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0分,众人从羽天家中出发,前往村子里的若水神社。
这时候的若水神社比平常都要拥挤,很多外出的年轻人都因为假期回来了,看起来这些人都希望在神社跨年。不过说是拥挤,也比霓虹全国其它地方的神社要稍微冷清一些,并没有达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他们按照惨败神社的礼仪在水手舍洗了手漱了口,随着不算拥挤的人群慢慢往本殿门前踱步而去。
十分钟过后他们来到了赛钱箱前,往里面扔了5円,摇响悬挂大殿屋檐上的本坪铃,又像模像样地鞠躬拍手后终于开始许愿。
礼弥黑雪临近考试了,虽然最近的模拟测试她取得的成绩依旧是A,代表着只要不出意外她有极大的概率能考进东帝大学。但眼下她也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祈祷的事,于是便又向不存在于若水神社的神许下可以考试顺利的愿望。
沫沫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看上去十分虔诚。她来到这边世界已经一年整了,刚从圣幻岛逃出来的时候真是又兴奋又担忧,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穷尽余生都要逃亡,还是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孤独死去,又或是被中途抓住……但现状是她被羽天所救,被他赐予了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她默默许下了身边的人能平安健康,然后自己能幸福地陪着他们的美好愿望。
神宫罗不知道许什么,一路上都在考虑着这件事。直到刚才和大家一起投硬币,摇铃铛的时候忽然觉得一切都很美好,于是他向着神灵许愿,希望身边的人一切如故。
医生和羽天并没有什么可许的,去年他们来神社跨年的时候身边只有神宫罗陪着,那时候也只是简单默念着“啊今年辛苦啦,来年多指教”之类的没有意义的愿望。
这两人在许愿这一方面有着惊人的默契,今年医生依旧没什么好许的,只是装装样子读读周围的空气。对他来说,经管霓虹有着诸多的神,但都是人类虚构的。可世界上是有真正的神明的,要许愿也是该对她许……不过许了也是白许,那个高傲的神怎么会有兴趣听一个普通人的愿望呢。
自己又不是圣之王。医生在心里吐槽着,就当做是自己的愿望了。
至于羽天,这一年来他发生了许多的变化,不仅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变化,身边更是多了几位很重要的人。他回顾这一年的时候不禁思绪万千,觉得自己的每一天不再是枯燥空白,而是有着色彩与温度,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是在生活了。
考虑一刻后他来到了神社前默默许道:“希望大家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而一身黑色风衣的夜言则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同行的其余人许愿,他是不信神的,自然不会去向神祈祷。当然来神社参拜的人不一定都有着自己的信仰,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觉得要做一些符合风情的事而已。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把没有止境且没有意义的时间划分成可以循环的单位,又赋予这无止境但不断增长的单位里些许意义,于是各种节日就诞生了。有了节日当然就要有相印的仪式和活动,于是有了跨年,有了正月参拜,有了无数的祭典。
夜言知道霓虹有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神社,供奉着各式各样的神,有开运除厄的神明,有婚姻儿女之神,有学问的神灵……就连头发都有神明。于是便有了“一粒米上有七位神明”这一霓虹俗语。
当然夜言在第一次听到这个俗语的时候还以为是霓虹本土太小,所以不得不以这样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有着八百万神明。
可在这么多的神明里,可有这能改变命运的……真正的神吗?夜言看着羽天虔诚的样子不禁这样想到。
他又想起了那天医生用扑克给他占卜的事了:
“黑桃8,梅花5。”医生翻开了夜言抽出的牌,“和你的气质很搭呢,都是黑色的。”
“结果不好?”夜言并不懂这些,只是比起红色的方块和红桃,他感觉黑色的牌总是代表着不好的东西。
“嗯……”医生低吟,“也不见得是不好。”
“数字8就像是一个没有止境的循环,你绕了一个圈之后又是另一个圈。”医生说,“不过黑桃恰恰象征着结束,也就意味着永无止境的循环也该结束了。”
“就像是这场千年的圣战该结束了一样。”夜言品味着医生的解读,轻轻点头,“另一张牌呢?”
“梅花5啊……”医生轻叹,这张牌他见过很多次了,“这张牌寓意着羽天将再也见不到你”
夜言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解读要比上一张牌详细?”
通常来说医生的占卜和解读都是很模糊的,只会给对方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很多具体的寓意东西都要靠自己推测。而梅花5的解读居然是直接就点名了羽天和他,仿佛是下达了既成事实的命运一样。
医生耸耸肩,“可这就是这张牌的解读啊。”
“羽天再也见不到我吗……”夜言喃喃。
这是很委婉的一句话,夜言反复思索着其中的寓意,好半天才说:
“意味着我会输……甚至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医生看着眼神有些黯淡的夜言,“害怕了吗?”
夜言抬眼看着医生,片刻后说道:“果然还是觉得不可靠啊。”
虽然口头上这么说着,可夜言的心里着实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医生的占卜是真的怎么办?我会死吗?即便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死路一条,还有那份决心走下去吗?夜言在心里思考了很久很久。
可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因为他也是天选之人,是文武双全的长公子,是羽天的大哥。
如今他迎着雪抬头看着夜空,似乎有了答案。
夜深,羽天房间里。羽天躺在床上,而床旁边的地板上打了一个地铺,神宫罗睡在上面。
去神社跨年的时候最终电车就已经停运了,神宫罗不像礼弥黑雪那样有专车接送,所以他每年来和羽天一起跨年的时候都会顺势在羽天家留宿一晚。
“羽天,睡了吗?”神宫罗轻声问。
“怎么了?”床上的羽天居然还没睡,回复的语气也似乎很有精神。
“你……是不是喜欢学姐啊?”犹豫了一刻后,神宫罗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羽天睁开了眼睛,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关于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可对于他来说竟意外的有些难以回复,因为他感觉自己似乎喜欢着礼弥黑雪的同时也喜欢着沫沫,而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更喜欢谁一点,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花心的人。
在最终的抉择到来之前,羽天决定还是保持这样的暧昧比较好,于是他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神宫罗显然对这个回复不是很相信,“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学姐其实喜欢你对吧?”他又问。
“你怎么知道?”羽天反问。
“我又不像你那样在感情上面很迟钝咯,”神宫罗说,“学姐看你的眼神真的充满了爱啊,特别是你送她礼物的时候,那双漂亮眼睛又惊又喜,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心酸和难过,反而有一些舒畅。虽然他也暗恋了礼弥黑雪两年了,但如果礼弥黑雪喜欢的是好朋友羽天的话,他也能释怀。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释怀?难道仅仅是因为好朋友和自己的女神相互喜欢上了吗?自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吗?
神宫罗忽然愣住了,他想明白了。如果说是一年前或者半年前的他知道礼弥黑雪喜欢羽天的话,他会难过伤心很久很久,可是自从灵视过那个“暴君”,那个血咒曾经的拥有者的经历后,一切都变了。
那段在沙漠之中的经历过于真实,以至于神宫罗有时候都不能分辨那到底是那个暴君的经历还是自己的经历。特别是当那个暴君对上羽天的时候,回忆里的杀意都带着血腥味,神宫罗灵视过无数次那场最终战,每次都会被惊醒,大喘着气仿佛自己就是那场战斗的主人公,而他的敌人正是羽天。
而他再也不能灵视那个暴君之前的血咒使用者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与血咒的共鸣不足以支持他继续灵视下去,还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而不敢继续灵视下去,担心历史上的血咒使用者会有比那个暴君更残酷的人。
而如果现在的羽天能够幸福的话,神宫罗就会有一种……救赎的感觉。
“喂,睡着了?”羽天的声音打断了神宫罗的沉思。
“对不起,刚才你说什么了?”神宫罗连忙问。
“你这转移话题的手法也太粗糙了吧。”羽天吐槽,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在问,你不是暗恋学姐吗?不准备把你的心意告诉学姐?”
“就算告诉了又能怎样呢?”神宫罗轻声说,“学姐喜欢的是你不是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了还会让两人觉得尴尬,关系反倒没有之前好了……”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结果呢?毕竟……学姐还没正式和谁在一起呢。”羽天说,“你长这么帅没理由这么自卑啊?”
神宫罗扭过头看着床上羽天的背影,“要是我追学姐的话,你是不是准备好了看一出好戏啊?心里想着反正学姐喜欢我,你追了也是白追之类的。”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呢?”羽天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要追学姐的话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你不喜欢学姐?”神宫罗不相信,没人会不喜欢礼弥黑雪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啊。”
“噢。”神宫罗终于懂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沫沫小姐啊?所以你才一直说不知道……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喜欢身边的沫沫小姐还是天边的学姐。”
不得不说神宫罗虽然看上去有些笨,学习也不好,但是在感情上面就比羽天要机灵多了,他一下子就戳中了羽天的难处。
沉默一会儿之后,羽天才说:“你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对吧。我曾经听有人说过,一个人要是同时喜欢两个人,那也许是两个人都不喜欢。”
羽天只说了一半,原话是千年前的泱朝太傅姜洛赋说的:“要是一个人同时喜欢不同的人,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又或者这个人确实真的喜欢对方”。
神宫罗默不作声想了一会儿,“那我追学姐的话,你是不是就决定和沫沫小姐在一起了?”
“也许吧。”
“那……如果我追沫沫小姐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和学姐在一起?”
“你喜欢沫沫?”
“我是说如果。”
“也许吧。”
依旧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两人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相处方式。那时候的羽天远没有现在这般健谈,对很多事情都处于毫无兴趣的状态,就连谈论起来都是一种无所谓的语气。
羽天侧躺看着靠床的窗外,他没有接话,神宫罗也没有什么反应,接下来就该睡觉了。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神宫罗忽然又说话了。
“其实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说出来,特别是在知道对方心有所属的时候……”神宫罗的声音很轻,但并不悲伤,“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真心希望你也好,学姐也好,只要幸福就够了。”
也许是觉得说得有些矫情,神宫罗有些害臊地侧过身蜷缩起来。
羽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神宫罗要这么说,这听起来就像是在教堂里的祈祷那样充满着莫名的赎罪感。
最终羽天什么也没说,两个男生之间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羽天并不记得圣历1907年在撒哈拉沙漠西北之地上的故事,也当然不知道自己曾经面对过凶残的血咒使用者。这是只有神宫罗知道的故事,只是在那个故事里,神宫罗把自己代入了那个使用者之中,让自己成为了羽天的敌人。
于是接下来的余生里神宫罗都对羽天有着隐隐的愧疚感,他希望羽天幸福其实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