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洵萎靡的歪跪在地上,浑浊的眼珠中又盛满了泪水。
“当年平城郡主来吊唁她的时候,同我说了一番跟仙君您今天差不多的话”。刘洵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却拉动背部和手臂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停止了动作。
“怜儿……”,刘政回忆了起了当年那个他在青楼里救出来的表侄女,“秦青对她曾有两次救命之恩,她投身复国军时也是一直跟着秦青的”。
“她知道是你逼死了秦青吗”?刘政淡淡问道。
刘洵点了点头,面色发苦,“应该是知道的吧,秦青也送了一封书信给她”。
“郡主找我请旨,想收养周温做养子,又要我给还年幼秦云台和她的女儿赐婚”。
“你都答应了”?刘政继续问道。
刘洵佝偻着身躯,神情颓然至极,他又再次费力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一定是她拜托了平城郡主,让郡主护住周温和秦家。”
“后来周温在平城郡主那里认识了河西节度使的独女,入赘了。再然后……郡主逝世之时,又求我等老节度使不再了,就封周温为河西节度使”。
刘洵闭上了双眼,叹息道:“老节度使去世后,是长宁去河西宣读的封周温为新节度使的圣旨,不久后元台就被调到了同州当刺史”。
刘政也轻轻叹息了一声:“想来长宁已经预感到什么了,所以他将元台调过去,希望可以遏制住周温”。
“周温再心狠手辣的铲除异己,也绝对不会对元台下手的。元台在那里,就是嵌入周温势力里的一枚钉子。长宁实在用心良苦啊”,刘政感怀道。
刘洵苍老的脸上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他低着头呜咽着:“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
刘政瞳孔一缩,他两步走到刘洵面前拎起他的衣领,怒道:“你杀了秦元台”?
刘洵被拎着衣领提了起来,剧烈咳喘的几乎差点背过气,他涨红着脸摇着头,努力的想解释。
刘政将他扔在地上,额角的青筋又跳起了起来,他恶声道:“你是不是杀了秦元台?”
刘洵大口呼吸了片刻,终于是稳住了心神,他跪在刘政面前痛哭:“父皇,是洵儿糊涂。听信小人谗言疑心秦家和周温勾结,贪赃枉法沆瀣一气。”
“恰好凉州和突厥有了战事,我听霍相挑唆,便趁此理由将元台调到了凉州当太守。”
“我原本只是想把他从周温那里调走而已,等战事平息给他论功行赏将他调回京。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元台一介文臣,为什么会亲自上战场”?
刘洵伏在刘政的脚边,不住的嚎哭:“我真的不想的……我从未想过要元台死,我怎么会想让元台死呢?我怎么会伤害她的亲人?”
珈泽婴在旁无奈的摇头,阿政说的没错,刘洵果真不是帝王之才。不仅没有帝王该有的智慧和通达,还鼠目寸光耳根子太软,太容易受臣下挑唆和蒙骗。
这些年来何家和霍家,恐怕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借君王的手党同伐异,除掉不属于自己的人了。
“文臣不上战场”?刘政想到乌兹城的张太守,一脚踢开了刘洵。
“你知道乌兹城中的张太守吗?几十年来你没收到过乌兹城的求援军报吗?你知不知道,那里的士兵,头发全白了还死守着那座孤城,不愿意放弃一寸华夏的疆土?”
刘政走上前,对着刘洵又是一脚踹过去。“你对的起郭将军,对的起张太守,对得起乌兹城中一十三万的白发兵吗?
你,还有那些皇城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整日里勾心斗角玩弄权术,管过为国尽忠的那些边疆战士死活吗?”
刘政又接着一脚揣在刘洵的肩膀上,眼眶已经发红,“你知道周温为什么可以在南疆和河西都几乎可以裂土为王吗?”
“因为他身先士卒血染沙场,保家卫国。在自己的领地爱民如子,视同袍为手足”。刘政想到那日在河西大营中,那些看到自己归降的将领士兵们,竟然纷纷都为周温求情。
“周温卖国求荣勾结外邦是国贼,你昏庸无道,将忠臣良将抛弃逼入绝境死地,更是国贼”。
刘政咬牙切齿怒视着刘洵,“若不是怕你突然死了留下个天下动荡的乱摊子,孤现在就想亲手杀了你”。
刘洵被踹翻在地也不敢躲,更无言以对。他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呜咽不止。
若是被人看见宣帝竟然如此狼狈的摸样,怕是会被吓晕过去。
“阿政”,珈泽婴拉住情绪激动的刘政。“我们走吧”,珈泽婴突然很突兀的从背后抱住了刘政。
刘政现下情绪激动,也没有发觉珈泽婴的行为有少许的怪异。他平静了片刻,转头对着刘洵道:“过些日子,我会派人将郭星将军的独孙送来,那少年铁血丹心,可造之材。”
“洵儿自会好好抚恤栽培,不负父皇”。刘洵感恩大德一般的跪地叩首,“我定会用余生,尽量纠正和补偿自己犯下的错误”。
珈泽婴本想拉着刘政直接御剑从窗户飞走,可是刘政却大踏步的打开了门,从大门走了出去。
珈泽婴在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刘洵,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悯,他淡淡开口:“洵儿”。
刘洵闻得那声“洵儿”,全身一颤,鼻子突然发酸。
“洵儿,你是我和阿政名义上的第一个孩子,你这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和阿政自幼对你的教导,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珈泽婴的声音很飘忽,带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
“靠阴谋诡计是治不了天下的,阴狠毒辣很容易,宽恕和容忍才是帝王的气度”。
珈泽婴跟着刘政身后刚走到太庙台阶之下,就见一位雪鬓霜鬟的宫装老妇人,在几位宫女嬷嬷的簇拥下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光……光武帝?你……你是人还是鬼”?那宫装老妇人盯着刘政看了半晌,想到太庙中先帝的那副画像,惊讶的合不上嘴。
珈泽婴挑眉看着这位宫装老妇人,大概已经猜到她是谁。
“父皇,儿臣失言,请父皇恕罪”。何皇后反应自己失态之后,立马跪地求饶。
刘政瞥她一眼,并没有叫她起身,而是极为冷淡的问了句:“那晚你到底跟秦青说了什么”?
何皇后全身一震,她从未想过几十年后会被先帝质问当年的事情。
刘政似乎心中早有答案并不等她回答,继续抬腿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们二人都是狼心狗肺,故剑情深,真是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