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造的浴场怎么没了?”洛艾尔看着旁边空旷的土地一阵发怵,一时间她以为昨晚的泡澡是在做梦。
“不用了自然就解除了,避免浪费我多余的精力。”夜言给出理由。
“噢……”洛艾尔有些失落地叹气,她还想着再多享受几次来着。
夜言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漫不经心地说:“不过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再造出来就是了。”
听了夜言的话,她灰色的毛绒耳朵立竿见影地竖了起来,“嗯!”
接着她开心地来到湖边,用手捧了湖水洗脸漱口,等简单清洗完毕后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去城镇吃点东西之类的?”夜言说。
“不,我是说更远的接下来,等我们拿了衣服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她回过头望着夜言,这一刻上午的阳光恰好从她的肩膀之后投射而来,夜言望着她如同注视着春天的阳光。
那双赤蓝眼瞳水润泛着柔光,夜言的眼睛始终挪不开与之对视。
“喂——怎么不说话了?”洛艾尔歪头问道,“不会其实你也没有想法吧?”
“啊啊。”夜言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大概会继续往北走吧。”
“去北边么……”洛艾尔一只手指抵着下巴,她不是不列颠出生的人,并不知道不列颠的历史和地理,所以对于不列颠北方的风景完全想象不出来……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北边一定很冷。
白天的时候黑夜和洛艾尔就一直待在城镇之中,除了吃饭就是乱逛,黑夜还买到了不列颠行省的羊皮纸地图,有了地图就方便多了,黑夜可以根据地图安排下一个目的地。
城镇中,黑夜暂时还没有看到自己和洛艾尔的悬赏令散布在其中,说明至少今天还是安全的,最好的情况是伯明翰这人见识了他黑夜的强大选择收手,那接下来的路程就要轻松许多了。
和昨天一样,吃完晚饭两人就离城了。就着夕阳从西天投射过来的余晖,两人回到了昨天就住的未名湖畔,只不过稍微换了个方位。
“今晚也可以泡澡么?”洛艾尔期待地看着黑夜。
“明明昨晚才刚泡过?”黑夜有些惊讶,今天一天可以说是都没怎么运动,按理说身上应该没出什么汗才对。一天一泡澡对常年游历在外的夜言来说是一种奢侈。
“因为我担心以后就没泡澡的机会了。”她的语气很平淡,根本不像是说了一句沉重的话,也许在她的心里早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吧。
这句风轻云淡的话让夜言内心很触动,一个人17岁的时候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阳光和风都应该对这样的花朵青睐,那样的话说出来实在有些令人心酸。
“好吧,那就跟着我去劈柴。”夜言嘴上说着,内心却暗暗决定如果她想泡澡就一定满足她。
又是昨天傍晚一样的流程,劈柴,盖房,生火,热水,等一切准备就绪洛艾尔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关门之际还不忘回头提醒夜言不要偷看。
夜言两手一摊表示知道知道。
屋外篝火的微光透过这面墙上方两指粗的开口传递了微弱的光亮,洛艾尔看着那道微光泡在圆桶里入了神,仔细想来她对黑夜这个男人其实了解得甚少,只知道他是个异乡人,很强大很神秘,对自己似乎有着莫名的执着?
“对了黑夜,你从哪里来的?”洛艾尔泡澡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准备和夜言说说话。
“不列颠行省外面。”夜言的回答轻悠悠地飘进来。
“这种回答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了,”洛艾尔隔着墙对夜言翻了翻白眼,“我的意思是你的故乡在哪里?”
夜言沉默了一刻,才缓缓说:“我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名为泱……但它已经不复存在了。”
“原来你也是无家可归的人。”洛艾尔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感叹道。接着她又问:“那你多少岁了?”
“22。”
原来差了五岁。她想。
“你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是为了什么?”洛艾尔说,“你曾说过你在周游世界,是为了什么呢?”
“我在找东西。”夜言往圆桶底下添了几块柴,“准确点是找一个圣器,同时也想知道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洛艾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听起来是哲学家或者宗教神棍才会做的事。”
洛艾尔对宗教没有好印象,因为这些宗教都将她这样的兽化圣驱者称作女巫,毕竟她们拥有着常人没有的兽耳和尾巴,不是人类而是“异类”……所以她一直都叫宗教教徒们神棍。
“那你要找的圣器是什么样的?它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为了它你甚至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洛艾尔捋了捋自己打湿的头发,“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神奏之链,听说过吗?”夜言说,“一根银白色的项链,吊坠是一团漩涡似的火焰,火焰颜色呈现百年都不会融化的冰川那样介乎于湛蓝和幽蓝之间的蓝色,美丽到有些耀眼。你有没有见识过冰川那样的蓝色?”
“我只见过雪山,冰川不就是雪堆成的?”洛艾尔转了转眼睛,“我还以为冰川也是白色的呢……神奏之链也没有听说过。”
“其实就和你的眼睛一个颜色。”夜言说完一愣,觉得这么说不好,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据说在不列颠最北端就可以看到冰川,也许到时候你就能见识到了。”
“喔。”洛艾尔脸有些红了,她记得当初质问黑夜为何救她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的眼睛很漂亮……听起来像是某种情话。
要不怎么说男人果然都是色鬼呢,刚见面就忍不住调情。
可洛艾尔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她心情莫名舒畅,“不过,我也会帮你留意那什么神奏之链的消息的。”
不料,面对洛艾尔的好意,夜言却泼了冷水,“你一天到晚和我待在一起,你得到消息的同时我会不知道?”
“别小看我,我的耳朵可比你灵敏多了!”洛艾尔不悦地瘪嘴。
“这不关耳朵的事吧……”夜言不以为意,又添了一块柴到圆桶底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洛艾尔依然是侧着身子睡,夜言和洛艾尔一样,背对着她侧着睡。
火焰在房间内无声摇曳着,洛艾尔看着这堆篝火,迟迟没有睡意。她看向对床的夜言,漆黑的头发漆黑的上衣还有漆黑的毯子,浑身上下全都是黑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里躺了个人。
“喂,你睡了么?”洛艾尔尝试着喊夜言。
“怎么?”夜言头也不回地说。
“我睡不着。”洛艾尔想,也许是这两天都没有担惊受怕地逃跑和苟活,所以精力充沛得难以入眠。
“睡不着就数羊吧,我听这里的人睡不着的时候都这么做。”夜言语气淡淡的。
什么嘛,亏我还好心想着和你多聊聊。洛艾尔腹诽,然后赌气似地小声念叨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这么一念夜言自然是不可能入睡了,就像是一只蚊子一直在他耳边幽幽地说着“不准睡不准睡”。
“好吧好吧。”夜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倒不如聊聊你自己吧。”
“我自己?”洛艾尔思索了一下,“可是我都记不到以前的记忆了。”
“为什么?你得过什么病吗?”
“不知道啊,我都说了我记不到以前的事了。”洛艾尔小声说,“只知道等我有记忆的时候我正身处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饿得快死了。”
“我听拍卖场的人介绍你时,说你叫洛艾尔,来自斯威特兰德王国。”夜言一顿,“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会说拉丁语的?”
“名字是我随便取的一个啦,当时卡文迪许那个混蛋发现我后给我吃的喝的,然后好心问我名字,我以为遇到好人了,不说名字不礼貌,于是就随便想了个好听的名字。”洛艾尔说。
“至于会说拉丁语,我听说斯威特兰德这个国家本身就有许多地区有人会说拉丁语,也许在我失忆之前就会呢……其它什么都忘了,唯独语言还记得,脑子真挺神奇的……不,该说语言很神奇吧?”
“有道理。”夜言依旧侧着身背对洛艾尔,“那就说说你记得到的事吧。”
“那就只能从遇到卡文迪许那个混球开始讲起了,”洛艾尔语气幽恨,“当他发现我时我正躺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当时还是二月,天空连绵不断下着雪,我又冷又饿,完全记不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在这里。”
“如果没被人发现的话我估计最终会被雪给掩盖,然后在冰冷中结束自己的一生……虽然我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洛艾尔轻声说,无声的篝火正适合讲故事,“那混球看到我把我拉了起来,给了些吃的喝的,然后为我披上了毛皮大衣将我带走了。”
“最开始那混球带我在斯威特兰德吃东西,买衣服,然后又让我泡澡——就像你现在带我做的事一样。”她说,“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不列颠行省是多么好,那个地方多么富饶,只要我跟着他走,永远不会挨饿挨冻。那时的我想着自己反正什么记忆都没了,他又对我这么好,所以就跟着他走了。”
洛艾尔叹了口气,“可是到了北不列颠就变了,那混蛋让女奴隶带我去仔细洗了个澡,身上都喷上了许多刺鼻的香粉,还叫祭司给我灌了什么难吃的汤——后来我才得知那是检测我是否是处女之身的手段。”
“确定我是处女之后卡文迪许那个混蛋显得很高兴,让我大吃了一顿,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就要被当成贩卖的奴隶了,一边吃着大餐一边还感谢他,呵……”洛艾尔冷笑,“没想到那大餐里掺了迷魂药,我吃完就直接昏睡过去。等醒来时我就被铁链锁在了牢笼里。”
“之后一直到拍卖的当天我都在笼子里生活,我不吃东西也不喝水,他们就持续给我撒迷魂药粉,我始终没有力气挣脱桎梏,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真是一群畜牲啊。夜言想。
洛艾尔说这话的时候咬着牙,夜言能听出来她的愤怒,想要翻身看看她。可是想到自己翻身看她的话肯定会被她回以蔑视的目光,夜言就做罢了。
真是悲惨的一段经历啊,被如此深深欺骗过,也难怪她如此对人不信任了。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啦,无敌的恶魔先生带着一片黑暗下凡,连着救了我两次。”洛艾尔一直盯着夜言的后背看,竟隐隐有些期待他转过身来。但即便她讲完了故事,夜言还是背对着她。
“故事听完有什么感想么?”洛艾尔将毯子拉高到鼻梁的位置,又是只露出自己的眼睛。
“讲完了就睡觉吧。”夜言沉默了一刻才缓缓说道。
“哼!”洛艾尔有些不悦,心里臭骂夜言混蛋,将毯子完全盖住自己的头。
隔了一会儿,夜言轻悠悠地说道,“晚安。”
洛艾尔又悄悄拉下毯子露出自己的眼睛,看着夜言的后背无声笑了。
第二天,洛艾尔一睁开眼就看到夜言坐在对面的床上,双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搭在一起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干、干什么啊。”洛艾尔手足无措,慌忙拿起毯子遮住脸。
“你昨晚好像睡得不踏实。”
“你偷看我睡觉!?”洛艾尔蹙眉,眼光如刀直射夜言。
“没有,我听到的。”夜言表情毫无变化,“你昨晚说了梦话。”
“我说什么了?”
“没听清。”夜言说,“但你应该是做了什么梦才对。”
洛艾尔想了想,似乎确实有在做梦,她支起身子半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确实做了个梦,不过这个梦我经常梦到,都习以为常了。”
“是什么样的梦?”
洛艾尔看了他一眼,缓缓说:“是很无聊的一个梦啦,梦里我常常在黑暗之中迷失方向,接着就会出现一团火球发出亮眼的光领着我走……就这样。”
确实是有些枯燥的梦,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空洞了。夜言想。
“噢,对了,那团火球是蓝色的。”洛艾尔又补充道,“感觉就像是一团幽火,在指引我进入地狱。”
“蓝色的火?”夜言立即挺直了脊背,急切追问:“就和……你的眼睛一样?”
“嗯——这么说起来确实有点像。”洛艾尔狐疑地看着夜言,“怎么了?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该不会又想变着法调情吧?
夜言陷入了沉思,神奏之焰的颜色就是幽蓝的,但夜言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神奏之焰才是蓝色……也许仅凭这个奇怪的梦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洛艾尔的蓝色眼睛和梦里的蓝色火团可能只是巧合。
不管怎么说,还需要多观察。夜言想着想着就冷静了下来。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洛艾尔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