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施德到治安局一楼左侧的更衣室。
原来他是想整天都穿制服,好早点习惯这种日子。
可想到马上就要去找银牙苏,还是决定换回便服。
换回涂鸦图案夹克和修身t恤后,他到二楼的治安员办公区,随便找台桌面电脑,插上自己的工作Id卡,在内部系统里搜索。
很快,他就查到了银牙苏的住址登记。
丽晶小区第三十栋,第四十五层,4506号房。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银牙苏的名字——苏如润。
“听起来怎么像‘run’的谐音?”
施德关闭系统,驱车前往丽晶小区。
治安局在第五环街区的东面,是新城区。
丽晶小区则是在第六环街区的西面,属于老城区。
施德开车进入老城区后,总有种回到了香江的感觉。
从主干道一直往下开,听几首歌就到了丽晶小区。
丽晶小区斜对面有家丽晶大宾馆,提供新式的桑拿沐浴唱K一条龙。
是包间那种。
这导致施德在大宾馆门前停车时,总有穿着清凉的女子来挑逗。
挑逗的过程中还派发能够投映全息影像的小卡片。
还是带编号的。
只要用手指触摸卡片底部,给他派发卡片的那名女子的影像就会投映出来。
为以后方便查案,施德将卡片放进兜里,才过马路,走到丽晶小区的大门口。
正要进去,他就看见吃完饭,慢悠悠散步回家的银牙苏。
银牙苏一看见他,不声不响,转身就走。
走着走着就跑起来。
施德只得上车去追。
银牙苏一边跑,一边追。
“苏哥体力不错啊。”
施德打开车窗,便开车边夸奖道。
银牙苏开始还跑得挺快,可慢慢地就气力不加。
加上身上还有伤,跑上一阵就气喘吁吁。
不久就停下来,弓着身子,边喘大气边忙摆手。
“跑啊,怎么不跑了?”施德笑了笑。
“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银牙苏身上的伤发作起来,只得磕上一颗止痛药。
磕下后止不住咳嗽。
施德下车,帮他拍打着后背。
此刻的这幅画面,就像是一位年轻的父亲在关爱长相老成的儿子。
“我说苏哥,你不是说要跟我混吗?怎么见我就跑啊。”施德微笑道。
之前又不知道你不是条子。
要是早知道你是条子,鬼才说跟你混……
可银牙苏知道,就算不跟施德混,这辈子也很难摆脱他了。
除非是自己狗带了,不然都不可能。
“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人呢?自己真是纯纯大怨种!”
喘匀气后,银牙苏站直身子,咧嘴道:“德哥,我没跑啊。刚吃饱嘛,运动运动也正常吧?”
“没跑就好,我有事要你帮忙。”
“德哥言重了,只要你开口,你的忙我一定帮。”
银牙苏顿了顿,又道:“可我本事太小,就怕帮不上你的忙。要不,你找别人看看?”
呸,鬼才帮你,怕不是又想利用我……
“我还是比较信任你。”
施德用宽厚的手掌握住银牙苏的脖子,仿佛是在捏住一只小猫咪的喉咙。
“你就别抱侥幸心理了,毕竟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不少。”
他指了指汽车后座的治安员制服,接着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穿上制服和你说吧?”
原本施德并不想以这种态度说话。
可他也没想到,银牙苏居然幼稚地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能与自己切割干净。
被迫之下,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不用,不用。”
看到汽车后座上那两身簇新的治安员制服,银牙苏笑得比哭难看,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顿时荡然无存。
“这才对嘛,做我们治安局的线人又不是没线人费。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施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有线人费,银牙苏变得积极不少,连忙道:“德哥你说,我尽力而为。”
“跟我来。”
两人一同到了前方的一条小巷子中。
施德打量四周过后,捂着嘴,压低声音道:
“其实也没什么,上次的‘交易’不是剩下些钱嘛。我在想,你会不会有办法,能让我干干净净地花上。”
“就这事啊。”
银牙苏松了一大口气。
他生怕对方又让自己去获取消息。
毕竟不会每回运气都那么好,能顺利把消息拿到手。
“咳咳……如果你说的是阿杰的那次,金额就有点大了,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银牙苏同样捂着嘴,压低声音道。
想什么想,不就是又想从中赚点钱……
“只要你把钱弄得干干净净,中介费少不了你的。”
施德知道,得恩威并施,才能将二人关系维持得更长久。
所以,他还是抛出了一点甜头来吸引银牙苏。
当然,这也很符合在银牙苏身上看到的‘特别说明’——用钱笼络他吧,成功率高达百分百!
果不其然,对方一听见有钱赚,立刻就有办法了。
“办法有是有,就是你得再出点钱。”
“直接点,大家的时间都宝贵。”施德道。
银牙苏清了清嗓子,以保证说得足够清楚:
“我有个朋友,不是我啊,真的是我朋友。
“他是开脑舞公司的,只要你把钱拿去他公司走上一趟,就能变得干干净净。
“就是,你要出点钱给他拍摄脑舞。”
“这人靠谱吗?”施德将信将疑。
银牙苏几乎不带考虑地回答:
“绝对靠谱,在雾城,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了。我平时的一些中介费也是给他帮我弄干净的。”
“那就他吧,得出多少钱给他拍摄脑舞?”
“不多,几万就应该够了。”
银牙苏打量四周,继续道:“要不把上次A28小镇的钱也拿给他一起?”
施德稍微思忖一下,觉得用脑舞拍摄这个方法来让钱变得干净,还是有一定说法的。
就好像用电影来把钱变干净一样。
“现在人在哪里?去找他看看。”
“不远,就在第六环的涉特脑舞出品公司。我现在带你过去?”
果然听到有钱赚,整个人都变得积极了……
施德点点头,让银牙苏开车,两人一同前往同在六环的涉特脑舞出品公司。
……
第六环老城区深处。
数码街的一条巷子里。
某一幢三层的民居外墙上。
LEd灯牌“涉特脑舞出品公司”在闪烁着,代表着还在营业。
就是灯牌上的八个字,就只剩下‘涉、舞’二字还能点亮。
在灯牌右边的客厅中。
看着眼前堆成一座小山,包装都没拆开的脑舞芯片,老板孔义吉一个头两个大。
“没道理啊,这么好的剧情片子,居然一张都没卖出去!”
本就卷曲的头发,被他抓得凌乱不已,那副败相就更加明显了。
这一次的脑舞拍摄尝试很失败。
失败到想要翻身,很难。
孔义吉心情有点烦躁,正思索该怎么办时,门铃响了。
“谁啊……”
他打开门一看,发现是老熟人银牙苏。
身后还有一名皮相不错的青年。
“不是想来应聘男演员的吧,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孔义吉开口道:“噢,我的老朋友,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说孔乙己,你能不跟我搞这套吗?”
银牙苏不理会他,带着‘青年’径直进入客厅。
看到那堆成一座小山,包装都没拆开的脑舞芯片,他忍不住大笑道:
“我说孔乙己,你就不能脱下你的‘长衫’,好好拍点符合市场的脑舞吗?”
孔乙己?
‘青年’施德不禁打量起来。
这位赛博孔乙己,身上正穿着有孔有洞的长款纯色睡衣。
又旧又破。
额,有点穿长衫孔乙己的那种味道了。
可他一说话,就破功了。
“你懂个屁,那可是剧情很棒的片子。还有,我叫孔义吉,不是孔乙己。”
孔义吉一屁股坐回有洞的沙发,客气地对施德道:“后生,你坐对面吧,那沙发没这么破。”
说罢,又对银牙苏摆出一副熟人才会有的模样。
“我说铜牙,你说带他过来,是想应聘演员吗?如果是,你那来得正不是时候。”
银牙苏噗哧一笑。
可很快他就想起施德动手的干净利落样,笑容顿时就止住,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
“我就是想让他应聘,你也请不起啊。言归正传,我带他来是想谈生意的。”
“谈生意?”
孔义吉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银牙苏还是第一次带外人上来。
难道他很信任这位青年?
孔义吉打眼神,想和老熟人到一旁聊聊。
可老熟人银牙苏看到眼神后,一动不动。
他一点都不敢动。
方才在楼下时,他可是看到施德给沙漠之鹰上了膛的。
“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银牙苏特意和施德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孔义吉也注意到不对劲。
老熟人这样做,无疑是在说,他得罪不起此人。
“那这回是多少?”
银牙苏望向施德。
“这个数吧。”
施德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摆出数字‘7’。
“七万?”
银牙苏猛地摇头。
“七十万?”
孔义吉的义眼瞳孔收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施德点头,打量起四周,手则是不停按在腰间的沙漠之鹰上。
看着周遭破旧的环境,似乎都买不起监视装置。
“搞这么大啊。”
孔义吉皱起眉头。
可很快,眉头就舒展开来。
因为,他没有选择了。
孔义吉咬咬牙道:“好,我没问题。”
他没问题,施德却有问题要问。
“你们一般是什么形式把钱弄干净?”
“签订脑舞的投资协议。等片子拍摄、上映,扣掉一定费用,就会把钱打回去给你。”
说话重音落在‘拍摄’和‘上映’二字。
那就可能是走虚构制作成本,夸大宣传费用的路子……
施德猜测,这路子和拍摄垃圾电影却获得高额票房差不多。
“那就先试试。确定没问题后,就都给你处理。”
“这位先生,你能不能投资我?真正的投资那种。”孔义吉忽然提出请求道。
他的计划是,拍摄一部适应市场的脑舞。
无论烂不烂,只要能卖就行。
卖这部脑舞的同时,把客厅里堆成小山的芯片,以成本价打包着一起卖出去。
这样就能回本。
孔义吉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妙。
可他对施德的这个请求,让银牙苏又惊讶又害怕。
自己方才摆出的态度,明显是就在告诉老友,此人惹不起。
现在还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不是想找死?
可孔义吉却抱着必死的决心继续道:“只要先生你给我投资,我保证你赚钱。”
“你怎么保证?”
施德看着那堆成一座小山,包装都没拆开的脑舞芯片,笑了笑。
想我投资你,你拿什么保证?
这堆卖不出的脑舞芯片吗?
银牙苏没想到自己的老友会这样。
为免节外生枝,只得连忙帮着说道:
“德哥,我也替他保证。只要他不犯病,拍那些什么狗屁剧情片,绝对不会亏钱。”
孔义吉:什么叫狗屁剧情片?
即便他对这说法如何不满,但老友的好意也不能拒绝。
“我可以让你看看以前的作品。”
说罢,他拿出一块屏幕碎了,背部掉漆的平板电脑,把自己的脑舞销售网站打开给施德看。
有些片子销量不错,比如《无法无天无衫着》、《七擒七纵七道姑》。
施德自然也不是可能立刻相信的。
毕竟有伪造销量的可能性。
就看个数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
“孔乙己,你还不拿部片子出来给德哥看看?”银牙苏道。
孔义吉听见后,立刻拿出盘得包浆的脑舞便携式解码器和《七擒七纵七道姑》芯片。
欣赏过后,施德觉得比之前那些粗制滥造的确实要好。
尤其是其中将露未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场景,很是让人有欲望。
他又从客厅中堆成小山的脑舞芯片取出一张,插上脑舞便携式解码器体会。
怎么说呢,比起香江王墨镜拍摄的文艺片还要玄乎。
要说艺术成分,可能有三层楼那么高。
但这种片子,在赛博时代要是有市场,那就真的有鬼了。
若不是片子的制作方有银牙苏和孔义吉的名字,施德很难想象,这种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居然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投资一部要多少?”
如果只需要几万,他倒是不介意试试。
赚了,血赚,还得到这么一个帮忙赚钱的人。
赔了,就当是银牙苏的线人费,还怕他以后不乖乖当线人?
算起来,怎么都不会亏。
孔义吉显然很意外。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因为后生相信自己的老友银牙苏。
“八万,你看如何?”
“行,那就先投这么多,后续看完效果再说,你觉得如何?”施德爽快道。
到时要是真的亏了,他可以把治安局给的线人费扣起来,抵消亏损的钱。
这样,投资也等于洗白。
“我觉得ok,谢谢这位小先生。”
衷心地说出这句话,孔义吉眼睛湿润,感激地望向自己的好友银牙苏。
对方却一脸疑惑。
我就帮着说了一句话,没必要用这种表情吧?
可银牙苏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不对,施德不是会搞慈善的人。
这么爽快答应,不合理!
他正觉得不对劲,施德却和孔义吉建立了连接。
短暂的几秒,就转账成功了。
“谢谢。”
孔义吉的这句感谢,让银牙苏如梦初醒。
他明白了施德的目标是自己。
还是八万!
我又被卖了!
银牙苏很是后悔。
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想赚这点中介费呢?
这回把自己装进去,想不做线人都不行了。
他愤怒地看着孔义吉,不禁感慨,这又算什么老友?
“上帝保佑,千万别让他亏钱,千万别让他亏钱。”
回去的路上,银牙苏一直祈祷。
施德则不以为意。
亏不亏钱,你都得给我做线人了……
他将银牙苏送回家后,又回自己的家。
吃过晚饭,他早早就洗澡睡下。
将那颗微型肉鸡拔掉后,必定会让要对自己下手的人有所警觉。
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出手。
最起码也都会等上一段时间,让自己松懈下来。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明天,周一,将是他在雾城的崭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