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翙离尊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上朝,阅奏,处理各种事情,也暗中关注着邻国的动态,不慌张,不胆怯,早已视死如归。然后更加珍惜自己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虽有不舍和留恋,但也并不打算逃避。
其实翙离尊并不知道姜洛赋预言的那天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旦那天来临,负责教羽天武术的黑月骑都尉王无惑就将充当护卫带着虞知瑶,夜言羽天还有两位妃子逃出王城。而翙离尊自己则将独自统领自己的黑月骑迎战敌人。
就这样源安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来自九黎国的使者抵达了王城,说是九黎国主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尊武王。翙离尊有预感这一天还是来临了,于是把接见使者的场所从璃霄宫大殿换成了璃霄宫的广场前。
外披深色大氅的使者顶着大雪在广场上驻立,斗笠上已经有赶路途中积攒的些许白雪。
翙离尊身着黑色的战甲,独自一人走下璃霄宫大殿,他的身后留下清晰可见的道道脚印,几乎和九黎国使者留下的脚印在一条线上。
广阔的璃霄宫广场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皑皑白雪上的两滴墨。其余的人都被谨慎隐蔽地藏在了各个建筑物之后,只要情况不对随时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尊武王身旁。
“参见尊武王陛下。”九黎国使者恭敬地躬身揖礼,他是个年轻的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陛下亲自迎接,鄙人诚惶诚恐。”
“呵,不必多礼。”翙离尊一手夹着黑色头盔道。
“恕鄙人无礼,可鄙人想知道,为何陛下要身着战服接见在下呢?”使者仍旧毕恭毕敬地请教,“难道至高无上的尊武王还会怕鄙人这样的无名之辈吗?”
“我为何这身打扮,你们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翙离尊反问,虽然嘴上带着笑,可眼神却和四周的寒气一样冰冷。
使者抬起头,一眼便对上了翙离尊冷冽的目光,但他不但没有闪躲畏惧,反而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让人后背发凉。
“那么,请陛下笑纳敝国国主的见面礼。”说着,使者将背于背后的用红木制成的长木盒拿到身前,半跪着呈递给翙离尊。
木盒有三尺高,呈褐红色。翙离尊犹豫一秒便揭开了木盒盖子,里面塞满了黑色的宝石,每颗宝石上都有如星空似的亮点。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这些宝石并不是寻常的用来装饰的宝石。
“这是什么?”翙离尊维持着一手夹着头盔的姿势问道,同时提高了警惕,虽然面前的只有对方一个人,但翙离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藏在他看不到的暗处。
“这是名为虚空之石的宝石,原是敝国国母的圣器所产之物,可国母过世便交到了现任国主手上。”
“九黎炽的亡妻吗……”翙离尊喃喃,而后又问:“那么为何要把这种东西送给我?”
“因为……”使者抬眼看着翙离尊,露出了渗人的微笑,“这是要为尊武王送别的丧礼!”
使者突然暴起,奋力将手上的木盒抛向翙离尊,数以百计的宝石被抛到空中又落下,像是一场黑色的雨。翙离尊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些黑色的宝石落向自己,下一秒,幽蓝的火焰倏然现世,强烈的火焰如一朵凛然绽放的蓝色花朵,以翙离尊为中心径直向四周飞溅,火光瞬间就吞噬了眼前的使者和无数的宝石。
脚下的积雪已经融化,甚至雪水都被蒸发干净,四周冒起了茫茫白雾,遮挡住了翙离尊的视线,四周静得出奇。
在白雾之中骤然想起了啪啪的拍掌声,翙离尊也预料到对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所以也不惊奇。
“传闻中的神奏之焰,如今在下是领悟到了。”对方隐于白雾之中并不出现,“果然是比God要更胜一筹呢。”
听到God一词的时候,翙离尊像是触电一般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不同于泱文的词出现在了对方口中,这代表着对方绝不是简单的使者。
“你是……G之戒的……”翙离尊愕然,G之戒果然卷土重来了。
“放心,我不是你曾经面对过的那个God,我只是GhoSt而已,一个来自于上个世界的,不愿就此消失的幽鬼而已。”白雾之中的人声音飘渺,真如幽灵一般,他以扭曲了的语气说:“不过,即便只是幽鬼(GhoSt)也要把你这位王(KING)拉下王座!!”
白雾突然消散,但不见GhoSt的身影。翙离尊眼前忽然凭空多出了数以千计的空间裂缝,裂缝中间是一片漆黑的虚无,这颜色让他想起了刚才的那些黑色宝石。
下一刻,居然有人从那些虚空裂缝之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着黄色的战甲,手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踏入了璃霄宫广场之上,绣有黄色猛兽的旗帜迎风招展,这代表着他们是九黎国的士兵!
转眼已有接近百人的九黎国士兵登场,将翙离尊以月牙状半包围住。此时藏于璃霄宫各建筑之后的黑月骑纷纷现身,嘶吼着向九黎国军队冲去。翙离尊戴好漆黑的头盔,抽出佩与一侧的黑色长剑带领身后的黑潮涌入了黄色旗帜的大军之中。
这就是那些黑宝石的能力吗?翙离尊带军冲阵的时候不禁这样想到。
九黎国军队以这样的方式登场是令他始料不及的,不断从虚空中走出的黄色大军中有人又继续捏碎了黑色的宝石,虚空裂缝如雨后春笋般变出,源源不断的黄色大军就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
如果敌人能以这种方式入侵大泱甚至直接就能到源安京里的王城的话,那么派遣大量黑月骑驻守边疆就是一个错误的决策了。但此时的翙离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自己的错误决策,他挥舞着玄铁的黑剑,剑上带着象征绝对力量的神奏之焰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目前王城内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两万的黑月骑和夜言两万左右的炎夜骑,再加上一些常驻城内的士兵,最多也只有五万左右。可是九黎国却能直接从他们的军营调兵过来,论战力数量的话翙离尊这边只会越战越少,对方的兵力数量却可以深不见底。
即便如此,黑月骑不愧是大泱最强的军队,每一个都是足以以一敌数的存在,场面上一度能以少胜多,居然稍微压制了进攻的九黎大军,没让他们更深入璃霄宫一步。
翙离尊一个人冲进敌军腹部,但没有一个敌人能伤他分毫,因为所有的兵器在接近他的时候都被神奏之焰直接融化了。他在众多黄色盔甲之中寻找着G之戒的持有人,那个幽灵才是足以威胁他的存在。
似乎是知道翙离尊的意图,GhoSt坐镇军中,冷静地注视着孤身一人冲进敌军的翙离尊,丝毫没有躲避和退步的样子。
浑身带着幽蓝烈焰的翙离尊挥刀砍向对方,然而刀却直直地透过了对方的躯体,直到砍在了地砖之上,强大的劈斩所带的火焰气流将周围的敌人尽数推开,只剩翙离尊站在焦黑的空地之上。
“怎么打不中……”翙离尊用余光快速扫视四周,发现那人毫发无损地站在那边,冷笑着盯向自己。
此时又有一道虚空裂缝在那个人身旁裂开,这次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穿着黄色盔甲的九黎国士兵,而是一身金黄色战甲的青年男子,九黎正鸣。
“好久不见了,尊武王。”九黎正鸣步履悠悠地走了出来,不紧不慢的姿态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在参加什么典礼。
“九黎正鸣……”翙离尊眯着眼睛质问道,“刚坐上宝座没几天就想要更大的王座了吗?”
“谁不想做世人之上的存在呢?”九黎正鸣笑了,“更何况是神认定的圣之王?”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目光中满是贪婪。
“神认定的圣之王?”翙离尊很少说圣之王这个词,更不会把圣之王的名号是神所授这件事说出去,这关乎于上个世界的历史,按理说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姜洛赋两个人知道才对,可不知为何,九黎正鸣居然也知道。
不对,翙离尊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看向九黎正鸣身旁的那个诡异笑容的男子,持有G之戒的这个人同样也有上个世界的记忆。此时后者已经把斗笠丢在了不知何处,露出全貌的男子对于翙离尊来说依旧是个陌生的样子,这说明这个人确实不是那位在上个世界最强大和棘手的敌人——God。
但不可否认的是,G之戒还是存在了这个世界,本该作为圣器存在的戒指依旧保留着上个世界的能力,即字母G开头的所有词语都有可能成为持有者的能力,上一位是不可一世的God,而这一位则是魑魅魍魉的GhoSt。
“多亏幽灵兄,我才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九黎正鸣依旧笑,如果不是他穿着金色战甲,光靠面容倒像是个温文儒雅的学者。“作为交换,我会助他拿下你的项上人头。”
“这么说起来的话,明明前几年身体还很硬朗的九黎炽却突然身体抱恙,这也是你的把戏?”翙离尊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愈渐冰冷。
听翙离尊如此质问,九黎正鸣低头沉默不语,几秒之后忽然阴阴地笑起来,抬起头来俨然是一副扭曲的嘴脸,“谁叫那老家伙迟迟不肯退位,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嘛!”
说着他笑得越来越癫狂,笑得弯曲着身体也不止。
“老家伙到死都不知道喂他吃的药竟是送走他的毒药啊,你说蠢不蠢?”他笑着,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一生都是一个武人,所以脑子都不好使了。可笑啊可笑!”
看着对方的神情,就如同那些虚空裂缝一样扭曲,翙离尊忽然想起了长子成人礼那天所遭遇的暗箭,也是从虚空之中出来的,而九黎正鸣那天正好就在源安城里安顿,等候下午的比武大会。
“是吗。”翙离尊表明平静,但不知不觉间已经握紧拳头,“那么夜言成人礼那天的虚空暗箭也是你所为了?”
“是我啊。”九黎正鸣也不装了,毫不在意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才知道吗?那我隐藏得还蛮好的嘛。”
这时候翙离尊才深切地感受到,比起G之戒,九黎正鸣才是对翙离家甚至整个世界来说都要恐怖的存在。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四周的两股势力已经完全融到了一起,黑色与黄色的人潮交汇,最终都会染成黑红的颜色。士兵们嘶吼,厮杀,最终都将归于死寂,末过脚踝的白雪也被血液染红,一股热血洒在上面没过多久也将变得冰凉。
默契的是这些士兵撕打在一起,却唯独把翙离尊他们三人所处的中央给空了出来,与他们的混乱的厮杀相比,只有这片空地是安静的,连雪都落不到地上,仿佛有无形的结界,或者旁人勿入的领域以翙离尊为中心展开。
GhoSt和九黎正鸣已经开始在这样的下雪天出汗了,因为翙离尊的神奏之链在无形地散发出足以灼伤人的高温。
“想知道我怎么计划暗杀夜言的吗?”九黎正鸣阴险地笑着,不等翙离尊回应,他又继续说:“马上就让你切身体会一番。”
说着九黎正鸣掏出了一颗可以只手握住的蓝色不透明球体,把它放在手心展示给翙离尊看,“这,就是我的圣器,也是你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吧。”
蓝球散发出诡异的光芒,随着光芒的四散而出,翙离尊发现一种奇怪的领域也在逐渐构建,他看到天不再是白色而是如同深渊的黑,而他身后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随之消失的还有喧闹的声响。
最终这个由九黎正鸣构建的空间之内只剩他们三人了。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九黎正鸣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圣器南灵球所构建的空间,没有我的允许,外人无法进来,而你也永远别想从这里逃走!”
“只要把你杀了不就能出去了吗?”翙离尊重新握好黑剑,摆好了进攻的姿势。
“哼,”九黎正鸣冷哼一声,“如果做得到的话就来吧!”
一旁静默的GhoSt从衣裳里取出若干的黑色虚空之宝石,将其一并捏碎,又有无数的虚空裂缝产生,霎时间又有一堆九黎国的士兵进入到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怎么?原来不是你们两人对付我?”翙离尊蔑视一笑道,“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懦弱的鼠辈之人而已。”
“随你怎么说。”九黎正鸣无所谓地摊手,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能达成目的,我都会不择手段!”
“过程并不重要,只要结局是你死就足矣!”GhoSt高举一只手震声道,身后的黄甲大军纷纷冲上前来。
翙离尊燃起幽蓝的火焰,点亮幽蓝之瞳,带着焚烧掉一切的怒火,目光坚毅地迎着众数的兵刃挥舞起手中的黑剑。
命中注定的那一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