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塬继续说道:“后来我京进投靠舅舅,也就是现在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夏明山。”
“夏塬本是我表哥,少时一直在湘州齐门习武,就在我进京见到舅舅的前几天,舅舅接到从齐门传来的噩耗,他的儿子夏塬和同门师兄弟去救济灾民,不幸染上瘟疫死了。”
“因为不知道凶手灭荆、杨两家的目的,舅舅为保我安全,便对外宣称我是他的儿子,从此,我便以表哥夏塬的身份活着。”
林牵洛听得惊骇不已:“那后来呢,你这一身武功?”
“为了不让人怀疑我的身份,舅舅便开始教我习武。我从对武功一窍不通开始,花了一年的时间,便学成了夏家的绝学陌天刀法,舅舅又把我送到湘州齐门,拜师学艺,用了三年时间,我无日无夜不眠不休的习武,终于学成归来,舅舅引我入了锦衣卫。由于我的相貌与表哥有七八分相像,故而朝廷之中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
“难怪你和夏指挥使长得有几分相像。那莫姑娘说你手臂上的黑痣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有此一说,或许是想让她那个执着的父亲不再对我的身份耿耿于怀吧。”
林牵洛点点头,看来莫梓情确实是个善良的姑娘。
“清儒哥哥,那段时间,一定很苦吧。”
林牵洛能想象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少年,在短短几年时间达到别人十余年的修为,要有何等坚强的毅力和非人的付出。
“想到要报仇雪恨,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夏大人,这是你的秘密,你连莫家都不肯认,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荆家的人,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更因为我相信你。”
“你一直在查当年的案子?”
“是的。”
“可有线索?”
夏塬点点头:“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等查清楚了,我会一并上报朝廷,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能知道是谁吗?”
夏塬思绪翻飞,似乎真的回到了八年前,那一日他坐在粮铺门外,从午间等到晚上,他裹紧身上的衣裳,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蜻蜓风筝,只为小伙伴那句不见不散。
结果他在粮铺门口睡着了,这一睡便到了深夜。
打更的声音吵醒了他,竟然已是四更天了。
知道荆彦瑜不会来了,又怕父亲知道他一夜未归而责罚,杨清儒拿着蜻蜓风筝急匆匆的抄近道往家赶。
当他来到离杨府不远的巷子口时,却见一个少年从杨府走出来。
杨清儒站在暗处,看得十分清楚,那少年五官俊朗生得极是好看,一身本是胜雪的白衣、白靴上却沾满了鲜红的血渍,十分醒目。
杨清儒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而这个少年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从自己家里出来?身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甚至有几道血手印。
杨清儒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躲在暗处不敢作声,直到那个少年走远,他才奔回府去。
杨府大门敞开,一走进去,便闻见一股浓得让人几欲作呕的血腥味,满地死尸,一地鲜血,家里奴仆婢女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整个庭院。
杨清儒的心仿佛被一点点撕碎,当他走到主人庭院的时候,看到的是母亲的贴身婢女横尸树下,紧紧护住她的主子,杨清儒的母亲和姐姐就倒在这个婢女的掩护下,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被一剑穿心,早已没了呼吸。
杨清儒抱着母亲的尸身痛哭流涕,哭了一会,想起了父亲,父亲在哪?
他疯了一样四处找父亲,希望快点找到父亲,又希望父亲同自己一样,昨晚并未回府,但很快,他便在父亲书房的门外看见了父亲。
父亲浑身是血,身中数十刀,却没有一刀致命伤,鲜血流了一地。
“爹……”杨清儒扑过去,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清儿……”父亲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去京城找你舅舅,快去!”
“爹,谁干的,到底是谁?”
“是个少年。”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记住,这世上从此没有杨清儒,不要让人知道你是谁,去找你舅舅,走……”
夏塬讲述着当年见到的一切,对林牵洛道:“这便是当年我所看到的一切。”
林牵洛紧紧抓住夏塬手臂,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头:“夏大人,你该不会是怀疑叶屠苏吧,那个白衣少年?”
想到夏塬见到叶屠苏时的敌意,林牵洛的心都在颤抖:“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他的样貌我如何会忘了,再一次见到那张脸的时候,是几年之后,我习武回来,入了锦衣卫。”
夏塬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厂公继任的日子,他竟然在宫里见到了他。
曾经的白衣少年如今穿了东厂总部的制服,一身黑衣,站在恢宏的太极殿上,接受皇上赐予他的殊荣——继任东厂厂公之职,接受先皇亲赐的玄铁大赓令,宣布执此令牌者从此在大赓国内通行无阻,上至皇帝、下至各级朝臣均不必参拜的至高殊荣。
夏塬讲述着当年的事:“但当我看清楚他的样子后,便再也无法平静。那个人,便是叶屠苏,我记忆中那个一身鲜血从我家里走出来的少年。”
“不,不会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他。”
林牵洛的眼泪早已经打湿了面纱,她放开夏塬手臂,一步步往后退:“不会的,不会是他。”
林牵洛本能的摇头:“不可能是他。”一转身,林牵洛奔向马车。
夏塬追过来拉住她:“对不起,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是又不想瞒你。”
林牵洛被他紧紧拉住,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夏大人,我会查清真相。”
“你不信我?”
“我信你,但你看到的是他一身血污从杨家出来,可曾亲眼见他杀人?夏大人,我报仇的心并不比你少。你不是说还有些细枝末节需要调查清楚吗,我相信细枝末节也有可能才是重要的线索。如果……”
林牵洛顿了顿,坚定地说:“如果凶手真的是他,我将与他不共戴天,但我也不能冤枉了他。凶手不论是谁,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夏塬点点头:“我也一样。但是父亲临终说屠杀杨府满门的是一个少年,还会有错吗?”
看着林牵洛眼角的泪,夏塬的心就像被利剑刺穿一样的疼。