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529年春季,白羽刚在西斯塔尔村度过了自己在这里的第二个冬天。
春天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一群洁白如云的绵羊无忧无虑地埋头吃草,它们站在一处山崖的草地上,悬崖对面还能清楚看见从上而下倾斜的小瀑布。几只边境牧羊犬时而警惕地跑在羊群外,压缩着羊儿的运动空间,时而被主人叫在身旁安静被抚摸,人与动物在此刻显得和谐无比。
白羽坐在山坡的草地上,腿边有几只边牧躺着朝他露出肚皮求抚摸。这些都是修伯新养的用以辅助牧羊的伙伴,可它们意外的要更亲近白羽一些,好像他身上有着温和温顺的气质一样,牧羊犬甚至绵羊都挺爱黏着他。
“喂,走了——”修伯站在山头上朝山坡上的白羽喊道。
“知道了——”白羽拉长着声音回应道,然后吹起了口哨。哨声让牧羊犬们开始工作,在草地上飞速奔跑,将漫无目的的羊群收束成一团,像是白云飘在白羽身后赶往村子。
将羊群赶进羊圈之后,今天的牧羊工作就算完成了,不过他还有其他工作等着要做,那就是前往洛尔村长家帮着劈柴。
“上午好啊,洛尔村长。”白羽来到村长的木屋前,挥着手打招呼。
“哦,今天天气不错呢。”洛尔村长拄着拐杖,笑着回应,“今天又要麻烦你啦。”
“没问题的。”白羽跟着村长来到堆放木柴的仓库,里面还都是大块大块的圆木桩,得砍成小块木块才行。
于是白羽拿起斧子嘿哧嘿哧地卖力砍起来,他必须赶在午饭之前弄完这些工作。
在西斯塔尔村里,像这样的体力活时常交给白羽来做,他没有固定的工作,所以什么都得做,除了会帮助牧羊人修伯牧羊之外,还要帮忙砍柴,开垦菜地,帮忙打猎等等,基本上所有跟村子有关的工作都会有他的身影。
因此白羽和村里的人大部分关系都不错,而且他确实是一位吃苦耐劳温又安静温顺的人,长时间相处下来没人不会喜欢上这个不爱说话的清秀少年,即便是一开始时常对白羽板着脸的洛尔村长,渐渐地也会以慈祥的笑容相迎,把白羽真正当成村子里的一员。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羽就完成了劈柴的工作,这得益于他圣驱者的身份,有了圣器强化身体,这点农活不算什么问题。
“那么,希望你有美好的一天。”白羽告别的时候礼貌地点头。
“哦,愿主保佑你。”
回到家中的时候,希尔维亚刚好把炖好的肉汤端上餐桌,修伯也早就坐在餐桌旁等不及享用午餐了。
“赶上了呢。”希尔维亚笑起来,朝白羽招招手,“今天是鸡汤哦。”
“好。”白羽用湿布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手上的灰之后便坐在餐桌前,三人像是一家人,就着香气十足的鸡汤吃着面包。
午饭过后的时间是清闲的,这时候希尔维亚就会带着羽天跑到村子外数公里的山腰上,晒太阳聊天,天气好的时候可以从这里看到对面阿尔卑斯山脉里的少女峰全貌。
“真的太美了。”希尔维亚着迷地望着直逼云天的少女峰,情不自禁感叹出声。
平常的时候总是有云雾缭绕在少女峰上,看上就就像是一位神秘而害羞的少女,少女峰因此得名。而今天天气大好,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秀美而壮丽的大山就屹立在眼瞳之中。
在这样的天气里,白羽穿着亚麻布制成的灰色衣服,呼吸的清新空气甚至能直接透过衣服进入肌肤,有种透彻心扉的清爽感。白羽身边坐着希尔维亚,她穿着细棉布质地的深蓝长裙,微卷的暗红长发编成单马尾挂在身后。
“能再给我讲一遍那天你从棕熊手里救下一个小女孩的故事么?”希尔维亚用崇拜的语气问道。
她双手手肘拄在并拢的双膝上,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向白羽,双手贴在脸庞的形象像是一朵花。
“还没听烦啊?”白羽忍不住想笑,在和她生活的两年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重复过多少遍这个故事了,而故事中的小女孩就是身旁的希尔维亚。
如今的希尔维亚已经16岁了,两年间身高突飞猛长,原本她仅仅只能抵到白羽肩膀,可如今她都快要和白羽一样高,甚至还有继续长高的趋势。
“嗯!”希尔维亚用力点头,“你讲嘛。”
“好吧。”白羽无奈地笑,“在一个寒冬结束冷春伊始的时候,有一位红发小女孩儿跟着猎人父亲来到森林之中打猎,那是阿尔卑斯北面山脚的一片森林,里面养育着数不清的生物,有蚂蚁,昆虫,蝴蝶;也有野兔,野猪,野鹿;还有狼和熊。
粗心的猎人忙着追一匹落单的独狼,不小心把女儿丢在身后,红发小女孩便只好无助地坐在原地等父亲回来。这时候一头从冬眠中苏醒的棕熊出来寻找食物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落单的红发女孩,饥饿不已的棕熊本能地冲了过去。
就在小女孩危急存亡时刻,一个一头白发的神秘少年突然闪了出来……用自己的命与棕熊一换一,换取了小女孩的幸存,赶回来的猎人看到这一幕带女儿回村,并在村子里宣扬着那位神秘少年的英勇事迹,于是少年与熊搏斗拯救小女孩的事成为了村子里口口相传的传说……”
“不对不对,”希尔维亚连忙摇头,“结局是神秘少年从棕熊手里救下了小女孩,并和她还有猎人成为了一家人,一起幸福生活下去……你怎么乱改结局呀!”
“总是说同一个故事,不会觉得……无聊吗?”白羽苦笑,斟酌着语气。
“不会的!”希尔维亚有些生气,双手撑着脸撅着嘴不看他了。
就这样两人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于希尔维亚而言,那天从天而降拯救她于危难之中的白羽,就如同神话故事里天使降临拯救众生一样,那勇敢无畏的样子给当时14岁的希尔维亚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情窦初开的她一下子就被白羽英雄般的事迹所吸引,从那时起她就一直把白羽当成自己崇拜的哥哥来看待。
结果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在白羽眼里居然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这正是让希尔维亚感到生气的原因。
见白羽也不说话,希尔维亚只好偷偷地往旁边瞄去,却看见他呆呆地望着百里之外的少女峰,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平静之外又能从中感到隐隐的悲伤。
是想家了么?希尔维亚意识到少女峰的方向也正是白羽来的方向,他曾说过他是从东方一路向西流浪,直到翻过阿尔卑斯山才遇到她的。也许他不是在看少女峰,而是越过山峰之外在看遥远的东方国度。
“白羽想家了是么?”希尔维亚轻声问。
白羽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然而我已经没有家了。”
那是一段沉痛的回忆,白羽的家毁于他国的入侵,在一天之内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都相继离开了他,用他们各自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他的活命,而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白羽”其实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有时候希尔维亚会旁敲侧击地询问白羽的故乡在哪里,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然而他都只是回复说自己记不到了,只记得故乡曾经有个名字,叫作“泱”。
“可以让我……和爸爸成为你新的家人么?”希尔维亚伸手轻轻牵住白羽的手,觉得他的手冷得心寒,自己好似握着冰块。
白羽没说话,仅仅只是轻轻回握希尔维亚的手,目光依旧锁定着少女峰和它之后的遥远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