊愕,似是到了天庭,却未见有一神一仙,正在这时,那庙宇之门洞开,有一群仙子簇拥着一位娘娘走来,但见那娘娘:“头绾九龙拜凤髻,身穿金缕缀玉衣。和田玉带束长裙,白玉圭璋舞彩袖。脸如莲花初沾水,天然眉目映云环。唇似樱桃一点腥,自在规模端雪体。正大仙客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宋江见了,急忙下拜于地,那娘娘笑道:“江,你乃天界下凡一魔君,仕途正道,自然于你无益,征战杀伐,杀人放火,才是你的正果。”宋江愕然,良久才说道:“娘娘,何出此语?”那娘娘笑道:“自古人皆言,休养生息为人世正途,征战杀伐为天地邪道,殊不知,君臣无道之时,休养生息便成了一种妄想,百姓之痛如同暗疾,日日煎熬,夜夜悲泣,或饿殍遍野,或铤而走险,世间便又进入杀伐,杀伐之后,又有明君忠良出现,世界再度进入休养生息,如此循环往复,才能成就天地之变。江,你这个魔君,成不了明君忠良,但足可成为杀人放火、征战杀伐的首领,呵呵呵呵,今日,与你同睡之人,将是你的帮凶,帮凶,帮凶……”那娘娘狂笑着,果然起了一阵狂风,天地日月星辰大变,只见北斗六星纷纷堕落于自己怀中,而最后的那颗小星却一闪,向北飞去,宋江大惊,叫道:“六星入怀,凶恶自来!”
宋江怀抱着北斗六星,翻了个身,原来是一场噩梦,宋江已是大汗淋漓,说不出话来,仔细摸了摸胸口处,似乎是一本书。被惊醒起来的吴用众人已经来到宋江床前。良久,宋江的大汗才退了下去,坐起身来,向他们诉说了自己的梦境。
吴用沉思好长时间,这才说道:“看来,是神仙娘娘指引你我,在此八百里梁山水泊前结拜金兰之好,只是这七星之中,少了一颗,不知又应验在何人身上?”刘唐笑道:“难不成是那位朱武,我们六个加上他,正合七星之义,那人现在就在北地,说不定他们已经出发了,二位兄长早做定夺才是,更何况,我们要取这天大的财富,保不准别人也要取呢?”
吴用摇了摇头,说道:“这星是不是朱武,我们今日暂且不论,而我们六星入到了公明哥哥的怀抱之中,这就意味着我等五人,是要跟着公明哥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我看不如我等暂且睡下,等天明之时,再做大准备,学三国桃园故事,我们六人,结成生死之交,共同成就一番事业,也不妨来此世一生,众位以为如何。”刘唐和阮氏三兄弟大喜,哪里还睡得着?回到各自房间,坐等到天明。
宋江看着同住一屋的吴用,问道:“先生,此梦当真?”吴用回答道:“公明兄,可知那娘娘是谁?”宋江摇了摇头。吴用说道:“此乃九天玄女娘娘,主天上人间征伐之事,今日给你托梦,正应了我们今日所作所为,如此下去,早晚会出人头地的,公明兄不必再起疑心,明日我等结拜,共取了这番财富,然后伺机占了这梁山泊,树下‘替天行道’的大旗,还怕没有人追随?到时候,是战是和,自然是我们说了算。成,则为一世帝王,和,则为王侯将相,败,则远走他乡,亦不失一富家翁尔,如何不可?比你、我老死于这刀笔、案牍之间,要强出多少倍呢?”
宋江又沉思一回,说道:“七星也好,六星也罢,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自是不可较真的,然而,加亮先生,我们为何不能再邀请晁保正和朱、雷二都头入伙呢?”吴用哈哈大笑道:“公明兄实在是一颗大义之心啊,想着这番财富,不能为你我几个所独专,还要那晁盖、朱仝、雷横来分一笔。公明兄,大谬矣。”
宋江闻言,说道:“这三人在郓城与我交厚,怎肯忍心撇下他们?”吴用冷笑道:“公明兄,又差矣,岂不闻,这人世间,披着一张人皮最难,争夺利益之时,个个奋勇、人人争先,然而到了分配利益之时,则又多红了脸,断了往来者有之,争吵内讧者有之,拔刀相见者有之,反目成仇者有之,一刀两断者有之。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状况呢?或谓:人,可以共患难,却极少能同甘甜的,这就叫利益面前,只有新欢,没有旧爱。再看他们三人,虽与你交厚,实在是看中了你手中的权柄,倘若一日,你失了押司一职,或是换了时大人,他们还会追随你吗?晁盖此人,头大无脑,身高无形,绝不是什么大才。朱仝一副美髯,要学关云长之形象义气,贸然拉他入伙,反坏了我们的大事。雷横那人,贪得无厌,又好赌成性,口无遮拦,断然也是不可相信的。”
吴用此语一出,宋江背上倒生出几道冷汗来,吴用所言极是,他们三个,是在利用自己,绝非什么义气相投。吴用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则不同了,都是这世上的破落户,要的只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富贵,至于仕途、虚名,无一人挂念,更无一人,跟你争什么老大、老二,结义之后,唯你公明兄马首是瞻,如此,何不快哉?”宋江笑道:“加亮先生所言极是,江,听了就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阮氏三兄弟已经到了集市之上,请来了关公神只,买来了供肉纸香、黄表爆竹,吴用又在一处岸边,寻得一处桃林,几个人到了那里,恭恭敬敬上了香,表了生死与共的决心,排了位次,自然是宋江居长,吴用次之,刘唐再次,下来便是阮小二、阮小五、际小七。
后人说起结拜这种事啊,有这样的句子:昔日结义在桃园,未料今朝背誓言。分席割袍恩义断,从此路人相陌然。更有改写成这样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曾经风雨不再返,藕断丝连是同窗。与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伤。湖海情怀,金兰气谊,莫惜琼杯到手空。空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