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阿奶见南楠还没有下楼便喊敏敏上楼去喊,敏敏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会打扰到在专心做事的南楠,但在阿奶担心南楠身体的眼神示意下还是上楼了,轻轻敲了一下木门:“楠姐?吃饭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敏敏再次敲了一下:“楠姐?你没事吧?”
听见屋内有动静,敏敏向后退了一步,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双刚刚哭红的双眼在门缝里露出:“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敏敏眉头微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你早上就没吃什么呀。”
南楠摇头:“我不饿,刚刚快递的盒子还在吗?”
敏敏点头回答道:“还在的。”
“那辛苦你帮我拿上来一下。”
在浮猋的注视下,敏敏费力的将纸箱送到楼上,门依旧紧关着,敲了两下后,南楠梗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放门口吧,你们吃,今天不用管我了。”
听言敏敏不再相劝,担忧的走下楼,跟众人坐在院子里吃饭,阿奶见南楠没有下来疑问道:“怎么了?”
“不清楚,楠姐说她不饿,有些累了,让我们今天不用管她。”想着刚刚的场景担心阿奶上楼,没有说出南楠好像哭过的事情,心里却默默怪罪咒骂着浮猋。
阿奶推了一下身旁一言不语的浮猋:“这不吃饭怎么行,你上去看看啊。”
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浮猋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窗户,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见状阿奶恨铁不成钢的在轮椅上一跺脚:“活该你一直单着。”转身拉敏敏进屋子的客厅:“走咱们不跟他一桌吃饭,咱去里屋吃。”
浮猋看着四周正在强忍憋笑的同事,对着对面的羚羊开口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羚羊嚼着满口的菜,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没看清,但是应该是个人体模型。”
听言德海好奇接话:“人体模型?我只看那些服装店里用那东西,灯一关都阴森森的,楠姐买那玩意儿干什么?小院要做衣服啊?”
从昨晚无声的争吵后两人再无交流,所以浮猋也不清楚那个人体模型的作用,更不了解南楠为什么那么反常,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实在不适合上去多问。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没吃两口就进厨房。
阿奶和敏敏坐在屋里的饭桌上,看着浮猋低头一个人默默地在厨房的大锅里装饭盛菜,外院桌子上的饭菜肯定是够的,他现在的举动只能是担心南楠下午饿,在给南楠留饭菜,见状阿奶直摇头:“这是何必呢。”
阿奶的话语让背影一颤,他自己也不清楚事情怎么就会发展成这样,前几天两人还相拥亲吻诉说着彼此的契合,可现在他连上楼去关心的勇气和权利都没有了。
屋内,南楠将所有的灯再次关闭,蹲跪下身子,紧盯着眼前那闪着诡异绿光的人体模型,举着剪刀将它身上所有泡沫膜揭开后,一个与人体一比一的人体模型完全呈现在她面前。手指轻抚了那模型的线条,她太了解这个模型的本人了,颈部的线条、锁骨的形状、胸前的曲线、腰部的尺寸等等细节说明整个模型可以是完完全全还原了本人。
拿着刀片在模特表面轻轻刮了一下,闪着绿光的粉末落在南楠手心,手指在粉末上面搓了一下,鼻翼轻轻嗅了之后,确认是后期涂上的荧光颜料。将模型从头到脚看的仔细后,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信息。又想起门口的快递箱,开门的瞬间双眸与楼下的浮猋对视上,眼神交汇的时间只是短短一秒她拿起纸箱,没有开口更没有下楼,将门口的快递箱子拖进屋子里,听到她再次落锁的声音,浮猋皱眉,有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整个纸箱从表面到泡沫垫南楠都仔仔细细翻看了,但很可惜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而那个快递单上的地址在南楠眼里却诡异无比,那是京都南楠上过的大学学校地址。轻轻摸索着快递单拨打了寄出人的电话,是无人回应的空号,手机屏幕滑到底部那个许久没有拨打过的老师电话被按下。
“嘟嘟嘟~”隔了好久电话那头才接起:“您好,哪位?”
听着那久违的声音,南楠略显艰难的开口:“李老师,我是南楠。”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犹豫一会儿后:“小楠啊~你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除却浮猋单方面的分手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体模型,自己确实过得还可以。
“那就好,小楠啊,你妈妈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你的病现在还好吗?”
听出那沧桑的声音中有关怀的意思,南楠没有隐瞒自己真实的情况:“已经好了,李老师,我现在可以画画了。”
“那就好那就好~”
手指紧紧握住那个人体模特的手掌,就像是在与人体模特的本尊牵手:“李老师,我有件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好,你问~”
斟酌片刻后,南楠开口:“我母亲去找您时,有没有透露过我现在的地址给别人?”
对面传来疑惑的声音:“你现在的地址?你母亲说你现在在国外的疗养院养身体啊,我和其他老师还问过医院的地址,但是你母亲说是你现在需要静养,就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啦?”
心底里的谜团更加浓郁:“没事,我收到一个京都的快递,从学校寄来的,但是我不知道是谁,所以问一下。”
“不应该啊,我们这些老师都不知道你现在的地址,快递里是什么东西?要不要我给你问问啊?”
“没事~不用了,一个普通的模型而已。”
对面了然:“小楠啊,你现在不要想太多,也许是你妈妈寄给你的,怕你不收,所以才留了学校的地址,你啊就是从小思绪太多才会出现身体功能方面的问题,放宽心,好好休息啊~”
简单聊了几句叙旧后,南楠挂断了电话,确实,发件人的地址准不准确都是不影响寄出的,那么这个快件到底是从哪里寄出的呢?又是谁寄的呢?
电话屏幕再次从手心中亮起,拨打了图尔的电话,应该是在忙所以没有打通。烦躁盖过之前的愤怒,让南楠越来越清醒,再次想起前天那对莫名出现的男女,想起那张僵硬却完美无瑕的脸,还有那个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陌生的双眼中却有着熟悉的感觉,对!是依恋!那个女人看过来的眼眸中有试探、冰冷、警告还有莫名其妙的依恋,那绝对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仔细回想起那张脸、那副头骨,还有那手套敲响的频率,有一种被否定过、并且绝对不可能的想法再次出现在南楠脑海中。再度重新开灯,快步走到工作台前,手臂挥掉了台面上所有的香料、蜡烛、磨具,从旁边抬起两个支架放在台面上,将桌前的台灯开到最大,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桌前,手拿起旁边之前剩下的软陶泥。
手指被陶泥浸染、黑灰的颜色附着在细腻的肌肤上,一点点污染整双手,南楠看着手上的陶泥颜色对自己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多可笑,一直在泥塘里挣扎的自己,现在却好像被拉进去了并且甘之如饴、乐意至极,只为验证那几乎不可能的想法。
南楠坐在桌前安静的不断忙碌着,内心无比是波涛般喧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明明不现实的可能,既不想它发生却又无比希望它的存在。
日落降临时分,南楠打开房门快步走下楼,敏敏看她布满泥垢的手上拿着车钥匙,问道:“楠姐~你要出去吗?”
南楠点头回应:“我出去接个人。”说罢就要离开后院往前院大门口走去。
听到动静,一直安静的浮猋跨步站在她面前:“你去哪里?我们派人跟你去。”得到的是南楠无声拒绝,浮猋看着她执着要离开的身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现在不安全,我跟你去。”
南楠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抬头看向那个好像遥不可及的男人,将手从那男人手中挣脱开来:“让德海跟着我吧。”很奇怪,以前自己的力气在男人面前总是渺小不堪,但是今天、现在自己却可以很轻松的与其对抗。
浮猋一愣,退后一步:“德海,你跟着,随时保持联系。”
德海放下手上的冲锋枪,将一把手枪收进口袋:“楠姐,我跟你去。”
南楠点头,完全忽略身旁的浮猋离开小院。
看着两人的背影,浮猋蹙眉握拳,刚刚南楠手腕上的柔软好像还在手心,天那么冷,她屋里好像没开暖气一样,那双手如白雪般冰冷。
阿奶坐在轮椅上撞了一下浮猋:“现在后悔了?”看孙子不争气的低头,阿奶无奈:“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浮猋面露肯定的回答阿奶:“伊吉,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我,那她会受牵连,会~”迟疑片刻,说出不得不承认的真相:“会死的。”
这个理由阿奶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阿浮,你要习惯身边的人一步步慢慢离开自己,不能因为担心失去就不去努力,人活着就在不断得到和失去的路上,你这样懦弱怎么行?”
“但是,我不能那样失去她,我不能让她跟在我身边陷进危险里。”
浮猋肯定的回答,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敏敏的感触不深但是其他人都是跟着浮猋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过得,同样背负使命随时会牺牲的他们懂浮猋现在的想法和感受,或许换成他们自己,也会跟浮猋做一样的选择。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草原的风如野马般撞在吉普车上,一路上南楠都没有开口说话,德海略带担心的从口袋掏出纸巾开口:“楠姐,你手上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擦擦?”
双眸直视前方漆黑一片的公路,没有接德海手上的纸巾:“没事,不用,谢谢。”
德海见南楠开口,呼出一口气想要打断掉这紧张又安静的气氛:“楠姐,我们这是去哪里接人啊?”
“前面的古镇。”油门一点点在加速。
德海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树枝又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车速,不安的开口:“楠姐你要不要开慢点?”
受到提醒的南楠仿佛才发现自己的车速早就已经超出了公路标准的速度,轻轻抬脚放缓速度,却没有再理会德海的搭话,眼睛里只有那仿佛没有终点的黑夜。
高大魁梧身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出现在敞亮的远光车灯中,伴随着刺耳的急刹声,德海的上半身被惯性冲击向前猛烈甩动,以为是出现什么意外,几乎是下意识的掏出口袋里的枪支,身旁的南楠看了一眼近处已经停下脚步的男人,解开安全带:“你在车上等着。”
听言不放心的德海要跟下去:“楠姐~”
“我说了,等着。”南楠的语气中透着德海从未听过的冰冷与笃定。
看着南楠下车,走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面前,那男人被灯光照的眯了眯眼睛,却在南楠走到他面前的第一时间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盖在了南楠瘦弱的肩膀上。
“怎么不在镇上等我?”
德海一打开窗就听到南楠的质问,那是好似家中小妹一样的语气,娇蛮又带着质问。
焦屹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香烟,咆哮在空气中的风让他打了好几次火都没有点燃,略微烦躁的回答南楠:“你又没回我消息,我只能走过来了,你这个找了个什么地方,世外桃源吗?还是什么乡间土镇?车子只到那个破古镇也就算了,这才几点连个租车的地方都没有,到了古镇就没有一个能用的交通工具了。”
小手圈盖在焦屹手上的打火机上,看着他手中的香烟混着火苗燃起,烟雾随风飘散开:“一看到你消息,我就过来了好不好~”
焦屹嘴角叼着烟,抬眸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德海,调笑道:“阿楠,你这眼光,吃嫩草啊。”
一巴掌打在男人露出的肌肉线条上:“这是部队的人。”
“部队的?你到底惹上什么事情了?”见南楠低头不语,满是老茧的手指抚上那小巧的下巴,抬高凑近看着她的双眸:“多大了,还遇到点事情就哭,长不大的小哭包。”
车灯照耀下,相互靠近的男女仿佛在亲热的拥吻,不明所以的德海瞪大双眼,掏出手机拍照的瞬间,那属于男性强者的侵略警告眼神对上他,跟狂妄匪徒枪战都没有出现过一丝胆怯的德海,却在那视线下居然忌惮的收回了对着他们的摄像头,畏怯的笑了一下将头伸出窗外:“楠姐,你朋友啊?”
南楠一把打掉下巴上轻浮的手指,转身:“走吧,到地方给你看了东西,我再跟你说。”
焦屹听话的跟着南楠,却没有踱步到后座而是停在了德海坐的副驾上,蛮横又张狂的拉开车门:“下来,你去后面。”
刚刚被抓到偷拍的德海心中带着惶恐听话的下车去后座上,焦屹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他口袋里突兀的形状,坐在副驾上系上安全带,看南楠熟练的发动车再倒车:“车不错,摩托技术不怎么样,但是这开车技术有长进啊。”
南楠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回怼:“当然不能跟你这个天天泡在车行里的技术比,就我这技术能进您老人家的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你开稳当些,我眯一会儿,一路上累死了。”
听见那不知脸皮的要求,南楠瞪了他一眼,却在看到那双俊容上布满的青色胡渣和疲惫的神态后,没有开口打扰,三人一路无话开在返回部落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