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考腰鼓。”男人捏着一把鼓槌，鼓槌上还系着大红绸布。“俺们村子里，每到丰收时，都是俺表演呢！”他颇为得意洋洋。
被吓的考官面有不快，道：“你以为这还是你那村子呢？这可是长安城！是皇上招乐伎！要雅乐，谁要你这种乐器！莫要把皇上的心脏吓坏了！去去去！”
“你们又没说不考腰鼓……”
“雅乐！什么叫雅乐，你懂吗？！”考官弯腰捡起笔。“下一个！”
捆腰鼓的男子瓜眉瓜眼地下去了。一个手持长笛的男子走进来，鞠了一个躬。
“吹吧。”考官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笛。
笛声响起来。吹的是一首民间小调。一曲既罢，还算勉强成调。
“好吧，你被录取了，去那边登记一下。”
“就这水平，也能选进宫里去？”张果儿大声道。
当初，她入宫时，可是弹得一手好琴。什么样的大曲雅乐，皆能弹唱，且曲曲精致。
考官抬头，看了张果儿一眼，不屑道：“你是考官还是我是考官？有本事你来啊！”
“来便来！”张果儿说着就要往场上走。
红蕊忙拉住她，小声道：“难不成公子还真要去吃乐伎这口饭？再说了，公子今天乐器都没带。”
“我借一个不就成了？”张果儿转头四顾，寻找合心的乐器。
“我来吧。”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个身形清俊的小哥抱着一把乐器进来。
人们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箜篌！”
“从来没见过啊……”
“那是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们才学的，你当然没见过了！”
“小姐啊？可他是个男人呢！男人弹箜篌啊？”
“这一批只招男子，难不成你让别人变性？”
“世上无奇不有啊……”
男子款步走向考官。看着他的身影，张果儿心下顿生疑虑。这身形这步伐，好生眼熟啊……
“你考箜篌？”考官打量着男子，眼里有赞赏之色。
“是。”
男子走到场中，在席上坐下，将乐器置于膝上。他考的是卧箜篌。
调弦，试音。琴声温婉。
男子抬起头，看了人们一眼，神色平淡。
张果儿心中一惊。汪、若、芸！
场中央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州太守家的二小姐——汪若芸！
“她如何来长安了？还来考乐伎？”
张果儿再细看去，那人已然低头抚起琴来。没错，是她！那拨弦的动作，挥手的姿态，不是她，还会是谁？
大半年不见，她的琴技竟是长进了不少。
“嗯，这一个还不错。”考官捋须赞道。“你考上了，去那边登记一下。”
“是。”汪若芸平静地应道。
一个瘦弱的小厮从人群中走上来，接过汪若芸手中的箜篌琴，忧心忡忡道：“公子真要入宫吗？”
这不是红儿吗？
“我考上了，你该替我开心才是啊归儿！”她拍拍红儿的肩膀，又道：“走！喝两壶去！”
“又喝酒啊！多伤身子啊！”
“开心啊！当然得喝！”
汪若芸从张果儿身边走过。一瞬间，她转过头，看见身着男装的张果儿主仆。她脸上神色一凝。
张果儿笑了笑，没说话。
汪若芸收回神色，浮笑道：“借过。”
张果儿后退一步。
汪若芸带着小厮模样的红儿，从张果儿主仆身边昂首而过。
……
……
长长的齐兴街宽敞笔直，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长长的仪仗队见首不见尾。
队伍中，一顶硕大的花轿旁边，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嫡皇子张德瑞。张德瑞目不斜视地随着队伍缓缓前进着。耳边，不时传来窃窃的议论声。
“那位英俊公子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知道啊！他便是林皇后的嫡长子瑞皇子啊！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花轿里坐的是长公主，他是来给长公主送亲的。”
“我听说，长公主是嫁的韦中丞韦家？”
“是啊是啊。”
“前几日，那韦家不才办了丧事吗？尸骨未寒，又迎娶新人了？”
“说是韦少夫人是死在宫里头的，说不定就是被这位长公主害的吧？定然是长公主看上了韦家公子……”
“人家是谁？人家是嫡长公主！天底下的男子，人家想嫁谁便嫁谁……”
“听说韦公子与少夫人感情十分好的。”
“依我说，那韦公子也是个软蛋！什么长公主不长公主，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娶过去也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说反了，说反了！只要长公主有好果子吃便行了……”
花轿里，传来小声的嘤嘤哭泣声。张德瑞勒住马头，伸手拨开轿帘，轻声道：“委屈你了。你既然不愿意，为何不向母后和父皇提出来？”
轿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母后的性子皇兄不是不知道。我提出来有用吗？从今往后，我便要受众人的白眼了……”
张德瑞咬牙道：“他韦家敢！”
“算了吧皇兄，你便当妹妹我死了罢……”哭声又起。
队伍一路缓缓而行，在韦府门口停下来。
韦府门前，早已然跪着一大片迎亲的韦家人。长公主的花轿停下来时，跪在最前面一个身着红装红花的男子抬起头来，崭新的红花帽下，是一张苍白凄然的脸。
在宫女的搀扶下，一位身着红妆头盖红绸的美人从轿里款步下来。
韦敦君看见，盖头下面，一双白晳的手绞着一张手帕。三年前，他也牵过一双这样的手，只牵了三年，便不得不放手。如今，旧人的手温度还在掌中隐隐若现，新人的手，又来了。这双手，牵得起吗？又能牵多久呢？韦敦君心口泛起一阵痛楚。
……
长宁的婚宴在韦府贵宾厅举行。席间，张果儿看见，盛装的长阳没吃几口，便离席而去。她笑了笑。
长阳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日长宁出嫁，显赫门第的公子小姐都要来贺长公主与韦公子新婚。裴桐仪不但是裴家嫡长子，又与长宁有同窗之谊，必然会来赴宴道贺。
长阳站在路边的一坐亭子里翘首等待，终于，见着了裴桐仪与一群公子说笑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