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弱残兵们集聚在城楼之上,一派肃杀的沉默中,郭星将军看着这些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部下,举起手中的陌刀,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城头的每一个角落。
“诸位当年皆是意气风发好郎儿,远戍安西的华夏健儿。虽然我等孤悬域外数十载,但仍誓守疆土,死战不退”。
张巡走到郭星身边,那刚刚还握着红牙板的手,此刻却握紧了一把长刀。
当年皇城里的贵公子,已在这黄沙漫天的死城中被风霜蹉跎了太久。他那双执笔生花能出锦绣文章手,早不再精细白皙,暴起的青筋之下却似乎蕴含着什么巨大的力量。
张巡对着郭星伸出左手,爽朗大笑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郭星苍老脱皮的左手用力的握了过去,浑浊晦暗的眼珠中水汽升起,他喃喃自语着:“先帝,老臣守不住您的疆土,护不住你的子民,唯有以命尽忠。”
刘政等人在离乌兹城不远的地方,就看到空中已传来滚滚浓烟,三人压低了御剑,便已经听得城中喊杀声震天。
“这些吐蕃蛮子又攻城了”,轩辕淼催动着脚下的剑,努力的跟上珈泽婴和刘政。
刘政却突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城头,灵犀剑从脚下瞬息间就到了他的手上,光芒大涨亮如星辰。紧接着刘政便一剑劈向一座正在攻城的云梯,云梯瞬间粉碎,上面正在攀爬的吐蕃士兵犹如落叶一般纷纷落地,有的直接被剑气所伤直接四分五裂,有的是云梯碎裂直接从数丈高处摔下。
接着灵犀神剑带着主人的怒火狠狠一剑剑劈过去,一座座云梯像点燃的炮仗一样依次散落碎裂,城墙之外哀嚎遍野血肉横飞。原本气势如虹的吐蕃士兵惊骇异常,阵脚大乱之下一时间竟是不敢再架新的云梯发起攻势。
已经登上墙头吐蕃士兵正和守军肉搏厮杀的激烈,忽然剑气纵横的光影交错之间,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看着神兵天将的源头之处。
可还未等他们看清天空中那人的身影,晴朗的烈日之下竟然响起了几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蜿蜒绵亘的巨大闪电凭空出现,伴随着悠扬肃穆的吟唱声:“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空中那些纵横捭阖的巨大闪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挟裹着轰鸣的雷声齐齐扑向了围住乌兹城的二十万吐蕃军队。
地动山摇之下,吐蕃军队的密集处竟然腾起了一个比头顶昊日更明亮的巨型光球。不过眨眼间那光球以眼不可察的速度激荡开来,光波的涟漪层层荡开,所过之处的所有人马连一声哀嚎和呼救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上似乎还有着一些模糊的形状影子。
轩辕淼立在不远处的云头,震惊的差点从剑上跌落下去。这就是玄门第一,千年来第一个到达化神境的承影仙君吗?
虽然听过当年和复国军共事过的长辈们说过,当年昆阳城大战承影君如何一剑斩退八十万莽军的故事。可是今日亲眼所见之震撼,简直让轩辕淼毛骨悚然。
煌煌天威,当真是煌煌天威呐……
即使九天之上的众神亲临,都未必可以抵挡的住承影君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吧?
吐蕃军队忽逢此巨变,恐惧和害怕瞬间在所有人之间开始蔓延开来。从主帅营开始,剩下的残兵败将纷纷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泻千里的朝着来时的方向拼命逃窜。
他们或大声尖叫的抱头乱窜,或哭喊着“神罚”、“天谴”、“灭世之佛”等词语跪地求饶,然后被身后忙于逃命的其他士兵和受惊的马匹无情的踩踏。
珈泽婴立在昊日之下收剑喘息,眼神肃杀到几乎嗜血。烈日当头之下,也不知诸天神佛有没有谁看到珈泽婴眉心一闪而过的金色鸟纹——那几千年来未曾现世过的天帝图腾。
刘政缓缓落到城头之上,却被眼前的情景震的完全呆住了,四肢百骸竟然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到处是残肢断骸,处处血流成河,有些人抱在一起滚落在火堆里,直到死都一直紧紧的攥住敌人。
有的人背后被插满了刀剑,可自己却也握着刀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还有的人,手上已经没有了武器,他们跳在敌人的背上,生生用牙咬断了敌人的咽喉后被乱箭射杀。
这番入目之景,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可是最诡异最让人震撼的却是,一直和敌人拼命厮杀的那些将士,竟然全部都是须发皆白,发秃齿豁的垂暮老者。
那些人已经老的全都佝偻了身躯,浑浊了双眼,人人都顶着稀疏雪白的头发,长期营养不良的脸上布满了年老者特有的斑点。他们人人衣衫褴褛,手中的武器陈旧的破烂不堪,有些甚至用布条和稻草缠绕着拼接而成,简陋的似乎根本不可能去杀人。
这些当年的远赴西疆的少年们,从青丝到白首,他们一直死死地握着不再锋利的陌刀,死守着孤悬域外的华夏疆土,拼命做着最后的抵抗。
刘政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珈泽婴在空中见他神态不对劲便眼疾手快的飞了过来,将将扶住刘政没有让他跌跪下来。
“你……你是……你们是……”。旁边已中数箭奄奄一息的郭星,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二人,眼中迸出精光,不断溢出鲜血的口中发出颤抖的声音。
“陛下……陛下……真的是陛下啊……”。苍髯皓首的郭星将军突然噗通跪地,失声痛哭:“老臣……有愧于陛下……”。
刘政疾步上前抱住这位苍老重伤将军的双肩,想起当年那位鲜衣怒马,出身名门,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君,又看了看满城头的白发军士,呜咽出声:“将军忠勇,无愧天地。是孤……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