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不大也不小,齐木德云明的事情闹得很大,不到中午的时间整个部落都知晓了,齐木德额吉哭着跟着民警去往派出所,听民警跟她一点点解释案发的过程,年到中年的齐木德额吉一阵晕眩差点晕倒过去。民警一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偷盗案,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齐木德云明身上背着将近三十万的贷款,被抓进来不到三个小时齐木德云明就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症状,全身发冷汗四肢出现痉挛颤抖着,看守的民警不放心立即喊部落小诊所的医生过来检查。
医生到的时候齐木德云明瘦弱的身体完全趴在桌子上,微微睁开的瞳孔呈针尖状,手电筒下对光的照射反应迟钝目光呆滞。修长的指甲上是新做的新年美甲,艳红色的指甲油上满是血痕,不顾众人阻拦一点点的在扣自己的大腿和手臂内侧,见状医生又用力掰开她的双唇,一双本该洁白的牙齿发黄发黑,医生蹙眉下了决断:“这小姑娘有毒瘾啊,这才抓进来多长时间?毒瘾就犯了?看来瘾不小。”
派出所不少都是到了中年的年纪了,可是从没有见过吸毒者,这样偏远的部落平时有什么纠纷、打架斗殴事件就已经是不得了了,这下子出了一个吸毒的偷窃案还是自己部落长大的女娃,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通知家属和上级。
齐木德阿布昨晚被大雪困在了草原上,今天中午一回家就听说老婆和女儿都在派出所,放下手上的锄头马不停蹄的去往派出所,负责接待的民警还是个从镇上调过来的小姑娘,见到男人身上满是泥垢一双手上都是冻疮,一时间酸涩涌上心头耐心跟他解释了一遍发生的事情。
两口子一辈子本本分分,从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听见一把手养大的女儿欠债、偷窃还吸毒,无法接受的崩溃了抱着一团坐在民警的办公室里痛哭。
图尔也是在邻居怪异的眼神中踏进了派出所,父母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解释,民警只能第三次重复说出刚刚的话:“你妹妹今天凌晨在风飐小院偷窃被抓了,金额大概有十几万,我们技术员通过你妹妹的身份证查到了她身上有近三十几万的网络非法贷款,还有更重要的是!你妹妹吸毒!她有很重的毒瘾。”
触目惊心的现实让图尔双腿发虚,但是父母已经年纪大了,他必须要撑起来:“那~阿叔,她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民警叹气:“我们也是没见过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把自己搞成这样的,现在她涉案金额和吸毒情况已经成了犯罪事实,已经安排送尿检了,如果她没有藏大量毒品的话,应该是要判六七年左右。但是她那些贷款虽然都是非法贷款,但是金额较大我们已经在安排处理了,目前至少本金十二万要还上。”
几个兄长将继结婚生子,齐木德云明每个月还要一千块的生活费加上学费,齐木德家的家底早已掏空,根本没有办法给出这么多钱。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暂时见不到她了,现在正在审问毒品来源。”民警无奈摇头,端着茶杯送三人出了派出所。
三人恍惚的离开派出所,连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坐在家里的客厅里发呆。
一个好好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夫妻俩内心既无奈又难受,找不到别的原因只能责怪到京都这个大城市身上,内心更隐隐的怪上南楠,如果当初不是南楠给机会给小明,可能这个丫头早就结婚生子了。
对!结婚!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木德额吉看着眼前的儿子开口:“图尔,你去找浮猋说说吧。”
双臂抱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图尔一愣,不明所以得看着额吉:“额吉,我去找浮大哥说什么?”
齐木德额吉搓了搓衣袖:“你看,小明她偷的是风飐小院,要是浮猋不计较,那这事儿是不是就能过去了?都是一个部落了,以后如果能成了一家人,那不就是自己家的东西?”
看,这就是法盲,
这就是不平等带来的恶意。
“什么叫成了一家人?”
“这浮猋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吧,那个南楠姑娘人再好,也失踪这么长时间了,永谢布家总要留后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他现在有那么多钱,咱们家也不要彩礼啥的,让他帮小明把债还了就行,小明也是个大学生,十几万娶一个大学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浮猋他不亏!”
南楠到底留了多少钱给浮猋,部落里的人都不清楚,但是齐木德两口子看这两年浮猋又是开驿站当老板又是重新修建屋子的肯定不少,他们并不知道浮猋没有动用南楠留下的一分钱。
“砰!”图尔起身一脚踢翻了屁股下的凳子,木凳狠狠砸在石砖墙上,瞬间四分五裂:“额吉!你在说什么呢!浮大哥怎么可能娶小明?额吉你面对现实好不好?小明她吸毒!她偷窃!她已经废了!你怎么能让浮大哥娶她!”
“怎么不能娶!怎么不能娶!他不娶你说怎么办!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去给你妹妹还债!”
图尔不再跟迷了心窍的父母沟通,也不顾父母在身后呼喊,一股脑跑出了屋外往永谢布家跑去,周围的邻居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进了永谢布家的大门。
一进门阿奶正在院子里摘菜浮猋正在砍柴,图尔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看的阿奶一惊:“图尔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浮猋倒是相对淡定些,走到阿奶身前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怎么?让我娶你妹妹?”
部队出身的浮猋耳力极好,就算在劈着柴陪阿奶聊着天,也能将隔壁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图尔低头羞愧的摇头:“不是,你借我些钱就好,就十二万,我来还,浮哥,我额吉和阿布年纪大了,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小明自己做错了她应该承担后果的。”
齐木德夫妻俩也相互搀扶着跨进永谢布家,见状周围邻居都悄声围了过来看热闹,夫妻俩见图尔跪在地上也跪了下来。
“浮猋啊,你就看在街坊领居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们,高抬贵手?去派出所销案好不好?小明她还小啊,她今年大三结束了,马上就可以工作了,她会找到一个好的工作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她不能去坐牢啊。”
浮猋撇了三人一眼,在阿奶身侧弯腰轻声道:“伊吉~外面冷,我推您进屋。”这架势完全不打算理会三人。
齐木德额吉有些着急了跪着匍匐想要抓住浮猋要离开的裤腿,而然并没有得逞只能转移目标拉住阿奶的轮椅:“阿浮啊,我也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阿婶啊,阿婶都这么求你了,你就不能帮帮我们,松松口吗?”
浮猋嗤笑着推着轮子躲开那双手:“帮你们?怎么帮?她偷东西被抓的现场可是有两个警察在的。”
见有缝隙和洽谈的余地,齐木德额吉急切的开口说道:“只要你去派出所说你要娶小明,你要销案,这样只要你和小明结婚了,她就不算偷东西啊,她只是拿了自己家的东西而已啊。”
本来想要过来帮忙相劝的邻居见状,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倒在地哭泣的齐木德额吉,眼神中不再带着可怜。
有看不过眼的阿叔在门口外面喊道:“哎~齐木德家的,你们这个做法就不对了啊,咱们阿浮怎么可能娶一个小偷呢?!阿浮没有告你们家小明就不错了,你们这不是网上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道德什么来着?”
“道德绑架,对啊,你们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啊。”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齐木德夫妻俩却没有心神去理会反驳,一门心思扑在眼前的浮猋和永谢布伊吉身上:“伊吉~你是看的小明长大的啊,你真的忍心她去坐牢吗?”
阿奶年事已高已经站不起身却并不糊涂:“小明的额吉、阿布,我不怕得罪你们,小明她犯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永谢布家的孙媳妇我只认一个人就是南楠。”
见祖孙俩都不松口,齐木德额吉放声大喊指责:“就是那个南楠啊,她就是个害人精!要不是她引诱咱们小明去京都,去考什么大学!小明她也不会学坏啊~都是她!咱们家小明一起是多么单纯的一个小孩儿啊,就是活生生被她给教坏了啊!”
瞧,恶意面前,善意都是原罪。
浮猋嘲讽的笑出了声:“阿婶,别泼脏水,说出来的话不像随口乱吃的东西,要负责任的,恶意诽谤罪你家小明两年前就干过。”眼眸中的冷意让三人站不起身:“我们家南楠花钱给你家齐木德云明还清了两年前的网贷是她错了?还是她辅导齐木德云明上大学错了?上学是一种出路,是可以让她长眼界懂知识通往世界的出路,并不是犯错的借口,学好难学坏确是分分钟的事情,南楠是教她贷款了呢?还是教她去买奢侈品了?你们现在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和包包要多少钱吗?这些都是南楠教她的?或者~南楠教她吸毒了?”
这两个字犹如一个巨大的鞭炮,在群众面前瞬间炸裂开来,他们只知道小明因为偷窃被抓进去,却并不知道贷款和吸毒的事情。
夫妻俩炸毛般站起身来:“你不要乱说!我们家小明才没有吸毒!”声音大,并不代表真的有底气。
“阿婶,阿叔,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一个退伍军人,吸没吸毒,我能看不出来吗?”浮猋扫视着院内和院外,如同在看一场闹剧一般,手掌安抚住有些怒意的阿奶,一宿没睡有些倦意,没有心思在与他们夫妻俩人周旋:“行了,走吧,与其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不如想想哪家戒毒所比较好。”
浮猋配合警方抓过那么多毒枭,凌晨时虽然齐木德云明毒瘾没有犯,但是那一把鼻涕一把泪,骨瘦如柴的身体,黑眼圈和发黄如蛆的眼白骗不了人。
浮猋推着阿奶进了屋子关上大门,齐木德夫妻俩愤怒的转身离开,也没有顾得上还跪在地上的图尔,屋外的邻居见看不到什么热闹,便纷纷议论着散开了。
“阿浮~扶我上床吧。”阿奶坐在轮椅上虚弱的开口。
浮猋低眸将阿奶的身躯从轮椅上抱起放在床上,手掌细细为阿奶整理散落的发丝:“对不起,伊吉~惹您生气了。”
阿奶似乎很是疲倦闭着双眸浅浅笑着:“这有什么的,你伊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阿浮啊,我走后,你也离开部落吧。”
男人的身躯一怔:“伊吉~”
阿奶叹着气:“我这辈子过得很好,年纪大了终究会有走的一天的,所以你也不用伤心太久,我啊,这辈子虽说是辛苦一些,但是没什么遗憾的,阿浮~你去找找小楠吧,她一个人应该很孤单的,你去陪陪她。”
可是伊吉,我把南楠弄丢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人这一辈子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但是能爱一个人,只爱一个人,为他付出为他守护,这就够了,我这一辈子只爱你爷爷一个人,我嫁给他很幸福,他走后,我为他守住永谢布家,我也很幸福,阿浮,幸福不难,人呐,知足就是福~”
阿奶的面容很慈爱、很安详如同进入梦乡一般,人在离开之前都是有感觉的,她原本想在离开之前给浮猋做最后一顿中饭,可惜,太累了,她想要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