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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先生?”老白在门外重复声。

蒋远周起身,快步走进衣帽间,出来的时候穿戴整齐,许情深也赶紧去换衣服。

男人拉开房门,老白紧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蒋远周站在偌大的客厅内,挽着袖口,目光冷冽如冰,“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昨天在莫山湖打捞上来的女尸,是万小姐的朋友,后脑勺有明显的敲击痕迹,今天凌晨,万小姐在城中街44号被抓获,凶器也找到了。”

“万家那边呢?”蒋远周抬起脚步来到客厅,老白适时跟上。

“方晟做足准备,而且是实名举报,您也知道,万小姐父亲瘫痪后,方晟接触到了很多核心的资料,有几桩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若换成别人,肯定无迹可寻,但万家家里居然还藏着详细的赔偿名单。”

蒋远周坐进沙发内,面容冷峻,目光盯着一处似在思索,“方晟执掌万家,现在应该是如日中天,他不会不知道万家垮台后,他得不到任何好处。”

男人指尖在手背上轻敲两下,“除非,他当初进入万家,就是冲着这个目的而来。”

许情深站在楼梯口,将他们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到耳朵里,从方明坤三番两次的吞吞吐吐,方晟几次三番地纠结放不开来看,许情深其实隐约猜到过方晟的目的。

她放手成全,也不做任何无意义地纠缠,因为有些事她只能选择接受。

蒋远周站起身来,“走。”

“去哪,蒋先生?”

男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余光就看到了落地窗外,蒋随云正下车而来的身影。

许情深也走下楼梯,蒋随云从外面进来,神色焦急,似乎脸色也不好看,“远周。”

“小姨,你怎么来了?”

“陪我去万家走一趟,快。”

蒋远周走过去,让她别着急,“我也要去了解下情况,走吧。”

许情深杵在旁边,蒋随云朝她看眼,她点头打过招呼,“蒋小姐。”

蒋随云同样点下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要让远周陪我出去趟。”

她这样一说,倒让许情深觉得见外,但她也终究是个外人。蒋远周揽过蒋随云的肩头,冲许情深道,“你在家等我。”

“好。”

许情深随口答应下来,如今方家也出了事,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客厅内的几人出去,心乱成一团麻。

万家。

万太太见到蒋随云过来,过去就拉住她的手,“随云,这次你们蒋家不能见死不救啊。”

万鑫曾坐在轮椅内,蒋远周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来到沙发前,万太太握紧蒋随云的手,“毓宁是你打小看着长大的,她不可能会杀人,我就这么个女儿……”

蒋远周走到蒋随云身侧,担心她的身体,他拉过她的手,“小姨,先坐下来再说。”

万太太跟在身后,坐下来后一把抓着蒋随云的手腕,她垂着头,眼泪流淌出来,“随云,远周,之前我是怕有些话传出去不好听,现在不得不跟你们说实话了。其实这大半年来,毓宁的身体状况很差,她精神出了问题,方晟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后来就变得足不出户,家里都很少来了。”

“什么,精神问题?”蒋随云难以置信地蹙紧眉头。

蒋远周潭底闪过异色,不由也看向了万太太。

她点着头,蒋远周许久不曾过来,如今再看他们好似老了不少,万太太向来端庄,今日居然连头发都是散乱的。“我忙着照顾鑫曾,毓宁那边自然顾不上,本以为方晟靠得住……”

万鑫曾听到这,情绪不由激动,万太太忙过去压住他的手。

他们今天才得知方晟实名举报的事,万太太如晴天霹雳般,至今还没回过神,“你说,我们把方晟当成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这样?”

“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事,万家肯定会被调查,你们要做好准备。”蒋远周双手交握,目光朝院子里头看了眼,他亲自给万毓宁挑选的秋千架还在那,只是好久不见她迎风飞扬的样子了。

“远周,蒋万两家向来交好,你能拉我们一把吧?”万太太语气恳切,目光急迫地看向蒋远周。

“方晟举报的内容,是否属实?医药事故如果牵扯到人命,我怎么拉?”蒋远周的态度,一点不含糊,万太太听到这,面色怪异地朝万鑫曾看眼。

万鑫曾双手抓着轮椅把手,“毓……毓宁……”

“毓宁的事,你们放心,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我一定帮她。”

万太太有些绝望,蒋随云跟她平日里就谈得来,之前身子好的时候,还经常约出去喝下午茶。蒋随云起身来到她旁边,搀扶着她坐进沙发内。

“我和鑫曾都知道,这次对我们万家来说,是灭顶之灾,方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来,他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毓宁才娶她。他一步步取得我们的信任,那些核心资料都被他掌握了,鑫宁制药的资料库都被他交出去了!”

蒋远周大抵听得出来,万家是完了,如果他们清者自清的话,根本不必这样。

他一路从九龙苍过来,老白挑重点跟他说了不少,蒋远周起先以为只是普通的医药事故,没想到万家牵扯得那么深,更没想到方晟蛰伏一年,居然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万伯父,毓宁的事,你们还知道些别的吗?既然精神状况很差,她有没有可能真会做些出格的事?”

万鑫曾呆滞着没说话,万太太伸手掩面,“之前方晟和那个阿梅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我……我是怕毓宁真的……”

“我待会去趟警局,你们别担心。”

“远周,”万鑫曾抬起目光看向蒋远周,“事到如今,万伯父也不想将你扯进这件事里面,我只求你两件事。”

“您说。”

万鑫曾视线落向墙面,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辉煌,只是如今落败成空,终究抵不过一个命字。“你尽力将毓宁救出来后,我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她,我和她有些话说。还有,就请你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以后帮我照顾好毓宁。”

“万伯父,你别太悲观。”

万鑫曾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蒋远周来到警局,事情确实比较棘手,凶器和门上都是万毓宁的指纹,蒋远周抬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旁边的警察犹在说道。“我们去御湖名邸了解过情况,那里的佣人证实万毓宁之前和阿梅有过争吵,而且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

来到里头,蒋远周一语未发,直到看到了万毓宁。

“她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蒋远周语调拔高,声音肃然。

“带回来不久就这样了……”

蒋远周走上前两步,万毓宁披头散发,瘦的就剩下把骨头,眼睛被乱蓬蓬的发给挡了起来,蒋远周几乎不敢认,“万丫头?”

万毓宁哆哆嗦嗦抬下视线,忽然尖锐着嗓音哭出来,只是也不喊着谁的名字,就是扯开喉咙哭。

蒋远周快步过去,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万毓宁的样子,“怎么了?”

“我没杀人,人不是我杀的!”

蒋远周将她搀扶起身,“你好好说,我在你身边。”

“蒋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况且你觉得她这个样子,你们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通电话打到审讯室来,方警官答应的同时朝蒋远周看了看,蒋远周将万毓宁扶到椅子上,然后站到旁边。

万毓宁双手交握,目光不住朝四周看着,方警官坐到她对面,“你既然说你没杀人,那你凌晨时分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中街44号?”

万毓宁垂首不语,方警官敲了敲桌面,“说话。”

“我,我碰巧去了。”

蒋远周拧紧眉头,他上前步说道,“万毓宁,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方晟已经实名举报了鑫宁制药,万家已经完了。”

“什么?”万毓宁陡地睁大双眸,“我不信!”

“你要再不信,你就在这耗着,等你出去的时候,也许万家就没了。”

“不——”

蒋远周拉开门走到外面,只是并未离开,万毓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耳朵里,“你把话说清楚,别走!”

“万毓宁!”方警官重重敲打下桌面,“安静。”

蒋远周拉开门走到外面,只是并未离开,万毓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耳朵里,“你把话说清楚,别走!”

“万毓宁!”方警官重重敲打下桌面,“安静。”

她猛地一惊,好像被拉回了神,“我昨晚,是听到方晟和阿梅的电话,知道他们约在城中街44号,我才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是阿梅来的电话?”

“方晟背着我打电话,是我听到的,阿梅还在电话里纠缠他……”

方警官抬起眼帘,面色怪异地朝她看眼,“阿梅的死亡时间是21号凌晨,怎么可能昨晚给方晟打电话?”

万毓宁整个人惊呆住,“21号?”

“是。”

那唯一的可能……

万毓宁不敢往下想,她双手紧揪着头发,阿梅早在几天前就死了,方晟的那个电话,很显然就是说给她听得。万毓宁一下接受不了,摇着头,眼泪簌簌流出来,“我是跟着方晟出去的。”

“你说方晟也去了?”

万毓宁越想越心慌,“他在电话里说要过去……”

蒋远周走出警局,回到车上,老白担忧地问道,“蒋先生,万小姐怎么样了?”

“很不好。”男人闭起眼帘,老白示意司机开车,蒋远周握紧的手指在掌心内轻掐下,“先回九龙苍。”

许情深来到方家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想到许旺也在。

方明坤给她开了门,见到是她,一点没有吃惊,“情深。”

“干爸。”

许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许情深走过去几步,“爸,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

许情深环顾四周,“方晟呢?”

“他实名举报了万家,还有很多事要做。”

“报道说的是真的吗?”许情深着急问道,“干妈的死,就是万家当年的医药事故?”

有些事一旦被提及,仍旧记忆犹新,方明坤眼眶湿润,点着头,“是。”

许旺也红了双眼,盯着女儿不住地看,许情深觉得一口气闷在喉间,“那当年就追究不出来吗?”

“我们也闹过,可是没有用,万家买通了关系,逍遥至今。”

许情深坐过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方明坤,“总算万家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蒋远周的车回到九龙苍,看见许情深不在,他不用猜就知道她去了哪。

方家的门铃声响起时,方明坤过去开门,许旺似乎这才有机会说话,他盯着女儿的侧脸看了看,这么多年的难言之隐总算鼓着勇气说了出来,“情深,对不起,你妈妈其实也是当年的受伤者之一。”

方明坤打开门,蒋远周看到许情深在里面,他面目冷静地朝跟前的中年男人看眼,“我找情深。”

方明坤扭过头,看到许旺双手捂着脸,许情深呆怔地坐在沙发内,嘴唇蠕动,“爸,你说什么?”

“你妈妈也是吃药吃死的,只是我们拿了五万块钱赔偿款,答应了要守口如瓶的,这么多年来,我让你干爸和方晟都不许跟你说,其实……其实你妈也是被万家害死的,她跟你干妈向来要好,没想到死在了同一天。”

许情深如遭雷击,方明坤让开身,蒋远周却一步没有踏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到许情深肩头的阳光跳跃着,她肩膀却仿佛被压了千万斤的重量,许旺羞愧难当,“当年,我是想着闹也白闹,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技术去检验,而且那笔钱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许情深忽然看向身侧的男人,她目光里迸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寒,“因为方晟给所有遇害的人报了仇,所以你觉得心安了是吗?”

“情深,别这样说,”方明坤坐到她身旁,“你爸也是不想你活在痛苦里面,那时候你和方晟还小,他的做法是对的。”

“爸,”许情深视眼模糊,以至于蒋远周一步步走来,她都没有看见,“妈白白死了这么多年,你安心地拿着赔偿款另娶新人,既然你过得很好,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出来实情,你永远瞒着我不好吗?”

“我……”许旺没想到许情深会是这样的反应,“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我想知道的时候,你百般隐瞒,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许情深嘴角勾起抹怪异的弧度,“赔偿款都拿了,也答应了人家要守口如瓶,难道这时候还有资格站出来撕了万家不成?”

“情深,你别怪你爸了,要不是方晟的身体原因,我也会隐瞒他的。”

蒋远周听到这句话,眸光不由朝方明坤射去,许情深定定看着身旁的中年男人,“听您的意思,方晟病的不轻?”

方明坤余光睇到蒋远周的身影,没说话,许情深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头顶有一阵声音传来,“许情深。”

她抬了下头,蒋远周弯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身,“回去了。”

许情深鬼使神差般跟着他往外走,她回头朝沙发内的两人看看,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

到了车上,蒋远周抬起腕表看眼时间,气氛变得压抑无比。许情深浑身如坠冰窟般,冷得厉害,蒋远周朝她看了眼,“你放心,不论是近年来的事故,还是当年的命案,方晟这样一揭发,万家都逃不过去。”

许情深轻点下头,脸色还是很白,她伸手抹了把小脸,“万毓宁杀了谁?”

“她不会杀人的。”

许情深抬眸朝蒋远周看了看,“你是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

蒋远周没有答话,许情深抿了下唇瓣,“她杀的是阿梅吧。”

“许情深,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说她杀了人。”

女人将车窗打开,吹进来的秋风拂去了耳畔的燥热和车内的窒闷,许情深盯看窗外几眼,蒋远周抬起手臂,手指撑着剑眉,然后食指在眉骨处轻轻刮过。

“为什么要去方家,你急于想要求证什么事?”

许情深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你的青梅,我就不能有我的竹马?”

“你!”男人坐直身,隐约有怒意显露在脸上,“方晟娶万毓宁,现在看来很明显是为了报复,也替你母亲报了仇,你有没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他隐忍至今,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事,对我隐瞒、为我好,如果不是深爱我,他不会选择把我推开……”许情深看着蒋远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似聚满乌云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你是想听我这样说吗?”

蒋远周嘴角绷成一道直线。

许情深别过脸,不再看他,他好似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听得见闷哼,却一点信息都没试探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东城被搅得人心惶惶。

鑫宁制药涉及的范围广,药品、疫苗、保健品等都有它的身影,现在的人,可以被迫接受地沟油、苏丹红,可一旦涉及药类这种东西,那就等于是在茫茫人海中丢进一颗巨型炸弹。

方晟这样一举报,等于是振臂一挥,后面的媒体等大规模跟上,很快就将万家扒了个干干净净。

没被祸害的人怒了,被祸害的更加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将万家的人撕碎。

万鑫曾夫妇被带走调查,万家的别墅成了众人泄愤的对象,门和窗户都被砸了,保安拦都拦不住。

就连御湖名邸也遭了秧。

万毓宁被一纸精神鉴定书换出警察局,蒋远周在门口等着,看到一名女警将她带过来。

他吸着烟,忽然有些不敢去相认,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万毓宁。娇惯跋扈没了,肆意的笑容也没了,就连脸上的光鲜都没了。可这个人,分明就是万丫头。

蒋远周掐熄香烟过去,万毓宁头发散在身后,看到他大步走来,她飞奔着上前扑到他怀里。

什么都没喊,只是一个劲地哭,蒋远周手臂放到她颈后,“不哭,没事了。”

坐进车内,老白亲自开得车,他目光犹疑望向内后视镜,“蒋先生,我们去哪?”

“万家肯定回不去了,先回九龙苍,待会你去附近找套房子。”

“好。”

接到家里,万毓宁还没坐定,许情深就回来了。蒋远周吩咐声佣人,“去给万小姐找套干净的衣服,先给她洗个澡。”

“我不要,”万毓宁听到这话,却是双手抱紧了蒋远周的手臂,“她们会害我,她们想杀我。”

“别怕,在我身边没人能害你。”

许情深目光盯向万毓宁的脸,她神色恍惚,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万家的那些缺德事,万小姐参与过吗?”

“她从没插手过鑫宁制药的事,”蒋远周替她做了回答,“许情深,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我的情绪也不稳定,”许情深抬起视线,认真地看着蒋远周,“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她。”

蒋远周朝万毓宁推了把,示意佣人把她带上楼,万毓宁还不想走,许情深嘴角轻挽,“她想让你给她洗。”

“毓宁,你乖乖上去,明天我还得带你去见万伯父。”

佣人拉住万毓宁的手臂,“万小姐,上去吧,您放心,到了九龙苍没人会害你。”

许情深眼看着万毓宁被带上了楼,蒋远周过去拉住她的手,她惊讶于他这样的举动。许情深轻轻挣开,“我没吓唬你,我情绪波动也很大,看到万毓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白去安排住处了,她不会住在这。”蒋远周这样坦荡荡的说话,出乎许情深的预料。

傍晚时分,万毓宁吹干头发后坐在餐桌前,许情深下楼的时候,蒋远周正出神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看。

万毓宁一声不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从许情深的角度望去,蒋远周目光专注,她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转身想要回楼上。

“去喊许小姐下来吃饭。”

许情深听到蒋远周的吩咐,放弃了上去的念头,款款下楼。

她拉开餐椅坐下去,万毓宁抬头朝她看了看,许情深皱拢眉头,“看什么看?”

万毓宁吓得一个哆嗦,压回脑袋。

怎么她许情深倒像是个万恶的女配?

蒋远周知道她别扭,许情深开始用餐,万毓宁小心翼翼拿起筷子,一口口夹着菜送到嘴里。“远周,我爸现在在哪?”

“我明天安排你跟他见一面。”

万毓宁轻咬筷头,然后松开,“你能救救他吗?”

蒋远周面色绷着,许情深如鲠在喉,男人视线落向万毓宁,“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没人能救他。”

万毓宁听到这,眼眶瞬间红了,双手捂着脸再也吃不下去。许情深都快被烦死了,“万小姐喜欢哭,躲房间去哭。”

蒋远周面色铁青地朝她看看,许情深不以为意,“你还指望我多善良?”

她怎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也没说什么,起身打了个电话。

心理医生赶到九龙苍的时候,许情深刚吃好晚饭,蒋远周起身往沙发跟前走,万毓宁也跟了过去。

许情深听到蒋远周在问,“于医生,毓宁之前都是好好的,家族也并无精神病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原因有很多种,有些人会因为惊吓过度,还有的则是药物所致,或者心理干预也有可能。”

“那你能诊断出她是哪种吗?”

于医生朝万毓宁看去,“这个,需要点时间,但如果情况不严重的话,是能恢复正常的。”

万毓宁怔怔盯着自己的腿,作为当事人来说,其实她应该是最清楚的。方晟给她的牛奶,方晟给她请的心理医生都有问题,只是后来父亲瘫痪,才换她逃过了一劫,要不然的话,她现在可能彻底疯了。

万毓宁摇了摇头,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看上去害怕极了,她双手紧揪着头发,“远周,不要砍我的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许情深的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蒋远周脸色一变,朝她挨近些,“没人要砍你的手,放轻松点。”

万毓宁顺势抓紧他的手臂,“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你拿着刀扎向我,我好怕。”

蒋远周手掌握住她的肩头,“不怕,只是个噩梦而已。”

于医生跟蒋远周约了改天让万毓宁去看诊的时间,然后离开九龙苍。

许情深上楼洗过澡,看着偌大的主卧出神,她不知不觉将这儿当成了一个家,可是不踏实的感觉向来存在她心间。她怕最后,她在哪都只是个拎着行李箱就能被人以各种理由赶走的人。

许情深来到影院室,随便挑了部片子,坐定在偌大的屋内,最强的感官感受冲击而来,却激荡不起她心里的任何涟漪。

脑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万毓宁很会抓着机会,当着蒋远周的跟前发发疯,他肯定就能想到上次为她出头,害得万毓宁受到惊吓。

也许,万毓宁的疯疯癫癫,最后查出来是和方晟有关,但至少蒋远周给了方晟一个机会,如果不是万毓宁惊吓过度,她不至于请什么心理医生。

也许,她这会正扑在蒋远周的怀里忆往昔?

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

蒋远周向来架不住万毓宁的哭闹,或者,两人已经抱上了?

许情深脑子炸开似的疼,使劲甩了几下,她觉得她应该冲到万毓宁房间去看看,拉着蒋远周不给他犯错误。

屏幕内播放着什么内容,她一点都没看进去,许情深双手抱住膝盖,目光盯着自己的脚背看。

蒋远周回到卧室的时候,并没看到许情深,出去找了圈,才听到影音室内传来不小的动静。男人走到门口,伸手轻推开门,看到许情深整个人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内。

他抬起脚步,却并未往前跨,蒋远周人往后退了步,轻轻将门带上,他很清楚许情深的性子,如果这时候强行让她回房间,她反而会不自在。

男人单手插在兜内,走廊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

也是有些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许情深的性子越摸越透了?

许情深缩在那张椅子内都能睡着,半夜时分,隐隐约约听到万毓宁闹过几次,无非就是做恶梦,不敢睡。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许情深原本以为自己会冻着,没想到影音室的暖气好像比平日里高出不少,她伸展四肢,肩膀僵硬的难受。她竟然在这睡了一个晚上,没人理睬,没人顾及。

许情深重重吐出口气,起身往外走。

洗漱完了下楼,准备安排给万毓宁的管家一早就来了,此时的客厅内充斥着万毓宁的声音,“我不要搬到外面去住,我要回家。”

“万小姐,万家已经回不去了。”

“那是我的家,怎么就不能回去了?”万毓宁泪眼婆娑,看着许情深从楼上下来,她视线幽幽落向蒋远周,“远周,就算我们没有成为夫妻,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总还在吧?九龙苍留我一个房间暂住,就那么难?”

“毓宁,住在这对你没好处,”蒋远周从来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新找的房子清净宽敞,我会让于医生每周一三五过去。”

“然后,就是我一个人是吧?战战兢兢,孤独伶仃……”

许情深面无表情走向餐厅,“早饭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许小姐想吃粥还是面食?”

“粥吧,”许情深拉开椅子,朝不远处的万毓宁看眼,她别回视线,“帮我随便弄点就成,吃完了我还要去上班。”

“好的。”

万毓宁两眼直勾勾盯着许情深的侧脸,嘴里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蒋远周听,“如果真有人那么关心我,就不会任由我变成这样,我的不对劲,你们没人看在眼里,因为谁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许情深坐在那吃着,蒋远周拿过佣人递来的外套,准备带着万毓宁出去。就在这时,老白进来了,“蒋先生。”

“正好,跟我出去趟。”

“蒋先生,您让我去阿梅家里了解下情况,有发现。”

蒋远周顿住脚步,万毓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是不是能够证明阿梅的死与我无关了?”

老白面色掩不住怪异,“这手机里的应该是备份,您看看。”

蒋远周接过手,老白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许情深,“蒋先生,要不去书房?”

“不用。”蒋远周点开页面,万毓宁站到他身侧,看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许情深的背影,随后,车子加速撞过去,那一幕实在是惊心动魄,许情深摔下去的声音都尤为明显。

蒋远周按了退出键,看到前面还有个视频。

他伸手要点,老白扬高音调,“蒋先生!”

男人心里猛地颤动下,一双凛冽眸子射向老白,“怎么了?”

“这也不是多重要的视频,您别看了。”

蒋远周置若罔闻,手指点开。手机拍摄的画面倒是很清晰,镜头里率先出来的人是许情深,万毓宁认出了这个地方,瞪大双眼,“这,这就是那次……”

“万小姐,你的手指怎么没掉?”

“我知道,缺一根手指没什么可怕的。万小姐要不要试试从高层往下跳?”

“万小姐,拜你所赐,我那天差点就成了这样。”画面中,许情深拿着手机给万毓宁看,万毓宁随后侧过身剧烈呕吐起来。

蒋远周记忆清晰,那次在西餐厅内,从洗手间回来的万毓宁泼了许情深一杯红酒,她高声控诉着,说许情深让她去跳楼,让她去死,可是没人相信她。因为她向来跋扈,而那时候的许情深呢,她面容沉静,轻轻松松就让他信了她。

蒋远周还记得万毓宁的那句话,她说,“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此时的万毓宁陡地红了眼圈,声音哆嗦,“她当时给我看了一张坠楼的新闻图,我吓坏了!”

许情深就在不远处,此时将视频里的话也都听进去了,她握紧筷子,心里没有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蒋远周提步走来,到了餐桌前,“需要我把视频给你看一遍吗?”

许情深抽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下嘴角。万毓宁也气势汹汹地跟来,许情深推开椅子起身,双手撑着桌沿,“不需要。”

“那好,视频里的是不是你?”

许情深点头,“是我。”

蒋远周目光紧锁着跟前这张精致的小脸,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我真怀疑,你这张脸是不是假的。”

许情深拍开他的手,“蒋先生想怎样?要我走,没问题。”

“你这是什么态度?”蒋远周拧眉,语气跟着冲起来。

“我这样恶毒的一面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你难道还要留着我?”许情深单手垂到身侧,同他的眸光对上,“是我故意刺激她的。”

老白走过来,压低嗓音,“许小姐,您少说两句。”

蒋远周眼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人,耳朵里却钻进去了这句话,他绷着面色,“让她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手指虚空朝她点了点,“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心思比旁的女人多一点,许情深,我在的时候你都敢耍这样的心机?”

他用到了心机两字,许情深心头莫名被戳中,这个贬义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万毓宁不发病的时候,同先前并没什么不同,就连眉宇间的幸灾乐祸都是一样的。

许情深败下阵来,她冷清至此的一个人,却也有自己软弱的点。她仓皇别开视线,“蒋远周,万小姐后来的精神有异,是被我这几句话刺激的是吗?”

“我是没想到,你会当着我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许情深张了张嘴,一口呼吸咽回喉间。

“怎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蒋远周点下头,“你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老白朝许情深使着眼色,示意她别再跟蒋远周呛起来,许情深只是睨了眼,下巴轻轻抬高,“我是觉得没错,所以不必多做解释。”

“你——”

老白还是头一次见蒋远周气成这样。

“没错?那好,你说说,你凭什么这样有理?”

“我要真想吐露委屈的话,我怕一说就收不住口。”

蒋远周气极,嘴角却不由勾起来,“行,我给你时间慢慢诉苦,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听着。”

万毓宁也是心想着,许情深完了,男人能忍受得了一个女人作、折腾,却不能容忍她心机太重。

“我为什么不能对万毓宁说这样的话?”许情深反问。

蒋远周一怔,彻底被问住,许情深紧接着爆发出来,“我对万小姐说这些话,就是我心思恶毒。同样,万小姐可不是威胁我这么简单,她是真的要我死!第一次的车祸、后来星港的几次三番让病患来闹、还有我弟弟的手指,我的被逼跳楼,因为她做的光明正大,所以蒋先生是不是反而觉得她这样很可爱?”

蒋远周眉宇间蹙成川形,许情深冷着脸继续发问,“或者,你生气,是因为觉得我太阴险,毕竟这些刺激万小姐的话我是背着你说的……”

“但是蒋远周,我也就只能这样耍耍嘴皮子,当着你们的面,你确定我能这样说万小姐一句?万家人不出面,你就能让我知道什么叫后悔开了口!”

蒋远周居高临下盯着许情深的脸,她愤恨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撕开了那层平静的面皮,她也在跟他闹、跟他歇斯底里。男人觉得他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不然的话,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涌起的愤怒轻易就被她浇熄了?

还有那股子心疼,又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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