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草原驿站不再忙碌,随着游客的减少、快递车也渐渐变少了,图尔从原来的驿站辞职来了浮猋这里,没有招揽几个人都是部落的小兄弟。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风雪,浮猋就让他们几个先回去了,图尔要去古镇长途汽车站接从京都回来过年的齐木德云明,浮猋让他开了驿站的车去,自己留在这里等着最后一班快递车。空旷的仓库燃起炉火,火苗从木炭中炸裂开来,室内只开了一盏灯,高大但不再壮硕的身体靠在大门前看着大雪纷飞。
木木~部落下雪了,你那边呢?冷不冷?
他记得南楠很怕冷还很爱穿裙子,每到冬天都将室内的地暖和空调开的特别高,坐在画架前一坐就可以待一整天,有一次,他悄悄靠近那娇弱的曲线,手掌轻轻抚摸着那窄肩然后是漂亮的锁骨,他爱极了南楠身上的味道,尤其是发丝间和耳后,那小巧的耳垂是最敏感的地方,稍微一点他人的气息,柔软的身体都会颤抖好久。
老人总说耳垂越小,福气越小~
所以~是不是真的呢?
自己的耳垂大小还可以,可不可以把这个福气匀一点给她呢?
靠在门前将烟蒂按进烟灰缸了,掏出手机拨通了阿奶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阿浮啊,今晚是不是不回来了?”
雪花飘进门内落在浮猋的外衣上,很快便融化了:“嗯,伊吉雪下的太大了,我还在等最后一班快递车,今晚不回去了。”
对面的阿奶应该在吃晚饭,唇齿间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行,那你注意安全啊,这下雪天路滑。”
“嗯~好,您关好门窗,记得吃药。”
“哎~好。”
这两年阿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许是真的到了年纪,浮猋也带她去镇上和市区的大医院看过,医生都说是年纪大了,多数器官出现了退化和衰竭,阿奶不愿意住院检查非要回来,浮猋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每个月定期去医院做检查,每日遵医嘱吃一些药。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到年纪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的,你说,谁不会老?谁不会死?这医院烧钱,人也受罪,年纪大了多半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不去。”
是啊,谁不会老?谁不会死?
可是~伊吉,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短短两年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生生压垮了,摔进淤泥中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南楠的离开好似抽走了浮猋的生命力。
黑夜中的雪越下越大,渐渐看不清月亮了,快递车来的很迟到浮猋所在的驿站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听见门外有车子按喇叭的声音,浮猋从沙发上起身从仓库里面拉开了卷帘门。从快递车上下车的是一个老师傅,一见到浮猋便递了一根烟过去,浮猋刚刚浅眠了一会儿现在冷风一吹很是清醒,帮着老师傅将快递车上将近三十多件快递卸了下来,登记完给老师傅倒了一杯热水,两人围着还燃着的炉火坐在矮凳上。
“阿叔,那个有人问起车上的两个字吗?”
浮猋给每个快递员都发过一条香烟,让他们在每辆货车、面包车上都用喷漆写上木木两个字,并且每个跑长途的司机钱包里都放着一张南楠的照片,浮猋想着万一有人问起,或者~有人见过南楠,哪怕只是一个不确定性的可能也可以。
老师傅喝着茶无奈的摇头:“没有啊,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问,都以为是什么快递车的名字。”老阿叔也是部落里的长辈,他很清楚浮猋和南楠的事情,他也是中年丧妻至今未娶,靠着跑长途来养活儿子,所以他很懂浮猋此刻的心情。
对这样的回答,浮猋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失望,两人简单叙旧了一会儿,老师傅看雪差不多停了,天空也出现一点点光芒,便起身要回部落休息一会儿。浮猋最后确认了一下所有的快递单后便出了仓库门,他开着的还是南楠的车,里面摆着南楠最爱的车载香薰,小女人的喜好不一般,车内没有多余的车饰硬朗、干净的很,坐上驾驶位踩下油门,车辆往部落缓慢开去。
路上的积雪很厚,浮猋不敢开的太快,将车停在南楠经常停的停车场后,慢慢踱步往风飐小院走去,现在的时间跟他每次去的时间差不多。冬日的寒冷让人们都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黑色的鞋底踩在厚重的白雪上,留下一点点痕迹,此刻的部落很安静,仿佛空无一人一般。
脚步停在风飐小院门口,正准备再次翻墙而过时,发现大门开着,浮猋没有多想推门进去,他以为是焦屹或者敏敏,担心下雪天他翻墙进来不安全,心里想着清晨要告诉两人还是锁门比较好,自己的身手没有问题。
踱步略过前院直直往后院的小屋走去,一楼的灯光在雪中闪烁着,雪好像又慢慢下大了,焦屹一向有开灯睡觉的习惯,浮猋看了一眼灯光不确定焦屹是不是醒了,但还是放轻脚步声往二楼走去。
他来的次数太多了,两年来风雨无阻,因此每个细节都刻在他的心中,所以一上楼就察觉到了不属于南楠的香味,是一种劣质的香水味,敏敏那丫头整日沉迷在熏香配料里不是她的,更不是焦屹身上常见的高档古龙水,心下一沉握住腰侧的匕首悄声往南楠的房间走进。
今年部落发展好了,很多流走逃窜的偷窃犯在活跃,前几天的小卖部刚刚遭到入室偷窃过,但是什么样的小偷会喷香水?还熟门熟路的只进这间房间?
房间内没有开灯浮猋的身影刚刚走到门口,就和出来的女人迎面撞上,一时间鹰眸间寒光炸起,在黑暗中手掌准确无误抓住那双手,压上墙面的瞬间身体没有靠近,刀锋靠在那露出的后颈处。
“我不管你拿了什么,交出来!”
“呀~疼疼疼!”浮猋狠厉的擒拿术让女人不受控制的大喊,惊醒了一楼的焦屹,焦屹快步出了房间打开客厅的灯。
灯光闪烁的瞬间,浮猋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齐木德云明。
手上的动作没有减轻,瞳孔畏缩:“你拿了什么!”
面对着墙面的齐木德云明看不清身后男人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手腕处的疼痛和后颈处那冰冷的刀锋。
或是疼痛亦或者是被吓到了,齐木德云明大喊挣扎着:“我什么都没拿!浮大哥你弄疼我了,你快放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拿!”
控制住女人的手掌松开,身体像是回避什么脏东西一样移开,看着楼下同样面色严峻的焦屹:“报警!”
齐木德云明惊慌的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没拿,真的!我只是想上来看看!我真的什么都没拿!”
信吗?浮猋不信。
焦屹在楼下掏出手机拨通了部落派出所的电话,临近过年容易出事派出所每日都有值班的警察,离得也近来的很快,敏敏也被吵醒下楼,跟着警察一起来到后院,就看到焦屹和浮猋站在门口抽烟,齐木德云明被用麻绳绑在客厅的座椅上,动弹不得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
敏敏惊呼:“这是怎么了?”
来了两个民警也是认识齐木德云明的,村里难得的大学生大半夜的被困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哭,这样的场面在部落相当稀奇,两位民警对视一眼,跟报警的焦屹问道:“怎么了?”
焦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发了一根香烟给男民警:“这个人半夜潜入我们院子里,浮猋怀疑她偷东西了,我们都是男的不方便搜她身,你们帮个忙?”
敏敏怪异的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齐木德云明:“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没有权利搜我的身!”
一直站在门外的浮猋吐着烟圈说道:“那就以私闯民宅关进去吧。”那神色已经不是齐木德云明熟悉的浮大哥了,全身四周透着刺骨的冷意。
齐木德云明不敢置信的拼命摇头:“浮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图尔哥和我额吉阿布不会放过你的!”
来的女民警相对温柔一些蹲在齐木德云明面前给她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小姑娘啊,你有话好好说,大半夜的你为什么来别人家里?”捆绑的非常专业只要绳结一松就能解开,但是被绑的人却怎么样都挣脱不开束缚,可见浮猋是真的动怒了。
齐木德云明穿的不厚,被女民警扶起身的瞬间,一个布包从她腹部掉了出来,不等齐木德云明反应,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就将那个布包捡了起来。
布包的拉链在浮猋手中慢慢拉开,一沓子三万元现金、三个金镯子、一条金项链还有一个刻着肖像的玉佩,南楠也是有庸俗的时候,朋友亲戚过生日她喜欢送金子,自己不戴但是也喜欢买来攒着。
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一时间客厅里所有人看着齐木德云明的眼神都变了,她也不再吵闹哭诉自己是无辜的。
客厅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话,浮猋绕到入户门南楠习惯在门口放一些酒精湿巾,拿着湿巾走到那些东西面前,抽出湿巾一点点擦拭着桌子上的东西,余光落在不知所措的齐木德云明和两位民警身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这些东西价值十几万,她也早就成年了,你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男民警有些无奈,这种事情部落从未发生过,毕竟就是街坊领居的,这抓进去后不免要有一阵风波,可看浮猋的意思显然没有一点商谈的余地。
眼看着女民警的手铐就要铐在自己手上,齐木德云明有些着急了:“浮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能有案底啊,浮大哥!你想想我跟你从小长大,我哥哥又跟你是朋友的份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浮猋温柔的擦拭着手上的东西,没有一丝松动,惊慌之中齐木德云明一把跪在地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而且你看我也没有拿走,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你弄脏了她的东西~”
齐木德云明崩溃大哭,去年过年她因为之前跟家里的矛盾就没有回来,这两年电话打的也少。回来的路上听图尔说起南楠的事情,心里有一些快意但是很快就起了不歹之心。盘算着浮猋晚上可能被困在驿站,小院没什么人晚上便偷偷溜了进来,部落一向风气也很好,风飐小院的门锁只是简单从里面搭着,大致格局都没有什么变化,她很轻松就进来了,心里都计划好了,就算是被敏敏或者焦屹看见了,她也能说是半夜想南楠了,过来看看她的东西祭奠一下。这两年她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没什么补贴、零花钱给她,几个哥嫂只帮她交学费,她靠着那些奶茶店的兼职过活,室友们又都瞧不起她没什么朋友,她迷上了网上游戏和赌博,一开始就赢了不少钱大吃大喝了一段时间还买了个名牌包包。可是后面越输越多欠了不少网络贷款,本想着赢了钱就能还上,但是利滚利越来越多渐渐到了自己完全尝还不起的数字,她没有办法只能想着过年回来跟南楠卖卖惨认个错,也许南楠就会心软帮她把债还了,但是没想到南楠失踪了或者已经死了,她没有办法才会冒险干这种事情,南楠东西那么多就算少个一两件也没有人知道,而且知道了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没想到过程那么顺利结果到最后却被浮猋撞得正着。
想到那些天文数字般的欠款,南楠看自己如蝼蚁般的眼神,南楠和浮猋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还有那些室友们鄙夷的眼神,那双哭红了的双眼变得狰狞:“什么弄不弄脏的!一个死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客厅,这是敏敏长这么大第一次动手打人,手掌不停颤抖着:“你混蛋!”
焦屹拉过激动的敏敏,这样的吵闹好似没有打扰到认真擦干净东西的浮猋,他全身的寒霜太过浓郁,让人不敢靠近。
现在的浮猋很后悔,后悔刚刚那把匕首,没有刺下去,如果是黑灯瞎火的,他割开一个小偷的双唇,应该也不会造成损失吧。
眸色幽暗,手中的现金也被擦干净,他将桌子上的东西包裹在手心:“辛苦两位警官直接处理吧。”
事已至此,男民警不再多加劝告,给齐木德云明拷上手铐不顾她的吵闹将她押了出去,警车的声音响起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浮猋也不理会焦屹和敏敏,慢慢踱步进了二楼的房间,房间门被关上敏敏才敢喘气,有些担忧的问道:“他没事吧。”
焦屹盯着那个被关上的房门,他也不确定现在浮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应该没事,回去休息吧。”
敏敏点头离开后院的屋子回了自己的屋子,时钟已经到了早晨五点,经过这番吵闹她也睡不着了,只能穿好衣服坐在了二楼的工坊。
“她已经死了。”
齐木德云明的声音和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敏敏脑海中,看着电子秤的双眸渐渐变得模糊不堪,滚烫的泪水砸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制的不断颤抖着。
相较敏敏,焦屹就相对平淡些,他看着没有一点动静的二楼,拿着南楠房间专用的清洁湿巾,走上了二楼,敲响了那个紧闭的房门,楠木门从里面打开,将湿巾递了过去,浮猋点头致谢后,再次将房门关闭。
齐木德云明并没有将南楠的房间翻得一团乱,只是开了几个抽屉,浮猋却将整间房间都打扫、擦拭了一遍,床单、被套、枕套都换了一遍,地上的扫地机器人工作了三次,浮猋将被齐木德云明拿过的东西放回原位,点燃起南楠最爱的熏香,看着房间恢复原貌,胸口舒展开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泪从平躺着的眼角滑落,泪痕蔓延到耳后、后脑,渗进被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