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头!把钱交出来!”说话的是一位穿着便携盔甲长相彪悍的光头男人,他说着一口流利的凯尔特语。
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同样穿着银色轻甲的年轻男人,这群人来自北不列颠边境的驻守军队,这片区域虽然是凯尔特人的领地,但由于离克莱德河不过十几英里,那些驻守军队时不时会侵犯此地。
这个小山村也因为不堪来犯,村民们几乎都搬走了,搬到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才有凯尔特人的部队守护。这个现状也说明虽然两边基本稳定了疆土,但边境交界的地方仍骚乱不断,且凯尔特人总是处于被动境地。
“我们已经没有钱了!”老人气得浑身颤抖,握着木棍的手攥得咯咯作响,“你们这群畜牲到底还要夺走我们多少东西才满意!?”
为首的男人嘿嘿怪笑,看着老人身后的爱丽丝不怀好意地说:“你不还有美丽的孙女在嘛……”
“你!你这畜牲!”老人激动地指着光头男人的鼻子,怒骂道:“你已经带走了我的儿子和儿媳,还想带走我的孙女!?我今天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如你所愿!”
老人身后的爱丽丝害怕地躲在他身后,听见自己的爷爷摆出一命换一命的气势,不禁急得落泪,几个月前她的父母就是被这帮人强行带走的,现在终于还是轮到她了。
不过比起自己被带走的恐惧,她更舍不得照顾她多年的爷爷先离她而去的孤独与悲伤。
“哈哈哈,就凭你这把老骨头?”光头和身后的骑士们都笑了,他们手握着力量的差距,所以面对老人视死如归的勇气都觉得是个笑话。
光头亮出武器,其他骑士燃起了火把,他们打算将爱丽丝夺走后一把火烧了这里,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价值了。
“我求你们了,别这样!”爱丽丝双手抱拳祈求着这些豪横的男人,语气哀婉,眼眶里蓄着泪。
她知道这是徒劳的,否则这些男人也不会在她父母苦苦哀嚎中将他们带走。
绝望在男人们放肆的笑声中变得扭曲,爱丽丝希望有人能救救她和爷爷。
一柄凌厉的长枪破空而来,插在地上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这把长枪是全黑的,就像是来自恶魔的武器。
为首的光头男被吓了一跳,长枪就插在他的脚边,他将视线投到远方的山包上,一匹怪异的黑色战马竟踏着虚空疾驰。
“什么人!?”光头定睛一看,发现了马背上有两位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是圣驱者!”
“不会是悬赏令上面的黑夜吧?!”有人颤声道。
惊悸在光头脑中炸开,他冒着冷汗心说不会吧。他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之中——也许刚才投射过来的长枪足以射中他的脑袋,而那个人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对方在嘲笑自己!
“该死!快撤!”光头勒马转身准备逃走,却发现自己的同伴们早就开溜了。
他赶紧双腿使劲往胯下的战马两侧一夹,追上自己的同伴。
这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了跑在最前面的骑士跟前,这名骑士目光闪过一丝狠辣,加大了速度策马直冲。
“去死吧!!”
他刚大喊壮胆,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下半身的感觉,他木木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只剩上半身在空中飞舞着,鲜血在空中拉出飘逸的丝带。
夜言不再看他,甩了甩手里沾上血的漆黑刀身。他手里拿着一把加宽的斩马刀,反射着冰冷肃杀的光。
剩下的骑士依然没人敢减速,尽管他们刚才才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但直觉告诉他们唯有跑才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策马四散而逃,避开了夜言站立的地方就如避开利刃的光芒。夜言没有任何举动,于是他们一瞬间就越过了他。但这些人丝毫不敢懈怠,仍拼了命似的往前冲。
夜言背对着他们轻轻打了个响指,刹那间这些男人的人头就飞离了各自的脖子,鲜血从光滑的切口喷涌,像是下起了血雨,他们的人头落地,在地上翻滚几圈占满了尘土。
这些男人至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他们心中如烛火般微弱的希望也毫无征兆的被黑暗吞噬。
空中绷着一根锋利的黑线,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就无法注意到。它细如发丝,然而却比任何刀剑都锋利,因为它是由夜言的噬界幻化而成。
夜言将其拦在路中间,只等骑士们落荒而逃时自己撞上去,就如同自己撞上了死神的镰刀。
马匹们安然无恙,但再也无法跑动,因为他们的脚下被夜言的噬界牢牢捆住。
夜言安抚着受惊的马匹,然后将他们牵了回去。洛艾尔骑着噬界幻化而成的马徐徐走向夜言,其实洛艾尔不能控制这匹马的行动,毕竟这是噬界组成的,一切都在夜言的控制之中。
“我们要换成这些马来骑么?”洛艾尔问。
“不,平常的马会影响我们赶路。”夜言说,同时也牵着洛艾尔骑着的马,然后走向了被血腥场面吓得瘫坐在地上的爱丽丝和老人身边。
“还好吗?”夜言问。
“嗯、嗯。”爱丽丝惊魂未定,老人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爱丽丝喘了几口气后终于是扶着老人站起身,朝夜言低头道谢:“多谢救命之恩。”
“就当是送我种子的答谢。”夜言风轻云淡地说,“看来克莱德河对面的人经常来骚扰你们啊,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搬走了吧?”
既然夜言猜出来了,爱丽丝也不打算隐瞒,她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搬走呢?”夜言说,“如果是老爷爷走路不方便的话你们可以骑马。”
说着夜言就举着缰绳示意可以收下这些从骑士那里收缴来的马。
“不、不行……”爱丽丝低下了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老人终于说话了,他嘴巴嗫嚅着发出沙哑的声音,“我们还要等家人回家,几个月前爱丽丝的父母被落曼不列颠人抢走了,我们一直没走就是想等他们回来。”
“那些花,”老人颤颤巍巍地扭头看向木屋旁边的花园,“那些鲜艳的花就是最醒目的标志,要是爱丽丝父母回来了看到这些花就知道我们还在等他们。”
“我们相信只要不断种花开花,他们总会回来的。”
也许是老人的话触动了爱丽丝的伤口,她忽地低声啜泣起来,老人也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之中。
夜言内心感到一股无法排散的压抑,失去家人的感觉他也感受过,知道那并不好过。虽然爱丽丝的父母也许还活着,但仅凭他们自己的意志是无法将其带回来的吧。
除非……
或许是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夜言刚这么想,爱丽丝就开口了。
“能请你帮我救出我的父母么?”爱丽丝眼睛哭得飞红,褐色眼瞳带着一丝恳求,“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实力办到的,对么?”
“我……”夜言低下了头,内心的压抑变得更浓了。
他确实有这个实力,但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这件事,于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为洛艾尔种花……
种花……夜言内心微微一怔,他想起这家人也要种花,是为了等家人,而他种花却是为了自己的爱人。
其实都是怀着一样的情感而做的这件事,夜言理应更对他们的心情感同身受,要是放在以前,夜言肯定义不容辞。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洛艾尔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洛艾尔的事是要最优先考虑的。
因为洛艾尔的时间并不多,他不愿花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在其他人身上。
而这就是让夜言内心沉重压抑的矛盾,他有些承受不起爱丽丝祈求的目光了,于是更加低下了头。
长久的沉默让爱丽丝的眼睛渐渐失去希望的光彩,她以为眼前的男人能善良到底,可终究还是不能太勉强。
爱丽丝抬眼,恰好与一直坐在漆黑马背上洛艾尔的视线相对了。爱丽丝内心一惊,发觉原来这个将全身全貌藏于黑色衣物之中的女人竟有如此美丽的蓝赤异瞳,她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那双好看的眼睛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情绪,仅仅只是看着他们而已。
但那双眼睛却让爱丽丝顿时觉得相形见绌。
她一定是一位世间难见的美人吧?爱丽丝想,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实力强大的男人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也许是因为比起为了一个只是一面之缘的自己,他更愿意为了那个眼睛好看的美人做事吧。
“对不起,是我一时失言说出让你们为难的请求了。”爱丽丝抹了抹眼泪,道:“你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不尽,也不该再奢求什么。”
“抱歉了。”夜言也道歉,然后将收缴来的马儿交给他们,他本想劝说他们骑马离开这个不算安全的地方,却想到这是他们的家,而他们还等着自己的家人回来,于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最后夜言只好改口说:“如果你们想走,可以骑这些马。如果不想走,这些马也能成为你们的食物。”
“谢谢。”爱丽丝牵过马,朝夜言微微躬身,“你们一路顺风。”
“保重。”夜言说完,也不敢看这两人的神情,只翻身上马,像是逃走似的策马飞速离开了这里。
走了好远之后,洛艾尔才说:“你情绪不高欸。”
“嗯。”夜言努力不想回忆起爱丽丝那恳求到失落的神情,淡淡道。
“黑夜其实很想帮他们吧?”洛艾尔一只手紧紧覆盖在夜言抱着她腹部的手上,手心的暖意也覆盖在夜言手背上。
夜言没说话,洛艾尔便认为他默认了,洛艾尔知道他就是这么善良的人,就像当初他也是这样救自己的。她想要是当初遇见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爱丽丝的人,结局是不是又会不一样呢?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黑夜就会去帮他们了吧。”洛艾尔轻声说。
夜言一愣,下意识抱紧了她,“为什么这么认为?”
“感觉咯。”洛艾尔说,身体靠在夜言的怀里,“因为你想帮我种花,完成我的心愿,所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帮他们,对么?”
“也许吧。”夜言沉默一刻,回答道。
这也许是关乎到救一人还是救天下的问题,如果夜言没遇到洛艾尔,或者洛艾尔没有如此悲哀的命运,夜言一定会选择去救天下的吧,去救那些能救的人……可他遇到了洛艾尔,而洛艾尔又有着无法避免的命运。
所以夜言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洛艾尔。夜言真的很爱她,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在夜言心中占据的地位了——她是夜言的挚爱,也是唯一。
可现实的残酷却很有可能是他即便拼尽全力也救不了自己心爱之人,因为他要面对的是难以抵挡的命运。
命运有时就像是一根联通过去和外来的丝线,夜言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就像无法将这些无形的丝线偏移,反而很可能将其崩断。
“后悔了么?”洛艾尔的声音散落在风中。
夜言更加紧抱着洛艾尔,胸膛紧贴着洛艾尔的后背,“我不后悔,为了洛艾尔我可是可以放弃全天下的人啊。”
说完他又有些自嘲地问:“我是不是显得很没有志气啊?如果我成了帝王的话一定是个昏君吧?”
他忽然理解了曾经耻笑过历史上沉迷美色而无心管理国家的国王和皇帝,原来自己和他们本质都差不多。
“洛艾尔不知道黑夜是不是昏君,洛艾尔只知道黑夜很爱我,是一只心地善良温柔体贴还很深情的恶魔!”洛艾尔语气轻快,掀开了兜帽,让自己的齐肩的灰色短发在风中飞扬。
“而且人各有志,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驰骋沙场征服天下啦?”洛艾尔耳朵轻悠悠地顺着风的形状抖动着,“那个什么征服大帝不也在征服东方上铩羽而归,最后靠着美色治愈自己的心理创伤度过余生嘛。”
“黑夜只要爱着洛艾尔就很有志气啦!”
夜言听着洛艾尔长篇大论,内心的那股压抑慢慢转变成了动力,他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将沿着自己的选择走下去,直到终点。
“那洛艾尔的志气呢?”夜言问。
洛艾尔沉默了,好像这是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似的。
许久,她轻声说:“和黑夜亲吻不腿软,和黑夜每天泡澡,每天拥抱,每天亲吻,每天腻腻歪歪的待在一起……和黑夜一起在开满鲜花的地方打滚就是我的志气了吧?”
“你怕不是把志气和愿望搞混了吧?”夜言调侃道。
“也许是这样的吧?毕竟洛艾尔好像也不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呢。”她动动耳朵,看着不断靠近却永远在天边的远方,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
“不过,能让黑夜和我度过的每一天都深深印在你的脑海之中记忆犹新就是我的志气了吧。”
夜言内心隐隐作痛起来,他强忍着这股心痛认真地说:“洛艾尔的话一定可以的,到现在为止我都清晰地记得和你度过的每一天,并且从心底觉得每一秒都是有价值有印象的。”
“是么,那就好呀。”
夜言低头在洛艾尔的肩颈处轻轻吻了上去,洛艾尔趁机用脸蹭着夜言的头。
漆黑的马儿在他们胯下奔驰,马儿将通过夜言的意识把他们带到一片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