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言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客厅和餐厅也只做了区域划分，离得挺近。
结果洗碗机里的碗还没洗干净，坐在沙发上那几个女人的声音隐约落进了慕景言耳朵里。
他原本没想听，可听到了句“诶？那个坐轮椅的呢，是蒋家的小子吧？”
接着聊天的声音变小了很多，女人们凑到了一块聊起什么，边聊还边偶尔往这边看一眼。
看的是蒋北。
这种情况，大概率聊的不会是好话。
“那姐弟俩可真狠！”
“简直就是两头小白眼狼！”
果然啊，慕景言隐约听到了这两句。
他转头看蒋北，蒋北仍旧是望着洗碗机，但脸上傻乎乎的表情已经不见，眼眸沉了几分，唇角微挑，似乎在嘲讽什么。
他听到。
他也听到了。
慕景言收回视线，狭长凤眸再次落到那些女人身上，坐在她们当中的慕母脸色已有几分难看。
她们讲的这些，她一个字不信，她信的，只有自己看到的蒋薇礼貌懂事，蒋北担当护姐。
虽然她跟姐弟俩接触的还不多，但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那个……”她起了身要下逐客令了，她不喜欢这些女人。
“不觉得聒噪吗？”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她。
慕景言走了过来，漠然又无情，“不请自来够招人烦的，该走了吧？”
他不给面子的直接赶人，那些女人：……
空气静默几秒，女人全都起身，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嘟嘟囔囔往外走。
“什么人呐，竟然赶人？”
“下次就是请，我们也不会来了！”
“就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慕景言目送着她们，记住了她们的每一张脸。
厨房的洗碗机这时停止了运作。
蒋北透过透明玻璃柜，看到了被自动归位的碗盘，明白刚才的等待就是一场笑话。
他扯了扯唇，转动轮椅出了厨房，“天不早了，慕阿姨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他往别墅外走。
“小北，”慕母望着他的背影出声唤他，蒋北停下没回头，慕母绕到他面前蹲下来，“停电也停水了，让言言拿几瓶水过去。”
她那双眸子柔和极了，语调也轻柔的不得了。蒋北心想，如果他老妈还活着，应该也会常常这样看他，对他说话吧。
可……他印象里的老妈早就模糊了。
——
慕景言拎了几瓶水，推着蒋北回去。
蒋北难得安静，什么都没说。
打开隔壁的别墅，慕景言把他推进家，家里黑漆漆，蒋北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水放桌上吧。”
慕景言嗯了声。
“滴答滴~”来电了，热水器启动发出声音，屋里的灯开着呢，瞬间一室亮堂。
慕景言见状要走，可视线一撇，沙发上的是什么？一条条粉色的，让他一愣。
又看到一团圆滚滚的毛线和毛衣针……是织围脖了？？
“怎么？大少爷不认识这个？”蒋北注意到慕景言的目光，转动轮椅过去，然后在慕景言怀疑震惊的心理活动中，拿起毛线和毛衣针，手指勾住一缕毛线，翘着手指，灵活的织围脖。
（不是蒋北做作故意翘手指，是勾线的动作必须翘手指）
“…！！！…”
慕景言很少因为什么事内心波动这么大，眼前的冲击力，实属算一个。
他以为围脖是蒋薇织的，居然是蒋北这个大男人……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蒋北动作熟练，边织边说，“织这东西是为了挣钱，织一条手工费十多块，我正好伤了在家，也没浪费时间，不过大少爷肯定不理解我们这底层百姓为了十几块织这玩意吧？”
他表明了自己的穷苦，没遮没掩。
“我们家呢，你也看到了，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我跟我老姐搬进来，就刮了最便宜的大白，至今没有装修。”
“刚才那些女人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蒋北觉得慕景言赶那些人走，有可能是为了老姐，慕景言喜欢老姐，自然不愿意听她们说老姐。
“有些话，她们说的没错，比如我们赶走了那些亲戚。知道吗？我拎着刀出来差点杀了他们。”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还笑了笑。
那时，那些亲戚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狠狠给了老姐一耳光，老姐倒在地上，耳朵流了血。
要不是有人拉他，他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真的，就是现在回想，他都想杀了那男的。
“那么多的大人，他们说是我们家的亲戚，可我老爸老妈死的时候他们在哪呢？”
“我奶奶那个老太婆也是，她不喜欢我妈，我老爸老妈去世，她没掉一滴眼泪，没来看过我们一次，当然，我们不指望她。我们也不指望任何人。”
“可房子拆迁后分了这么大一套别墅，她来了，她拿了继承法的条条款款来，带着她的女儿，她的外孙子。”
“我们姐弟俩找人问了，确实父母也有继承权，但老太婆的女儿和外孙子别想住进来。”
“什么亲人不亲人，我们才不认。”
“老太婆气坏了，变着各种法子折腾我姐，也是那个时候，我姐休学了，她原本成绩很好的。”
“我不让，让她还回学校，她说让我好好读，我读好了，算她的。”
“后来，恶人有恶报吧，没多长时间，老太婆回女儿家，死在了半道上，她老毛病了，心脏有问题，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传的，要笑死，说是被我们姐弟俩气死的。”
蒋北边说着，手下的活没停，说完这些他抬头，整理了下织好的一截围脖。
那双桃花眼又淡淡看向慕景言，不似往日的浑身带刺。
“大少爷，我跟你讲这些不是为了给我们姐弟俩洗白，我是想告诉你，我这辈子只有我姐，谁要是敢对不起我姐，我不介意赔上我自己也拉他下地狱。”
真的。
“谁都不可以伤她，无论对方多有钱有势。”
偌大的客厅，没奢华家具，屋顶上亮着款式老旧的吸顶灯，炙白灯光洒落，蒋北坐在轮椅上，看着站在那里的慕景言。
他还想告诉慕景言，他姐弟俩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别喜欢他老姐。
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