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又进宫哭先帝了。
灾民夜袭了废太子府的第二天。
废太子穿着被斫得稀烂的衣裳进了宫。
内侍推着他,在离宫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马车。
一路推着滑椅走到太和殿门口。
一路上,百姓议论纷纷,宫人们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推滑椅的就是上次进殿代哭的小内侍,此人特别灵活。
太和殿正在早朝。
门口的侍卫想拦住不让进,可他不知怎么避让的,竟然突破了封锁线,堂而皇之地推着废太子就闯进了殿。
殿里,所有官员都在。
京兆府尹正在陈述昨天灾民打砸抢的事,弘道帝阴着黑脸。
内侍一边推着废太子跑进殿,一边高声哭喊,“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吧,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吧,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弘道帝大惊,他正为灾民暴动的事犯愁,一见废太子闯进来,更加心烦意乱。
“贤弟,又出什么事了?”
内侍不答,扯着嗓子嚎,“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吧,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吧,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
白发白须的林御史出列劝说,“你这小太监,真是有失体统,怎可陛下面前失仪。
内侍听了,顿时收敛哭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林御史的鼻子骂,“你个老东西,我骂我的,关你p事?
我是废太子的人,凭你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老子是个阉人,还跟着主子上战场打过仗,你一个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知道什么是体统?
你这么指责我,就是指责废太子,就是指责废太子的皇兄,就是指责当今天子,就是指责先帝的儿子。
你就不怕先帝生气,将你带走,让你去地底下上早朝?”
林御史被骂得愣住,一口血生生压下。
他转头看向废太子,“废太子,管管你的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内侍继续叫骂,“体统?什么是体统?半夜三更派人围府,算体统?”
殿上所有人一听此话,齐齐变色。
这,这都是什么事?难道,灾民暴动到废太子府上了。
众人偷偷地睃弘道帝的脸色。
此刻,弘道帝面色紫涨,显然气得不轻。
他颤抖着手,刚想招呼侍卫把人拉出去,内侍又返身跪下,继续哭嚎,“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吧,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吧,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拉出去,拉出去,”弘道帝再也忍不住,啪地站起来,“拉出去,拉去慎刑……”
“果然。”
废太子冰冷的声音响起,“看来,是皇兄迫不及待想除掉我了?”
弘道帝倒抽一口冷气,阴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贤弟,朕不过处置一个宫人,你也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废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皇兄要处置的是我的宫人。
夕日,我在皇兄安排的秋猎上受伤;后来,皇兄的太医把我治成了跛子;再后来,皇兄的母亲夺了我的太子位;昨夜,皇兄管辖的灾民围我的府;现下,皇兄还想打杀我的人。
不如,您就当着所有大庆栋梁的面,下令砍了我吧。”
废太子笃悠悠地说话,一句比一句狠厉,一句比一句戳弘道帝的肺管子。
偏偏,他反驳不了。
因为废太子没一句说错。
秋猎,是他安排的。
太医,是他派去的。
废太子的旨意,是他下的。
但是,这不是天意吗?
这时,胡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陛下,出大事了……”
见废太子也在殿内,突然禁声。
弘道帝眉心突突地跳。
“说,又怎么了?”
胡徒平平了乱跳的心,颤抖着声音说,“陛下,昨儿个夜里,几个灾民不知怎么摸到了废太子府上,他们,他们试着闯进去……打劫……”
胡徒声音越说越低。
众人看着一身烂衫的废太子,顿时明了。
弘道大怒,“谁这么大胆?竟然夜袭皇亲国戚。
京兆尹,你踏马不知道吗?”
京兆尹冷汗直冒,他昨夜忙着抓四处逃散的灾民,哪里顾得上其他?
正想开口,废太子先说话了。
“打劫?”废太子反问,眼里有流光一闪而逝。
废太子的话,和他身上穿着的破衣衫,让京兆尹浑身一机灵。
弘道心里一突,他无数次幻想废太子突然离世,但却绝不愿意因此背上残暴的名声。
是谁?如何大胆?连他都不得不怀疑有人在幕后策划扇动,更何况是经历了一晚惊吓的废太子。
“贤弟,你先回去,为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废太子一言不发,瞥了眼边上的内侍。
内侍突然嚎啕大哭,“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吧,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吧,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废太子不喊停,内侍就扯着嗓子拼命叫。
弘道帝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王丞相正想指挥着众官员退场。
他刚一动作,就发现废太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瞬间脊背一凉。
好大的威势。
废太子身上莫名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哪怕他在笑,哪怕他不说话,都能叫人胆寒。
罢了,罢了,这只老狐狸决定装傻冲愣到底。
弘道帝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梁王站了出来。
“废太子,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给陛下戴了顶大帽子,不太好吧。”
废太子就像没听到一样,内侍继续干嚎。
梁王气极,高声喊,“废太子,还不快带你的人退下?”
废太子浅笑着看向梁王,“哦,不太好,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梁王一愣,继而,“当然以你皇叔的身份。”
废太子点头,“如此,我坠马时,皇叔可有来看望过我?
我断腿时,皇叔可给我送过一两药?
我太子位被废时,你表态了吗?
嗯,你说,早该如此!
今日,皇侄来宫里讨个公道,皇叔又叫我快快退去。
这是一个叔叔该做的事,该说的话吗?
你不应该先问问我,皇侄,你身体最近可妥当?
可缺银子使?
皇叔?!你算是哪门子的皇叔?”
梁王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王世子跨出一步,“大胆,别说你只是个废太子,就算你还是太子,我今日都要好好说道说道。”
“大胆。”梁王一听马上阻止世子继续说下去,“退下。”
被父亲一斥,世子登时清醒了,这是在太和殿,该死,他说错话了,求助式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